第72章
“……乖, ”曹烽眼睛暗了几分，低头看着他, “在外面等了多久？”
这一眼有十分露骨的感情在。
“就站着听了十几分钟, 你就下课了，听你课的人也太多了吧……他们都能听懂？”段语澈有些怀疑人生。
曹烽笑了笑, 说他也不知道。
“那你在这里当教授，还能做你的那些研究吗？”段语澈特别在意他被实验室开除这件事，可一直又不敢提, 只能从侧面问问。
“能，这份工作是我以前实验室的老板介绍给我的，他认识临大的校长, 学校的实验室我可以随意使用, 顶多没那么先进就是了。”
在曹烽工作的大学校园里，段语澈也不敢跟他走得非常近, 只是并着肩, 也没有牵手。
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话，段语澈又觉得这个逻辑没对, 于是问：“那你以前实验室的老板……对你还很不错, 你怎么就走了, 来这里教学生了？”
“当时叔叔生了病, 我就辞职了，想他身边也没什么人了, 我回去, 能帮帮他。”可段述民依然是老态度, 不见他，他只好给常小斌拿钱，让常小斌带段述民去最好的医院做检查做治疗。
听他提起段述民，段语澈沉默了几秒，连当时在实验室工作的曹烽，都知道这件事，还能赶回来帮忙，为什么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
来来往往的学生，似乎都认识曹烽一样，走过了还要回头来看他，段语澈就转移了话题，说你还挺受欢迎：“刚才我问人说曹教授在哪上课，有个同学反问我说的是不是那个校园男神。”
曹烽：“……”
他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说。
到家，曹烽开始做饭，他昨天买了棒子骨，早上就拿出来解冻，不一会儿就传来香味，段语澈在他书房用电脑，整理相机里的那些照片。
这时，他忽然听见曹烽的手机铃声响起，段语澈喊了一声，曹烽在厨房炒菜关着门没听见，于是就拿着手机进去：“你手机响了，闫博士。”
曹烽举手双手，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握着汤勺：“我手上有油。”
段语澈走过去，接起电话，拿到他耳边。
“这边挺好的……生活习惯，没什么困难的，暂时不走……嗯，我再考虑考虑。”不知道这位闫博士何许人也，段语澈听曹烽语气就如同是对着长辈一般，含有敬重。
“是你实验室的同事吗？”段语澈帮他挂掉电话。
曹烽说：“是我们团队的头。”
他挑眉：“他让你回去吗？”
“嗯。”
“这还要考虑吗？那当然是回去啊，你不是一直都喜欢这个。”
曹烽垂首：“再说吧，我想多陪陪你。”现在的工作相对安逸轻松些，闫博士已经不止一次给他打电话了，博士已经六十多岁了，早就到了要退休的年纪了，他想让曹烽做自己的接班人。
之前是因为段述民病情加重，曹烽放心不下走不开，就没同意，现在是弟弟回来了，如果是实验室的工作，朝九晚五没假期，束缚也会更多，连他的私生活，也要被登记在案。虽然不可能干预他的感情生活，可被人窥探这些私事，到底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而段语澈觉得，既然曹烽有喜欢的事，那就应该支持，自己又不是没钱养哥哥，为什么不支持？做教授虽然教的是曹烽喜欢的科目，似乎也挺好，但曹烽可是个科学家，大学教室简直是埋没了他的天赋。
两人各有想法，锅里翻滚的棒子骨汤从瓦罐的锅盖边缘溢出，曹烽眼疾手快地关火，揭开锅盖，浓香四溢，汤汁是乳白色的。
段语澈凑过去闻：“做好了吗？”
“好了，你尝尝看。”曹烽用大汤勺舀了一勺，吹了吹，然后放到他嘴边，段语澈喝了一小口，说好喝好喝，不用放调味料了。
这么多年曹烽都是一个人做饭，自己做给自己吃，常常就吃的很随便，有时候忙起来，就一大碗米饭加泡菜就吃了，偶尔讲究一点，煮两个鸡蛋一点蔬菜营养就均衡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下过厨了，材料讲究，处理手法、煲汤时间和方式都很讲究，他还在汤里加了一点牛奶，所以有股奶香。
以前他总是变着花样地研究菜谱，就只是为了给弟弟做好吃的，看他吃的开心，曹烽就觉得高兴。
他把炒菜倒入盘中，段语澈还在喝汤，想端起瓦罐把汤倒进碗里，曹烽连忙伸手过去阻止：“这个很烫，我来。”
瓦罐把手很烫，曹烽用毛巾包着倒汤，动作很稳地把瓦罐端了出去，几道菜，有荤有素，有菜有汤，卖相极佳。
段语澈抽了两双筷子，曹烽洗手，段语澈手里捏着筷子，凑过去亲他，他嘴唇还沾着油乎乎的汤汁，一下印在曹烽的嘴角边，段语澈看向他，慢吞吞地说：“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就当给你饭钱了。”
他还真想掏出银-行卡出来奖励给曹烽，告诉他不用那么辛苦的生活，大可以买个大房子，过得更体面一些。
可是以曹烽的性格，多半是不会接受的。
段语澈问他下午有没有工作，曹烽说有，要去学校的实验室，段语澈说好：“那我在家等你。”
曹烽没有去学校，而是打车去看附近的别墅楼盘了，段语澈也打车出了门，去了以前徽山湖旁边的小区，他们家的老房子就在那里。
他上回来的时候，物管的人说房子已经售出，但拒绝告诉他买家是谁，说不合规定，但段语澈实在是太想把房子买回来了，就想去看看那里住没住人。
碰巧的是，他碰见的打扫的人从房子里出来，就立马上前去：“阿姨，阿姨你好，请问这房子有住人吗？”
那保洁稍微有些警惕地看着他，看见他的脸，又放下了几分戒心：“你找主人家？”
段语澈实话实说：“这房子以前是我们家的，后来银行卖出去了，我就想知道是谁买下来的……里面有我一些很珍贵的回忆，所以我想问问他，能不能买下来。您能不能给我一个……房主的联系方式？”
保洁有几分不信，段语澈说：“钢琴，那架白色的钢琴还在里面吗？那是我的房间，墙是湖蓝色的，家具是白色的。”
保洁阿姨这回信了一些，请她来打扫的那位先生让她仔细打扫那间有钢琴的房间，说一定要扫得一尘不染，还有柜子里的那些玩具，要仔细的擦干净，但是不能弄坏，以后会有人回来住的。她颇有点为难地说：“先生的联系方式我不能随便给，这房子他很喜欢的，不会轻易卖出去的。”
“他喜欢？”段语澈得出买房子的买家是个男人的事，又说，“他喜欢为什么不住进来？”
“那我哪里会知道，我就一打扫的……要不你问问物管去？”
段语澈说：“能让我进去看看吗？我保证什么都不动，只是看看，求求您了。”
保洁阿姨认真地看了他几秒：“我可以让你进去，不过只能进去五分钟，不能久待，让人知道了，我工作就保不住了。”
“谢谢谢谢。”段语澈被准许进去，却要套上鞋套，明明是他的家，现在却成了别人的。
他走的那几年，女主人把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有些荒废了，花草都一副疏于打理的张狂模样，但房间里倒是很干净，一如既往的空旷，家具换了一些，但大部分还是维持着他记忆里的模样。
他站在这里，仿佛一瞬间被拉回了数年前。
爸爸躺在沙发上看新闻，曹烽在厨房做早餐，他回到房间继续玩他的拼图。
走进卧室，整个房间洁净得一尘不染，阳光照在地板上，玻璃柜里放着收集的小玩具，还有爸爸送的航模。
他走到钢琴旁边，刹那间百感交集，这是妈妈给他买的，他回国那年，从海上运回来的，白色的烤漆依然那么亮，岁月没有在它表面留下任何的痕迹，段语澈打开琴盖，想试试音色还准不准，那保洁阿姨连忙阻止他：“这个不能碰的！好几十万，很贵的。”
段语澈哑然，收回了手。
阿姨继续说：“而且先生很爱护这架钢琴的，他有时候还要弹。”
段语澈心里嗤笑一声：“他会弹？”
阿姨有些尴尬：“他弹得不太好。”
段语澈更加不屑：“对牛弹琴！”
阿姨没什么文化，可觉得他好像是在乱用成语，仿佛一句话把自己和主人全都骂了，就很不高兴地请他出去。
段语澈对她道谢，说谢谢她愿意让自己进来看。
曹烽去看了一些楼盘，不过没有看见很满意的，又去4S店看了车，想到弟弟是喜欢低调的，就请导购给自己推荐，导购问他预算，曹烽说都能接受，要好一点的车。
他看了一些汽车的咨询，目前就知道一些品牌，什么兰博基尼法拉利之类的，可那些车看起来，似乎都太张扬了。
试了许久，曹烽还要挨个看参数，把导购都折腾得没脾气了，最后曹烽还说：“家里没车位，过几天买了房再来买。”
导购：“……”
曹烽说：“我先买一辆这个SUV吧，那辆法拉利我过几天带他来看。”
他指着的那辆SUV是奔驰的大G，要的还是顶配，曹烽刷卡给了钱，说过几天来提车——甚至没连价都没讲，眼睛都没眨一下，两三百万都给出去了。
曹烽倒是想把车开回去，只是他们那个小区，多是老人，晚上还没路灯，万一谁开车没注意把他车给刮了就不好了。
他回家，段语澈还没回家，曹烽给他打电话，才知道他在逛商场买衣服，段语澈对他的衣柜相当不满意：“就那么几件衣服，你来回的穿，都穿旧了，还有内裤也是，还穿我几年前送你的。”
从前都是曹烽哄着他，惯着他，段语澈想其实自己也可以哄曹烽的，回忆起当初，他是很依赖曹烽的，也很喜欢抱他，拥抱的时候只觉得暖融融的，心底像是融化了一块，那时候没想过未来，也没想过会分开，段语澈心里知道对不起他，只想尽力去弥补。
曹烽有些惭愧，但他自己是不在意外在的事物的，而且家里也放不下，不过想到既然快要换房子了，他也没有阻止弟弟，只是告诉他：“你给自己多买点，给我少买点，哥哥在家里做好饭等你。”
段语澈嗯嗯两声，说挂了。
他大包小包地扫货，眼睛都没眨一下几十万刷出去，段语澈让商场送到家里，手上没提东西，结果下电梯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蝈蝈？”
他坐电梯下行，蝈蝈坐电梯上行，两人正好错过，蝈蝈身边有个女人，他回过头看着他，指着他喊：“哎！段语澈！！你回国了？”
表情是特别惊喜的模样。
几分钟后，两人坐到了附近的咖啡厅，蝈蝈的女朋友就丢下他去买衣服了，蝈蝈说自己要结婚了：“你回来的真好，下个月参加哥们儿的婚礼。”
“我会参加的，我能带个人吗？”
“带谁？你女朋友？”
段语澈应了一声说：“曹烽。”
蝈蝈：“……”
段语澈注视着昔日的好友，说：“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怎么轮到你……说对不起了，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哎，”他叹气，腰上硕大的爱马仕闪闪发光，“不过那个曹烽，可真是够狠的，也是真护着你，现在我听见少数民族就害怕。不过那事吧，我也做的不对，后来我就听大虾说你出国读书了……”
“不过你在国外待的好好的，怎么又回来了？”
“有点事。”
“这次不走了吧？”
“应该不会走了。”
段语澈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上锅热第二回了，曹烽抽了筷子，段语澈把饭挑给他：“我不吃饭了，我在外面喝了咖啡，还吃了蛋糕，还没吃完我就给你打包回来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盒子，“我就喝点汤吧。”
“你一个人喝的咖啡？”曹烽给他盛汤。
“不是，遇到了一个人。”
曹烽动作顿住，抬起头来，问他是谁，段语澈抿了抿唇，说蝈蝈。
曹烽成长了许多，只是听见这个名字，总会想起当初的事，想起段语澈走的时候，他是怨恨自己的。
“他现在怎么样了？”曹烽问。
“挺好的，快结婚了，也不像以前那么混了，好像帮他爸在工地做事吧。”段语澈跟他聊了很久，从他嘴里得知了很多人的近况，还约好周末聚一聚。
曹烽笑了笑，这回没有说什么了，他认为弟弟虽然性子没变多少，可还是成熟了很多，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了。
当初自己没办法保护他，只能采用极端的方式，可现在不同了，他再也不会使用那样的方法了。
“他什么时候结婚？”曹烽释然了许多，“我欠他一句道歉。”
“下个月的婚礼。”段语澈就弯着眼笑，“他也是那么说的，说那时小，喜欢用拳头说话，打打闹闹的事闹得那么大。”说着顿了顿，眼睛垂下看着汤里的倒影，“我那时也……也对不起你，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你，跟你道歉了……”
曹烽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弟弟，那是我最好的年纪，却不是我最好的时候。”
那时曹烽是真爱他，单纯的爱，现在也爱着，一分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