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故人

薄珏拣了根筷子,戳了一下碗里的包子皮,膨胀开的包子皮鼓囊囊的,热腾腾地冒蒸汽,她低眼十八道褶儿一道一道地数过去,一条没少,停顿了一会儿,在队员们时不时瞥过来的不解的眼光中夹起了包子,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

随着皮儿被咬开,滋——

鲜嫩的肉汁顿时充斥着整个口腔,她嘴巴动了一下,慢慢咀嚼起来。

钉子几人从她夹起包子起就保持着相同的注目礼姿势,筷子缝里的面条悬在半空中,像是时间被谁按了暂停键,直到她开始吃包子,时间的表盘才被冥冥中看不见的手重新拨动指针。

“你们看我干什么?”薄珏问。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在静静地欣赏空气呢,啊,多么清新美丽的空气!”钉子第一个否认,其他人也疯狂地摇头,开始互相为对方布起菜来,因为“菜”只有包子,所以就你给我夹我给你夹,引得其他桌的客人纷纷侧目,薄珏手臂一层一层地起鸡皮疙瘩。

这群兔崽子,真是越来越不嫌恶心人了。

“一会儿大家一人一间房,想出去转转的自己搭伙出去,不想出去的也可以在房间休息,我要睡觉,敢来打扰我你们就擎等着挨揍吧。”薄珏放下筷子站起来,“我没胃口,这碗面条你们分了,不要浪费粮食。小哥,带我去我的房间。”

“来嘞,客官您楼上请。”

薄珏进了房间,伙计给她倒好茶,就准备带上门出去了,冷不丁被叫住了。

薄珏慈眉善目地瞧着他:“小哥,你今年多少岁来着?”

伙计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客官,过了年就十八了。”

“十八?”薄珏垂了垂眼,指节曲起来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你贵姓啊?”

“免贵姓魏。”

“噢,你爹是不是叫魏富贵?”

“客官你怎么知道?”

薄珏冲他微微一笑:“我不单知道你爹叫魏富贵,还知道你娘叫李香湘,你是十八年前腊月二十八寅时生人,你娘难产,九死一生才将你生下来。你爹是喜获麟儿,当日便大摆流水席,花光了家里的一半积蓄,你娘醒了差点活活被气死,好在民风淳朴,吃酒的都或多或少给了礼钱,你娘这才和你爹重归于好。你爹是这里额掌柜,你也不是小二,你其实是少掌柜。”

伙计张大了嘴久久没能合上:“你你你是……”

薄珏悬空坐莲,双手合十:“我乃天上降下大罗金仙,十八年前偶尔路过此地,见满屋血光,便伸以援手助你娘产下麟儿,如今见你平安长成,真是善哉,善哉啊。”

“大罗金仙?”伙计挠了挠后脑勺,“那是什么?”

薄珏:“……”忘了宗教现在还没传到这里了。

她顺口胡诌道:“就是生活在天上的很厉害的人。”

“是孤星吗?他们可以去天上打仗。”

薄珏放下自己的腿,尴尬地清咳两声,笑道:“是比孤星还要厉害的人。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去忙吧。”

伙计云里雾里地走出去带上门。

薄珏脸上的笑立刻垮下来,她的内心深处全部都是觉得无聊,很无聊很无聊。她软趴趴地扒在桌子上,眼睛眨啊眨,眨着眨着便有了睡意,床近在几步之外,她也懒得过去,早上八点,薄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早上九点,她脖颈酸疼地醒了过来,大脑勉力抽出了点清醒的意识支使着两条腿迈向了大床,扑通一声把自己摔了上去,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五六点,她分明平时是不需要这么长的睡眠的,这次却躺在被子里不舍得醒过来。

她梦到了赵清阁。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薄珏认为这是骗人的,因为这么多年来,她梦到对方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多半都不是什么美梦,要么梦见自己迫不得已要离开她,要不就梦到对方迫于无奈要离开自己,再差的就是一生一死,最好的梦境居然是团灭。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压抑得太狠了,所以心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涌了出来,和小说里那些变态杀人狂一样,有着病态的欲望。

但今天不一样,她做了一个美梦。

梦到她在现代的房子里,就在出发前刚买的那栋山里的别墅,两人起了个大早跑去山顶上看日出,赵清阁坐在她后面抱着她,晃啊晃啊,很温暖,很舒服。

她脸蹭着柔软的枕头,好像真的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气息,不由得露出痴笑来。

咚咚咚——

“队长她媳妇儿,六点了,该起来吃晚饭了。”

薄珏嘟囔了一声,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来人锲而不舍地继续敲:“咚咚咚——咚咚咚——”

一柄凝冰形成的短刃“笃”地从破开窗子,直刺到他的眼前,和其他哥们打赌输了被派来叫人这兄弟决定自己还是乖乖回去接受惩罚,好过不明不白地死在组长手里。

他刚想下楼,一道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浑身肌肉霎时间绷紧,手里的匕首已经翻开握在手上。

那人两指捏住冰刃,从窗外轻而易举地拔出那柄冰刃,她朝那个男队员比了个“你先下去吧”的手势,自己慢悠悠抬起一脚,对准了房门,一使力——

“砰”的一声重响。

床上躺着的那条人影顿时暴起,疾风般扑向强势闯入的不速之客,翻开的匕首在空中闪出一道刺目的银光,冲着来人的脖子压过去,那人也不是个绣花枕头,腰线往后一仰,整个身体和地面呈四十五度角,快速地倒退,直至门框,足尖借力往前一扑,五指成爪扣向薄珏拿匕首的脉门。

薄珏岂会让她轻易拿住,匕首在掌心划了一个满月,银光在瞳仁里飞快地一闪,掉转方向,刃尖正冲着那人擒过来的手心。那人比薄珏身高要矮很多,一招不成便立刻变招,矮下身子,膝盖在地上蹭过,倏地绕到了她背后,薄珏没有跟常人一样转身去面对背后那个看不见的人,而是顺势往后一仰,侧身的同时伴随着一记重重的肘击,那人躲闪不及,被击中了顿时发出一声闷哼。薄珏左肩突兀的一麻,好像有人在她肩胛骨上活生生敲了一重锤,传感神经由于突如其来的疼痛瘫痪,疼到麻木为止。

她的左手被反扭到身后,那人的脖子也被她紧紧勒住,二人就此僵持在原地。

“薄大头,你快……给我……放开……我快喘……不过气了……”那人开口了,竟是许久不见的炎樱。

薄珏咬牙道:“炎大壮,你他灵魂之树的到底是不是人,嘶——我手要断了,你再拧一下试试,信不信我勒断你的脖子!”

“你勒啊,我觉得在你勒断我的脖子之前,你的手会先掉下来。”

“我数一二三,我们俩同时放。”

“成。”

“一、二、三!”

两人同时做了个放松的动作,下一秒又同时将对方的命门攥在手里。

“你放啊,言而无信。”

“那你怎么不放?出尔反尔。”

最后还是炎樱退让,率先松开了手,薄珏按着自己的肩膀欲哭无泪,炎大壮的力气越来越大,用来打敌人是挺好,但是用在自己身上,伤筋动骨也要两三天才能恢复。

炎樱看了看床上揉成一团的被子,又将视线落在面前的薄珏身上,笑得一脸暧昧:“听楼下的钉子说你睡了一整天?在房里干吗呢?看看你这脸上的春意荡漾,做春梦了?”

薄珏拿眼睛斜她:“荡漾你个头,这不是刚才打架打的吗?”

“打架也不能打成这样啊,”炎樱要来摸她的脸,被她敏捷地避过,薄珏警惕地搬着椅子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不是赝品,看着不太对劲啊?”

炎樱站起来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你看我哪里像是假冒的?”

薄珏耸肩道:“哪里都不像。”

炎樱左右瞧了瞧,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薄珏一惊,眼疾手快地把茶壶茶杯全都捞了起来,桌子应声而裂。“现在信了吧?”炎樱突然叹了口气,“你可是我过来遇到的第一个熟人了,哦,楼下那群崽子们不算。”

“你们家付乐呢?”

炎樱摇头继续叹气:“失散了啊,一直没看到人。”

薄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不怕,迟早会找到的。”

她告诉自己这种时候绝不能幸灾乐祸,但是嘴角的笑啊,就是憋不住,压下去,嘴角就翘起来,只好去旁边给自己倒水喝。

炎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薄珏:“你家赵清阁呢?不会也失散了吧?”

薄珏不想回答,低头抿了一口水,答案不言而喻。

炎樱:“哈哈哈哈,怪不得你做春梦!”

一个杯子朝她的脸砸了过去。

两个没有老婆在身边的人从此踏上了互相伤害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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