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时沂借用厨房做了一锅醒酒汤,分给钟俊同的几个朋友之后,又端一碗上楼,喂给钟俊同。

钟俊同就着时沂的手喝完,闭着眼睛仰靠在床头,身上的热力被酒精蒸腾,燥得坐不住,又直起腰想把衬衫外罩的毛衣脱掉。

时沂按住他的手:“不能脱,要着凉。”

钟俊同低声说:“热死了。”

时沂拿自己凉润的指尖摸索钟俊同烫红的脸,轻声问:“有没有凉快一点?我给你拧把毛巾好吗?”

钟俊同愣了一下,随即把时沂一把抱坐在腿上,两只在他的腰上,揉了一下,又撩起时沂的毛衣下摆把手伸了进去。

时沂的体温没有钟俊同高,尤其是脸颊和手腕,温温的如同玉石,摸起来有种凉意。

时沂瞪圆了眼睛,转头看了一眼关紧的房门,又转过头来低声斥责钟俊同:“不能乱来,这是别人家里。”

钟俊同充耳不闻似的,笑眼明亮,低头在他的脸上咬了一口,迟疑了一下,在另半张脸上又咬了一口。

时沂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孩子气到甚至有点傻气的家伙是钟俊同。钟俊同还顶着那张英俊而不近人情的脸,露出孩子气的笑,浓眉下乌浓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时沂。

时沂拿他没办法了,伸手去拉他的手,没有威慑力地商量:“我们回家,嗯?”

钟俊同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时沂,我还想咬你。”

“”

时沂轻轻拍开他的手,又羞又气地说:“现在回家,不然你你明天没有点心吃了。”

“哦。”

钟俊同真的就摇摇晃晃站起来,自己扶着楼梯下楼了。楼下的朋友还未散,看到两人下来,问道:“酒醒了?”

钟俊同答:“我老婆接我回家了,酒不醒也得醒了。”

一众人起哄笑闹起来,弄得时沂挺不好意思,拉着钟俊同的袖子扯一扯,示意醉酒的丈夫见好就收。

钟俊同又说:“我老婆着急回家了,那再见吧。”

时沂的脸色涨红,松开袖子不理睬他。

两人打车回家,钟俊同上了车,司机闻到酒气,挺没好气地提醒:“喝了挺多啊,不会吐吧?”

时沂连忙说:“不会,他喝醉了就睡觉。”

司机哼一声,才发动车子。

车里光线很暗,只有车顶上一盏灯,发出的光如同一只小小的圆形灯泡,弱而昏黄。车辆行驶在路上,街道的景色飞驰而过,大楼流泻而下的霓虹汇聚成迷离的彩色河流。

时沂摸了摸钟俊同的手背。

他一直很喜欢钟俊同的手。少年的时候,清瘦有力,十指修长,青年的时候,骨节更粗,手背青筋更明显,极富力量感。

“俊同。”时沂轻声说,“你十九岁的时候说你滴酒不沾。现在现在也不能喝太多。”

钟俊同浓长的睫毛投下深灰阴影,隐匿在黑暗中的半张脸轮廓深刻,线条凌厉,如同昂贵的钟表,喑哑华贵。

“嗯。”钟俊同模糊地应道,用宽大的手掌把时沂的手握住。两个人的手指撞在一起,无名指上冰冷的戒指也有了肉体的温度。

时沂突然觉得很安心,因为两人坐在一辆回家的车上。

钟俊同到了家才觉得肚子饿,吃了栗子酥还不够,把时沂剩下的半份照烧鸡腿饭热了热,又哼哧哼哧吃干净了。

时沂给他倒杯水,“晚饭吃了什么?饿成这样?”

钟俊同双眼还有些眯瞪,“肯德基。”

时沂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们这么大人聚会还吃肯德基?”

“图方便。”

时沂把碗筷收拾了,又推钟俊同进浴室洗澡。钟俊同自己脱了衣服,坐在放好热水的浴缸里,时沂就蹲在后面给他搓背。

“时沂。”

“嗯?”

“我也给你洗个澡吧。”

时沂还来不及拒绝,就被钟俊同裸身探出浴缸抱住。弄湿衣服的时沂只能脱了衣服,又被钟俊同抱进浴缸。

“浴缸太小了。”钟俊同说,“我当时没想到你会来我家。”

时沂沉默了一秒钟,笑起来,“有人突然来你家,洗衣做饭还给暖床,是不是像田螺姑娘?”

钟俊同轻轻笑道:“是有点儿。”说完又低头亲了亲时沂被水汽蒸得红润的嘴唇,“不过你不会消失。”

“你不是说要给我洗澡?”时沂微微扭过脸避开他的吻,又被钟俊同捧着脸转过来,蛮横地亲上去,低哑地说:“骗你的。我想咬你。”

钟俊同白而尖利的犬齿磨吮着时沂柔软发红的**,折磨地碾弄。

浴缸里的水溢出,大股大股地淌到地面瓷砖上。

两人躺到床上的时候,才发现忘了开卧室暖气。被窝里冻得如同冰窖,两个人面面相觑,愣了一秒,齐齐笑出声来,又抱紧了,手脚缠在一起,慢慢互相汲取温度。

钟俊同喟叹道:“时沂,你真好啊。”

时沂不听这种话,只是说:“你折腾我,还骗我。”

钟俊同一听,品出点哀怨的意味,猛地翻坐起来,四下找笔和纸,垫在床头低头唰唰唰地写。

时沂趴着没动,半张脸埋在柔软枕头里,睡意昏沉里看到裸身的钟俊同宽阔的背,形状漂亮的肌肉连垒成块,精瘦的后腰上有两个深凹的腰窝。

时沂悄悄红了脸。喝了酒的钟俊同实在太能折腾人了。

“写好了。”钟俊同转过身来,把纸递给时沂。

时沂定睛看去,只见纸上写着:

【 保证书

今天我很恶劣地欺负了时沂,虽然被欺负的时沂很可爱,很软又很好吃,但是我决不再犯。

如果再犯,我就再写一张保证书。

保证人:钟俊同】

时沂没了脾气,只能虚弱道:“态度不端。算了,睡觉吧。”说完,把保证书折叠好放在抽屉里,闭上了眼睛。

钟俊同躺回被窝里,在时沂脸上抚摸半晌。时沂的鼻翼翕动,像是被扰了梦。

时沂做了个梦。

梦里的钟俊同还是大学生模样,在深秋里穿着卫衣和牛仔裤,背着包去上课。他眉眼间还有未褪的稚气,神情冷淡,嘴角微微下垂,好像总和人生气似的。

他心里一软,跟在钟俊同身后,陪他上课,陪他吃饭,陪他回寝室睡觉。他好像是钟俊同的影子,他走他也走,他停他也停。

他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年轻的未成熟的爱人而已。

他这么年轻,这么干净,这么帅气,时沂看着他略显陌生的挺拔的背影,险些落下泪来。

修长的手指拨开他低头时遮住眼睛的刘海,时沂的眼帘里露出凑近的钟俊同的脸。

他别扭地看了他一眼,舔了一下嘴唇,“喂,走啊。不是说陪我去上课?”

时沂愣了一下,被拉着手腕跟上去。

梦里是没有温度的,火焰没有温度,冰雪没有温度。可是时沂觉得自己与钟俊同相贴的虎口是有温度的。

好梦难长久。时沂不甘不愿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被钟俊同抱在怀里。丈夫在睡觉,呼吸稳而轻。

他突然开始期待来年的深秋,他想去钟俊同的大学看看,和穿卫衣和牛仔裤的钟俊同在校园里逛一逛。

他是怎么,避开自己的视线,变成现在的钟俊同的呢?

一个人的生命里有很多个瞬间,以阵痛、彷徨、踌躇、歇斯底里和绝望的泪过渡。

钟俊同没有跟他分享过七年间任何痛苦的瞬间。他沉默的丈夫,自己捱着苦,变得优秀耀眼,才肯一步一步走向他。

“谢谢你。”

这句话太轻,像是梦呓。但是时沂知道它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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