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给哥哥当男朋友好不好啊

董元柏刚开始很看不惯纪真宜,主要因为纪真宜一来画室就抢了他的位置——最后一排的墙角。这里够静也够大,他常伏在窗棂上看云看雨看风看树,现在属于纪真宜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坐旁边。

他们这种大班,一个班大几十人,窝窝囊囊塞满一屋子,当然比不上精品小班来得负责体贴,但都拼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勇气,越临近联考越气氛紧迫。

新来的纪真宜吊儿郎当得格格不入,他总是没骨头似的窝在那,不是在削炭笔就是挤颜料,从没睡过似的一到下课就趴下了,懒得简直随时要被踢出班级。

素描课老师在前面鞭策他们,“能考上这几个学校的,不是天赋异禀,就是非常努力,要不然就是复读生。要考这几个学校的同学,你们先掂量掂量,看看自己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否则就准备当第三种。”

董元柏握紧了拳,他当了好些年不服管教的问题学生,高二才发现自己有点美术天赋,决定走美术生的路子,他坚信自己足够努力,心里燃起一簇熊熊的火,一定要考上。

墙角的纪真宜哼出一声,董元柏狐疑地转过去,第一次和他对上了眼睛。纪真宜仰瘫在椅子上,头搁在椅背歪着看他,一双眼睛迷蒙地半阖着,眼头较低有些钩圆,眼尾稍稍往上翘,多情又机灵,看人时有股懒懒的媚劲。

纪真宜朝他扬起脸,很有些大言不惭的劲头,“我一定能考上。”

“为什么?”

他笑起来,“因为我是个天赋异禀还非常努力的复读生啊。”

天赋异禀没看出来,异常努力更加没看出来,是个复读生董元柏算是知道了。

董元柏厌恶他这样自以为是的大放厥词,其实男生之间,没事抖个机灵吹个无伤大雅的牛不算什么,大家都这臭德行。

可能对于纪真宜他确实有偏见,他第一眼见到纪真宜,就心里发毛,无法言喻的异样。

他觉得自己也挺事儿妈的,拢共就俩眼睛,还总分一只去盯这个惹他不爽的纪真宜。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那么小气,纪真宜干什么他都看不过眼,鸡蛋里挑骨头似的总要刺他。

偏偏纪真宜对他的挑衅总是兴致缺缺,平常有点精神呢,就和他见招拆招全当消遣,没什么劲头的时候,随便他干嘛都懒得理,倒没真生气过。

他得空细细琢磨自己的行为,惊出一身汗,这么幼稚可笑的挑衅不就是小学生对付喜欢女孩的法子吗,想方设法欺负他就为了让他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但纪真宜这人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脾气,平常谁跟他说话他都搭理,新开一盒白颜料,别人都来挖一块他也不生气,迅速和人打成一片,莫名其妙永远都在笑。

一直到那天素描考试,嘴毒脸臭的素描老师在后面夸纪真宜,“看见没有?看见没有?都睁大狗眼好好瞧瞧,这他妈才叫素描呢,你们那叫磨铅笔!”

他才发现纪真宜是真的挺厉害,也不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吹自擂。

他开始偷偷注意纪真宜画画。集训很累,熬夜和通宵家常便饭,动辄几十张的速写作业,还是大动态,画到人两眼昏花。冬天停了空调更要命,手冷得发僵握不住笔,在画室哈着白气对第二天升起的太阳竖起中指骂操你妈。

画画本就逆天而行,死在路上是顺应天命。

但纪真宜好像少有这种烦恼,他动作特别快,可能也是熟能生巧,技巧得当,对变态般高压的作业游刃有余,按时按点下课就走人。

天气大好的时候,阳光从旁边的窗户泼进来,握着炭笔的纪真宜浸在灿灿的金光里。因为脸色太苍白,五官并不太明显,细看起来很精致。他懒懒散散的很少正经,全神贯注地画画时又不一样,半张侧脸看来像块蕴光的脂玉,凝冷而专注,脖颈纤长,有些书卷气,像一个热忱的漩涡,要将注视他的人一概卷进去。

偷窥的董元柏顿时心跳如狂,一直到晚上下课那只眼睛都没收回来。

纪真宜又准时准点地收拾东西要走人。

董元柏赶紧问他,自己都觉得友好得有些唐突,选了个早就知道答案的蠢问题搭讪,硬邦邦地,“诶,你住哪个宿舍啊?”

纪真宜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目光没什么焦距地看着他,很冷淡的样子,“我回家。”他站起身,把画夹往背上一扣,动作行云流水,“拜拜,明天见。”

董元柏因为他这句告别心里热乎乎的,想跟他多说几句话,连忙问他,“你把画夹背回去干嘛?这么麻烦。”

纪真宜眉毛一耸,得意地笑起来,神气活现的张扬可爱,“这都是爸爸呕心沥血的大作,我当然要拿回去。”阔气地朝他摆摆手,“走了。”

他原以为有先前的坏印象在,和纪真宜重新搞好关系挺困难的,但纪真宜不知道是不记得还是不在乎,第二天就对他的示好毫无芥蒂地照盘全收,没过两天就勾肩搭背成哥们了。

但纪真宜还是不太爱说话,他喜欢窝在墙角玩手机,没心没肺的样子像只自得其乐的地鼠,偶尔外面动静大了才探头出来看看。

董元柏学画晚,底子相对弱一些,对素描尤其恼火。他下了苦工练素描,一点长进没有,烦得他焦头烂额。偏偏这些老师给的建议都还不重样,这个说阴影太暗了那个又说太亮了,这他妈到底该听谁的?

他没想到纪真宜会察觉,还来指导他,或许说开导更恰当。

“光影,排线,体积都不是死的,不用真就非得按一套步骤来,平常练的时候找适合自己的技巧,你画得顺的就是适合你的。也不用每一张画都花那么多工夫,画不过来的,你完成这么大量的练习本身就很厉害了。政治里不都学了吗,什么量变会引起质变,你自己没有发现,其实偷偷进步了。”

因为本身擅长素描的关系,所以纪真宜讲起来格外气定神闲,不是刻板的说教,循循善诱,笑意是浅淡的,自有一种低沉温柔。

董元柏想,纪真宜要是用这种神态语气拉他进传销,他估计也得义无反顾地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后门被推开了,有人站在门口,叫了纪真宜的名字。

这人一进来这灰沉死气的画室大班都变得金碧辉煌、蓬荜生光了,一大半的视线被他聚过去。董元柏不得不承认,就算以他纯男性的眼光看,这都绝对是个万里难挑一的长相。

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清秀,说英俊又过于硬朗,萧萧肃肃,修颀高瘦,是自成一派的清贵俊美。

纪真宜被甜得七荤八素,捧着谢桥的脸推远,“小桥别这么看哥哥,我心脏有点受不住。”

“眼镜怎么都起雾了,冷不冷?进来进来。”纪真宜扯着谢桥的袖子,“今天怎么戴着眼镜?”

急着跑过来,忘了摘。

谢桥想了个讨巧的回答,“不好看吗?”

纪真宜迎着教室里各束艳羡的打量,把他带到自己位子那,“好看!怎么可能不好看,小桥是球草呢!”他用胳膊肘挨挨董元柏,“把陈智藏那的马扎给我拿来,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啊?没见我这来客人了?”

董元柏有点情绪,对帅哥好声好气的,一到他这颐指气使,真会看菜下碟,心里这么计较着却还是捞起马扎递过去了。

这边谢桥也对他那句话有些微词,“是客人吗?”

我是客人吗?

一句话得罪两个人的纪真宜夹在中间,浑然不觉,还耳背,“什么?你说什么?”他把马扎接过来按在地上,“小桥先委屈一下,坐在这等会儿,还没到下课的点呢。”

董元柏阴恻恻地用余光监视他们。

这人一来,纪真宜话都变多了,围着他叽叽喳喳,还附带动手动脚,摸一摸头发,扯一扯脸,那帅哥看起来高冷得要命,竟然也由他。

纪真宜人缘好,男女都吃得开,这会儿老师不在,胆大点稍微会来事的都围过来和谢桥搭讪了,女孩子们尤其雀跃。正好陈智也回来了,他人长得老成,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老师,刚蹲完坑,腋下夹着本故事会优哉游哉地踱进来,见到谢桥,“我操,兄弟长得可以啊,不挑了,下辈子我就长你这样了。”

纪真宜轰苍蝇似的赶他们,“滚蛋滚蛋,一个个的,离我们帅哥远点,饿虎扑食呢!”又跟吓小孩一样哄谢桥,“小桥不要理这些妖魔鬼怪啊,吃人知不知道!”

谢桥坐在小马扎上新奇地环看一圈,很忠诚乖巧地对他点头。

纪真宜把人全都打发走,到了放学的点,抄起调色盘去洗,跟谢桥说没事做的话,可以削炭笔玩。

什么叫可以削炭笔玩,明明是你躲懒想让人家给你削炭笔!

董元柏腹诽完,真见那大帅哥委委屈屈地坐在小马扎上任劳任怨地给纪真宜削炭笔,清凌凌的半张侧脸,鼻梁直挺,俊美得如雕如琢。

董元柏无由来一阵挫败,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如他,至少单从外貌上看就已经被甩开两个太阳系了。

纪真宜肯定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在心里弱弱地给自己找回场子。

等纪真宜洗完调色盘回来,夸了好一会儿“小桥削得真好”,把帅哥哄过去洗手了。

董元柏愣头愣脑,梗着脖子,很不合时宜地心直口快了,“他是你男朋友啊?”

纪真宜听了,啼笑皆非地“哈”了一声,左右看了两眼,不知想了什么,抛绣球似的把问题抛回去,“你说呢?”

我说?我能怎么说?我是半仙吗,能算到你们俩命里是不是一对!?

就在他怄气的时候,谢桥洗完手回来了,冬天水很凉,他边走边掸了掸指尖沾着的清水。

纪真宜抽了两张纸给他擦手,眉眼弯弯地看他,“小桥这么帅,给哥哥当男朋友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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