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谢桥,我他妈爱死你了

早春还有些料峭的寒意,叫人忍不住缩脖子,纪真宜是下午来墓园的,很清净,只三两祭拜的人。

他来自己家乡出差,不是什么好事,一个震惊全国的特大爆炸,当晚就赶过来了。

他和另一个小姑娘分配到守停尸间,不断有新的尸体搬进来,有消防员也有普通人,一整晚都闻着尸体的焦糊与血液的腥甜,味道特别呛人。小姑娘第一次出差就分到这个任务,十分勇敢,仍然哭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这股尸焦味都会烙在她记忆里。

纪真宜递给她一包纸巾,没有说以后这种事很多,也没有说你还年轻,他觉得哭一场也好。他其实也很怕,人对死亡总是恐惧,他重回一线时间不长,远没到能面对这么多尸体无动于衷的程度。

这些天采访伤患,问责上级,重回现场马不停蹄。死者家属情绪激动,他安慰说“都会过去的”,被果盘狠狠砸了脸,声泪俱下地指控,“你又懂什么!?说这种事不关己的风凉话,我怎么过去,他死了!他死了……”

他晚上蹲在街边抽着烟给谢桥打电话,接通时把烟掐了,隔着话筒都怕呛着谢桥。他把这事告诉谢桥,没说被砸了脸,谢桥那边静了半瞬,突然说,“你去看看他吧。”

纪真宜一惊,“宝宝?!”

谢桥语气冷静,“嗯,去吧。”

纪真宜轻轻把墓上的落叶拂开,再把买的东西摆上去。站在墓碑前仍然遗憾,这样年轻恣意的一条生命,戛然而止,折陨在最好的十八岁。

这种遗憾却不包括自己和他的遗憾,快十年了,纪真宜都27岁了。如今他平静地站在这里,为一个曾在自己生命里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男孩遗憾,不会想要是他活着,他们之间会怎样,或好或坏都不再有意义,他已经得到最好的了,哪里还有余裕来胡思乱想。

我走了,祝你来世安好,祝你健康平安,祝你无病无痛。

我走了,我过得很好很好,我有很爱很爱的人。

我走了。

他慢慢地,慢慢地走出那一片狭窄而逼仄的天空,肺里积郁的乌云早已烟消云散,每一次呼吸都畅快而自由。

这次纪真宜赶上了回市区的车,公交不多,他甚至还在站牌等了一会儿,回到市里天已经黑了,他沿着广场在走。

广场在开演唱会,灯火人群很繁华热闹,是一个香港的老牌实力歌手,在会场外能都听到里面浑厚有力的歌声。

天上下起小雨,只零星几点,春雨滋润凉爽,纪真宜脸上淋了两滴,清清润润很舒服,他好想谢桥。

想起谢桥在他头上撑起一把伞,想起谢桥像座桥梁一样托起他淌过雨幕和浑水,想起谢桥拿手电筒照着三棱镜,告诉他这是彩虹制造机。

纪真宜的公主,天真,骄傲,深情,无所不能。

公主是,我盲目而不计得失地宝爱你。

他已经十来天没触到谢桥的真人了,谢桥的体温,气味与吻,都只能隔着屏幕回忆。好像心有灵犀,他刚想给谢桥打电话,谢桥的电话就到了。

他明天一早再回一次现场,下午的航班回去,正好明天周六,又可以和谢桥腻歪几天。每次回去前,谢桥都会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想吃米线,谢桥就能花四小时蒸一碗金黄清亮的松茸鸡汤,来给他做米线。

纪真宜接通电话时,脸上都不自觉带着笑,连他的耳朵都在想谢桥的声音,那样清朗动听,有一点点失真的悦耳,“在干嘛?”

纪真宜心里甜甸甸的,一五一十,“在走路。”

谢桥说,“我也在走路。”

纪真宜故作夸张地逗他,“你还会走路啊?”

“怎么?我是高位截瘫吗?”

纪真宜反而被他少有的冷幽默逗笑了,脚步更加轻快,捂着手机盯着自己的脚尖,明明在两个城市,“那你说地球这么小,你在走路,我也在走路,我们会不会遇……”

他笑眉笑眼地一抬头,穿过熙攘攒动的人流,看见谢桥穿着件长款的薄风衣,风仪秀挺站在对面,周围是憧憧匆匆的人影和盎然熠熠的灯火,俊美得如雕如琢。

谢桥的声音从手机传来,是笑的,“遇到了。”

演唱会的歌声缭缭地飘出来,是TVB经典金庸剧的主题曲:

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

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绝望。

纪真宜觉得自己眼里一定沁水了,胀得嗓子眼疼,嘴唇紧抿着也止不住哆嗦,为了不让眼泪淌出来眼珠徒然乱转着,透过水雾濛濛的视野看见谢桥朝他敞开了怀抱。

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动,是一阵风乘着他过去的,他跳到谢桥身上,死死地抱住了他,“谢桥,我他妈爱死你了!”

作话:这里其实就是结局了,不过还有个尾声,明天中午发吧

“吞风吻雨……”周华健《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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