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靳哥,你别看这家蛙开在小巷子里,要不是我和老板娘熟,让她留了个桌,我们这一路堵过来,怕是十一二点也吃不上!”

白小也大马金刀地往塑料凳子上一坐,纱衣和包随手丢在另一张凳子上,一边在菜单上勾画一边用川普跟靳重山介绍。

“这家蛙剖得特别干净,野哥那么讲究的人,都爱上这儿来吃!辣油往肉上一淋,再洒一把葱花香菜,哎哟不摆咯不摆咯!靳哥,你来几斤?我一个人都要干三斤!”

这待拆迁巷子里的小店环境着实堪忧。

靳重山个子太高,小凳小桌的,腿都伸不开。

但也只剩下这最后一张桌子了,外面还排着几十人边嗑瓜子边等位。

“斯野平时来多少斤?”

“哈哈哈靳哥,你怎么什么都看看野哥?”

桌上放着两瓶唯怡,也是白小也问靳重山喝什么,靳重山反问斯野来这里喝什么点的。

“野哥没我能吃,每次就吃两三只。”

“那就两三只吧。”

白小也眼睛睁老大,“两三只才一斤,靳哥,不到四斤你吃不饱的!”

靳重山本来也不饿,白小也冲老板娘招手:“美女,七斤,微辣!”

“哟,口味啷个淡了?”

“野哥的朋友是北方人,吃不得辣!”

老板娘立即看向靳重山,“野哥的朋友哇?”

靳重山浅浅点头,“你好。”

“野哥的朋友和野哥一样帅,行,这就给你们做锅少辣的!”

杀蛙剖蛙需要不少时间,白小也就跟靳重山瞎掰扯。

“这家店我们都不知道,还是野哥给我们说的。”

“不过野哥太缺德了,你猜他是哪天让我们来吃的?”

靳重山摇摇头。

“就今年情人节!”白小也一副受伤的模样,“当时我刚入职,野哥已经去日本了。过节当天,大家让野哥请客吃饭。有人嘴贱,说我们大多数都是光棍儿,情人节没地方过,缠着老板请客。”

靳重山眉心轻轻蹙了蹙。

“野哥真转钱了,请我们吃这家蛙。嗐,确实好吃,野哥诚不欺我。”

“但我们都吃完了,视频也发给野哥看了,他才给我们看一张图。哎呀气死我了!”

靳重山想不到斯野能缺什么德,“什么图?”

白小也点点点,“就这张,呱呱呱,孤寡孤寡!”

图片是一张青蛙,叫着孤寡孤寡。

靳重山:“……”

白小也大笑:“是不是特缺德!”

靳重山笑不出来。

今年的二月十四,如果他没有和斯野分手,将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他开玩笑的。”沉默了会儿,靳重山说。

“当然是开玩笑。”白小也诧异地看了看靳重山,“靳哥,你好严肃哦,是不是因为他没和我们吃饭生气啦?”

“没有。”说完,靳重山又补充:“不会。”

白小也心大,“没事,今天这顿也是野哥请的,我找他报账去。本来应该给你钱,但你又不收,只能请你多吃几个蛙了。呱呱呱,孤寡孤寡——对了靳哥,你孤寡,呸,你单身吗?”

靳重山没答,喝了口唯怡。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八卦,反正我孤寡。”白小也又给斯野开脱,“野哥今天是真有应酬,我刚才在群里看了,他和星姐要跟乔总吃饭。那是个大客户呢,而且特别照顾我们野哥……”

靳重山握着瓶子的手一顿。

“他们在那里吃饭?”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肯定是五星级酒店。乔总不爱吃我们这种苍蝇馆子。啧,错过了好多好吃的哦……”

靳重山一改之前的淡漠,“你问问星姐。”

白小也愣了下,被靳重山看得紧张起来,“哦好。”

五分钟后,白小也报了个位置。

七斤蛙终于上桌,红油还在沸腾,上面一层铺满辣椒。

白小也一看就吸溜起口水。

“来来来靳哥,你看它这样,其实它不辣的!”

靳重山起身,付了账,还把菜单上的招牌烤五花肉和兔脑壳一起点给白小也了。

白小也懵怔,“不是,靳哥,你咋走了喃?”

老板娘将新点的端上桌,白小也已经吃得满嘴油,跟老板娘抱怨:“我说微辣,你还是放这么多辣子,把野哥朋友都吓跑咯!”

老板娘:“这都算多嗦?没得辣子啷个吃嘛!”

星姐发现斯野今天很不对劲,先是突然离开,说不和乔总吃饭了。

后来又莫名回来。一顿晚餐话没说几句,菜没吃几口,酒倒是没少喝。

各类饭局,斯野很少喝酒,顶多意思意思碰一杯。

“旷野”也不需要他靠喝酒谈生意。

尤其今天面对的还是乔总。

这位自去年的展会后,就一直与“旷野”有合作,很欣赏斯野的才华,从来都是他喝酒,斯野随意。

开席时,乔总让人将斯野面前的酒杯拆走。

斯野却按住,说想喝。

这一喝,就一发不可收拾。

谁跟斯野说两句话,斯野就端杯子。后来乔总都看不下去了,让他喝果汁。

他却摇摇头,跟乔总碰杯。

散席,各人向电梯走去。

星姐不放心,要和斯野一起回去。

斯野摇头,“我叫代驾。”

“我送他吧。”乔总说,“今天怪我,小野看来有心事,还赶来陪我吃这顿饭。”

酒店门口,乔总的司机将车开过来。

星姐有点犹豫,虽然知道乔总正人君子,不至于对斯野做出些什么,还是不放心。

“我……”斯野正要开口,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

那一声很远,好像隔着……隔着连绵的群山。

但他还是看了过去。

轻轻晃动的视野里,靳重山站在花园的另一边,喊过他之后,急切地跑了过来。

“啊……哥……”他小声嘟囔,就连站在他身边的乔总也没听见。

星姐非常惊讶。

斯野虽然什么都不肯说,但她看得出来,斯野和靳重山分手了。

“靳先生。”

“星姐。”靳重山打过招呼,立即看向斯野。

斯野醉了,虽然看着他,但没有焦距。

星姐一个旁观者,看得最是清晰。

刚才她与乔总争辩谁送斯野回去,斯野一句话没说,好像谁送都无所谓。

但自从靳重山出现,斯野就没再看过别人。

星姐暗自叹口气,却轻松下来,“乔总,小野的家人来接他了。”

乔总挑眉,“家人?”

“嗯,是小野的哥哥。”星姐立即说:“靳先生,小野喝多了,麻烦你照顾他。”

靳重山向斯野伸出手,斯野看了看,嘴唇不经意地嘟了下,然后很自然地让靳重山牵住。

乔总笑了笑,“那我就先回去了,合作愉快。”

星姐将他送到车边,“乔总再见。”

靳重山搂着斯野走到车边,摸索出钥匙,让斯野坐在副驾,系好安全带。

酒精彻底起作用,斯野醉得更加厉害了。

靳重山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开导航,开出酒店。

“还住在以前的地方吗?”

斯野反应慢,半天才点头:“嗯。”

回到loft,斯野快睡着了。

靳重山没叫他,直接将他抱了回去。

家里一切照旧,连密码都没换。

靳重山将斯野放在沙发上,烧水,又热了杯牛奶,想抱斯野去洗澡时,斯野忽然清醒了些。

“你回来干什么?”斯野双眼还是没有焦距,明明看着靳重山,却好像什么也没看。

“来找你。”

斯野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抓住靳重山的T恤,将人狠狠拉到沙发上。

醉的人只会自己表达,至于别人怎么回答,他们是一概听不到的。

靳重山膝盖支在沙发上,罩住斯野。

斯野手指发抖,抓得却很紧。喝下的酒仿佛都氲到了眼中,眸子又湿又亮。

靳重山叫斯野,但斯野没反应,只顾说自己的。

“你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我没有叫你回来,不是我求你回来的……”

斯野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语气里的委屈越重。

他就像个倔强的孩子,拼命将脆弱藏起来。

靳重山握住他的手,“不是你叫我回来,是我回来找你。”

“我会忘记的,我已经忘记很多了。”斯野自欺欺人:“不是只有你才放得下,我也放得下。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什么都放下了。”

一种名为心痛的情绪抓住了靳重山。

雪山并不像人们看到的那样千万年岿然不动。

它也会狂风肆虐,飞雪奔流。

“你走,别来打断我的进度。”斯野吸吸鼻子,“我又要重新开始放下了。”

“不是。”靳重山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他皱眉,小声说:“痛。”

靳重山松手,斯野无意识地摸着被捏红的地方,嘀咕:“反正你都要走。”

“我不走。”

“你放下我了。”

面对斯野那双半是茫然半是清醒的眼睛,靳重山喉咙像是被堵住。

他将斯野伤得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放得下。

“你放下我了。”斯野用更轻的声音重复,连眼眶也红了,“所以我也会放下。你回去,不要来了。”

靳重山将他抱进怀里,“我没有放下。”

斯野愣愣地看着墙壁,好一会儿才说:“但我要放下你。”

“你骗我,说要带我去塔莎古道看杏花。你没带我。”

“但我不稀罕,有别人带我看。”

靳重山肩膀一僵。

斯野继续说自己的,“你也不带我看独库公路。没关系,我也找到人带我看了。”

靳重山问:“是谁?”

斯野摇头,眼皮打架,“所以你不要来了,我放下你了。靳重山,我放下你了。你回去。”

靳重山松开他,他便在沙发上蜷了蜷,闭着眼睛说:“是你要走的,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

凌晨,斯野从床上醒来,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他记得自己喝多了,是靳重山送他回来。

他好像跟靳重山说了很多话,但他一句也记不得了。

靳重山为什么回来?在成都有什么事吗?

斯野叹气,揉了揉有点痛的眼眶。

不该再去想。靳重山做什么,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他也不能奢望靳重山是为了他回来。

因为他经不起下一次“放得下”。

睡不着,斯野在床头摸到手机,看心跳的视频。

自从心跳不再更新,每天都有粉丝催更。

斯野从来没有催更过,此刻却因为靳重山的去而复返突然想看独库公路。

夏天,独库公路已经开放了。

斯野第一次像打赏榜前列的那些大哥一样刷了枚火箭。

又嫌一枚不过瘾,连刷五枚,附加催更留言——

[什么时候带我们看独库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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