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在沐浴

对她而言, 这种时候想到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是很危险的。

意味着依靠。

与此同时,国公府, 叶犹清方才从睡梦中清醒,对着拉着帘子的窗子,缓解睡意, 随后伸了个懒腰。

门被打开,一双小手伸到她面前, 递上漱口的茶杯。

“辞柯, 今日…… ”她漫不经心地拿起茶杯,话却在嘴里打了个转, 又冲回了嗓子眼儿。

“琴心?”叶犹清惊讶道,将两条长腿从床上放下。

“是我,大姑娘。”琴心嘟着嘴,闷闷道。

“辞柯呢?”叶犹清问。

“辞柯说有些事处理, 便让我照顾您,还说您昨日睡得晚,今日应当起得也晚,要我晚些烧热水。”琴心回答。

有事处理?辞柯还有什么事, 难不成……

她一直知道辞柯有秘密, 但也从未问过,反正那秘密一定对她自己没有好处。

自己不过是收留她几日罢了, 她又想。

“无妨,任她去吧。”叶犹清说着, 将茶水送进口中, 梳洗过后, 又道, “今日本是要去同阿狗谈谈,往汴京以外开分铺的事宜,需要他的独门菜谱,琴心,你陪我去。”

“是!”琴心一听,忽的兴奋起来,笑得圆眼眯成了一条缝。

今日天气没有昨日那么炎热,天阴得很,一副黑云压城的模样,看来酝酿着一场大雨,叶犹清特意叫琴心带了一把伞,又穿了一身不易弄脏的黑色衣裙,这才来到了府外。

许是受天气的影响,今日的街道并不十分热闹,许多摊贩没有出门,风很大,卷下了一些残余的花瓣和去年的老叶,明明是春日,却生出些秋天的萧瑟。

顶着大风,叶犹清几乎是一步步挪到了金陵斋的门口,一头扎进去,发丝已经缠乱在了身后。

她本以为这次商量会进行得久一些,没想到自己不过刚开口,阿狗就快步上楼,拿下了整整一沓菜谱,乐呵呵放在叶犹清面前。

“我爹说了,嗣荣王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您是嗣荣王的亲人,便也是我们的恩人,故而无论您要什么,我阿狗绝对倾囊相助!”头发散乱的少年咧着嘴笑道。

叶犹清忽的觉得心湖一暖,伸手在他乱发上揉了揉,低低道了声谢。

“十里呢?又偷懒去了?”叶犹清看了看四周,大概是天气作祟,屋内也只有寥寥几人在用膳。

“她啊。”阿狗方才还笑呵呵的脸顿时垮了下去,“昨夜我说不许她喝酒,结果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摸进了酒窖,在里面喝了个酩酊大醉,几个长工才将她抬回房去,还险些被她扭掉了脑袋。”

阿狗忿忿道:“这不,还在烂醉着呢,喊都喊不醒。”

叶犹清长长叹息,她这个师父哪里都好,就是感觉活得没有劲头,好像生死与她而言都抵不过大醉一场。

也许她有一日能见到贵妃,才会好上许多吧。

叶犹清在金陵斋慢悠悠用了早饭,直到金陵斋客人多了,渐渐吵闹,她才告辞离去。

和琴心一同回到国公府,她便要琴心去照顾赵卿柔,自己回了房间,左右张望一番。

辞柯还没回来。

她心一沉,同时涌上些浅浅的怒火,还有些担忧在内,被她忽略了。

毕竟是在她身边做事,这般说离开就离开,算什么道理?

叶犹清沉着脸进去整洁的书房,拿出阿狗的菜谱抄录起来,若是要多开几个店铺,她便需要不只一份菜谱。

菜谱很重要,这种事不能交给不信任的人做。

午时,外面下起了雨,哗哗的水冲打着屋顶,雨点连成一片,在屋檐处泼下一面门帘,屋外的景色顿时变得模糊不清。

叶犹清被雨声吵得烦躁不已,她起身将漏雨的窗子关上,又走到门口,对着雨幕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天地连成了一片似的,溅起的水好像烟雾,充斥了整个院落。

心里莫名的烦躁感愈发浓烈,叶犹清在门廊处踱步了许久,直到靴子被溅起的雨水打湿,这才狠狠叹了口气,抓起门边的伞,走进了漫天的大雨中。

若是在路上碰见辞柯,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叶犹清没好气地想。

雨好像越来越大了,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残留的一些摊贩的车马,想必大雨来得突然,人们来不及推车,便四散而逃。

整座城似乎只剩了叶犹清一个人,她时而觉得自己在一片汪洋中行走,时而觉得自己像是个风雨中摇摆的小舟。

长长的御街快走完了,眼前出现了雄伟的皇城,几座宫殿的飞檐从雨里伸出,和天空翻滚着的雷电混为一体。

叶犹清无意识地转了转头,却猛然停住了脚步,只见身侧一条长长的巷子尽头,散落着许多草垛,像是被人故意推倒似的。

她忽觉一颗心快要撞上胸腔了,于是咳嗽一声,快步走进昏暗的小巷。

雨太大,巷子里留了不少积水,几乎没过了脚踝,时不时有一些垃圾顺着雨水漂过,叶犹清凝神看了,没发现什么异样。

只是在经过被水泡成了深色的草垛时,她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眉头顿时蹙起,只见在墙头一处不会被雨水冲刷到的瓦片下,残留着一小块新鲜的血迹。

叶犹清二话没说,脚尖在湿滑的墙上一蹬,手攀住墙头,便轻而易举地翻到了对面。

只是落地踩了一大块青苔,她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了另一堆草垛上,于是暗骂了一句,回头看时,那块青苔已经被踩出了许多脚印。

而且都是滑蹭过的。叶犹清脑子里浮现出了一群人接力似的滑倒在此处的画面,不由得抹了抹额头的雨水,才将手中的伞撑稳。

“辞柯?”她试探着说了一声,声音不大,故而也没什么反应。

此处好像是一个饲马的院落,不过被荒废了很久,地上都是黏腻的青苔,在大雨的洗礼下绿油油的,叶犹清小步绕过拱门,眼前出现了一座同样荒废了的民宅,窗子和门都已经不在。

里面没有人,叶犹亲却忽然听到一声□□,她身子猛地绷紧,几步绕过屋子,眼前的景象令她大吃一惊,险些叫出了声。

幸亏她用力将嘴捂住。

只见地面雨水混杂着淡淡的血迹,积在一些大小不一的深坑中,墙面上似乎也残留着一些血,不过因为雨水的缘故,已经所剩无几。

一堆枯黄夹杂着新绿的杂草堆里,似乎有个人横陈在其中。

空气中的气味很难闻,于是胃部一阵翻滚,叶犹清连忙转过身,抵着墙咳嗽了几声,幸而那身体一身黑衣,应当不是辞柯的。

可这是她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看见这种场面,给予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强,强到她竟由内而外渗出一阵寒意。

而不同于现代法治社会的残酷,也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展现在她面前。

她忍着反胃的感觉从墙后走出,沿着屋后的杂草小心前进,避开了那具不知死活的身体,没有再看一眼。

但是她还没有看到辞柯,她不由得更为害怕。

又绕过一个墙角,她终于看见了那女子。

辞柯正背对她坐着,不顾地面脏污,也不顾头顶瓢泼大雨,发丝黑亮地垂在身后,衣裳被水黏在了身上,显得双肩平直好看,她手里正捏着什么。

叶犹清深吸了几口气,小步挪上前,将雨伞举在她头顶,谁料雨伞不知何时破了个洞,雨水通过洞,水柱子一样浇在辞柯头顶。

辞柯这察觉她的到来,女子猛地转身,手中锋利的刀状发簪狠狠劈向叶犹清的咽喉,叶犹清瞳孔顿时放大,伸手要去抓辞柯的手腕。

还好辞柯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仅停留在距离叶犹清咽喉不过一寸的地方。

她双目血红,带着仿佛被逼到极致而显露的杀意,然而在看清叶犹清的脸后,迅速将那神情收去,转而成了恐惧的神情,扔掉手里的簪子,扶着地面后退。

叶犹清僵直的身体这才忽然恢复了动作,她扔掉手里破掉的伞,忽然蹲下身,将手伸在了辞柯头顶,替她挡去一部分雨水。

“没事了。”她柔声说。

眼前女子的身体颤抖起来,随后忽然凑近,两只柔荑将她衣襟攥住,随后女子的脸贴在了胸口。

热流穿透冰冷的衣衫,洇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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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犹清将人送到金陵斋时,自己的头脑还是懵的,辞柯的模样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她不敢多问。

将辞柯送进屋后,便让阿狗上了一壶热酒,往喉咙里灌了好几口,这才觉得身子温暖起来。

“犹清,你先将衣衫换了,总这么湿着当心风寒。”一旁的十里伸手抹掉叶犹清脸上残余的水,递上一块帕子,摇头道。

“好。”叶犹清点了点头。

“衣服换好后,过会儿去看看辞柯,她方才说要见你。”十里摇摇头道,摇摇晃晃起身,捂着因宿醉而昏沉的头。

“师父,你再这么喝下去,往后会肥胖。”叶犹清冲着她的背影说,没人回答。

她喝掉了剩下的酒,慢慢走上楼,心里滑过辞柯方才的神情,那种杀意和狠戾令她都几乎颤抖,不过她一直知道自己看不懂辞柯。

她忘记了换衣服,眼前辞柯的门越来越近,她呼出一口气,伸手要叩门,身后却忽然传来十里的声音,她手里提着一桶热水,阻止叶犹清道:“让你等会儿再进去,她在沐浴。”

叶犹清闻言,连忙后退了几步,有些不自在地点头,却忽闻门内传来女子的声音,柔滑悦耳,音调微颤。

“十里姐姐,让她进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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