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寻到铁骑

叶犹清还想说什么, 但看着她那双上挑的美目垮着的可怜模样,一时失语。

外面隐约有脚步声,辞柯连忙松开叶犹清, 双手抵着肩膀将她推离。

叶犹清知道她不能说太多话, 沉默着将帕子藏好起身,看向门外。

远处有火把在飞速靠近。

叶犹清转身想走,却忽然顿了顿, 回身半蹲在辞柯面前,撩开她额前发丝,顺势将手放在她脑后, 轻轻揉了揉。

辞柯紧紧盯着她双眼, 下意识朝她掌心贴去。

“你不生气了?”辞柯小声道。

“我没生气。”叶犹清口是心非,随后放柔了声音,好似涓涓清水, 温柔却掷地有声。

“他若是敢碰你, 我就算出不了这寨子,也会将他手砍下来。”

说完,她没看辞柯的神情,将手收回,起身钻出门外, 笔直的身影立在夜空下。紧接着,几处火把越来越近, 二王拽着不知哪儿来的赤脚大夫,急吼吼闯入门中。

叶犹清静心听着里面动静,那大夫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只说是吃坏了肚子, 给开了几包熬煮的草药方, 叮嘱辞柯好好休息。

门内闹哄哄一阵后,总算安静了,二王负手出来,冲另一守卫道:“好好看着,有事速来禀告。”

说罢,他打着哈欠,往半山另一侧亮着灯火的屋子去了,叶犹清用余光看着他魁梧的身影消失,灯火俱灭。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黑衣守卫来换班,身后跟着有些睡眼惺忪的十里,只听两个守卫低声寒暄了两句,同叶犹清一同站了半日的男人便拉过叶犹清。

“回房歇息。”男人说罢,推搡着叶犹清走下阶梯,叶犹清讪笑着同他下山,走回满是通铺的卧房。

里面躺着三两人,横七竖八地睡着,男人也很快进入梦乡,叶犹清则在角落佯装躺下,待鼾声四起后,这才慢慢睁眼,正瞧见一个身形瘦长的男子捧着一大碗饭走进,坐在叶犹清脚边,低头扒饭。

叶犹清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然合眼发出几声梦吟,一脚朝着男子踢去,只听咣当一声,男子手里的碗应声落地,里面的饭菜全都洒落一地。

这声音吵醒了两个人,不过他们似乎都习惯了,翻了个身便又打起鼾来。

男子见还没吃几口的饭菜落了地,当即火冒三丈,起身一把捏住叶犹清的衣领,险些将她横着拎起来。

“你小子长没长眼睛!”他咬着牙呵斥道。

叶犹清装出一副才睡醒的模样,愣怔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地面,忙推开他手,连连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我打小便有梦游的毛病,睡着了总爱犯癔症。”

“犯癔症,好好一碗饭被你糟蹋了,吃完我还赶着去守夜,如今饿着肚子,你叫我怎么撑一夜!”男子骂得口水乱喷,一把将叶犹清推开,低头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一边捡一边发出可惜的重叹。

“这个,我真不是故意的。”叶犹清哭丧着脸下床,一边帮他捡,一边道,“您等会儿要去哪儿守夜,不如我来替您,当是赔了这碗饭?”

男子捏着手里的碎瓷片,看了叶犹清一眼,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守洞口可是个要紧的差事,若被二王发现了,非得扒下老子一层皮。”

叶犹清眼睛一睁,指了指男子,又指了指自己:“咱两个身形相似,这月黑风高的,哪个会发现?我替你守夜,你再去盛一碗饭,我心里也过意得去。”

男子捧着饭,打量着叶犹清,看样子便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挣扎中。

最后,他实在抵抗不了肚子的咕噜声,起身拍了拍手,将自己的黑衣脱下,扔给叶犹清,为难道:“你可得守好了,交接时别多言语,若是被人发现咱两人都得完蛋。”

他脱衣服的时候,叶犹清将人瞧了个遍,并未发现十字形的刺青。

“不会,您放心。”叶犹清笑呵呵说着,接过他衣裳,又往脸上蒙了黑巾。

“第四个洞口。”男子挥了挥手示意叶犹清快走,随后低头收拾一地狼藉。

叶犹清老实地哦了一声,转身走出大门,冲着角落而去,掏出辞柯给的帕子,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找准位置。

是被隐藏在了一片房屋之后,比起叶犹清曾待过的第一个洞,此处看着更为冷清,门口只有一个守卫,正靠在岩石上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

叶犹清走到他身边,粗声咳嗽,那人便猛然惊醒,迷糊看着叶犹清嘟囔了一句:“怎么才来。”

随后便将手里的刀塞给叶犹清,自己沿着小路离开了。

见他丝毫没有怀疑,叶犹清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抱着长刀靠在洞口,细细听着里面的声音,可山洞似乎很深,里面太过安静了,只有通风□□换的气流在呼呼作响。

叶犹清又拿出帕子,按照上面标出的第五个洞口远望,洞口似乎隐藏在半山腰,模模糊糊看不清,只能看出似有几个人在巡逻,防备不止严密了一点。

看来混是难以混进去,叶犹清摇头,身子慢慢后退,退入了洞口的阴影中,见无人注意,便抬腿迈入。

同之前的山洞差不多的通道,一路往里没有分叉,走了一段后,地势多了陡坡,深入山下。

一旁开始出现洞穴,里面满是阵阵交响的鼾声,顺着陡坡往下走,是同之前一样的矿井,只不过这个矿井明显更大,深处有不少岔路,叶犹清怕迷路,便没再深入。

身后黑影一闪,叶犹清连忙回身,同一个正拎着裤子的瘦高男人对上了视线,借着远处火把的光,叶犹清能看清瘦高男人的样貌,脸两侧凹陷着,眼窝同样深陷。

男人看了她几眼,随后拐入一个岔路内的洞穴,里面传来阵阵臭味,叶犹清掩着鼻子,没敢进去。

待男人方便完出来,叶犹清才上去搭话。

“怎么,迷路了?”男人左右瞧瞧,沉声问。

“哎。”叶犹清将计就计,连忙点头。

“要去矿坑检查?”男人又问,随后指着一条更为宽阔的岔路,“这边。”

叶犹清一边道谢,一边跟了上去。

空荡的通道内只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男人先开了口:“往常都是蒋胜过来,怎么今日换了个生面孔?”

“蒋胜?”叶犹清以防他在诈人故而编了个名字,所以摇头道,“我是新来的,只听命便进来了。”

男人点了点头,似乎没再多想,一路将他引到一处巨大的矿道,里面蜿蜒曲折,洞壁很宽,满是被凿出的痕迹,地上散落着许多硌脚的碎石和工具。

“新来的,能看懂么?”男人倒是温和,一路也没什么脾气,指着矿道道,“原本的矿坑产出不多,这是最近新开出的矿道,刚挖了没多远,不过此处山壁紧实,只要莫向两侧开太宽,便不会塌陷。”

叶犹清点点头,伸手拿起凿子,按着之前学的方式砍了两块黑色的磁铁矿下来。

“好。只是瞧瞧。”叶犹清笑道。

男人点头,转身离开矿道,回到火把的笼罩下,他似乎对叶犹清很好奇,拉住叶犹清问:“二王如何招揽新人,不会将山寨暴露吗?”

叶犹清听他如此问,心弦一动,略有些惊喜涌上,随后摇头:“这我也不知,我才刚被带来几日,也便是跑跑腿,打打杂。”

男人点头:“你是渭州人?”

“对。”叶犹清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渭州如今如何?”男人像是来了兴致,拉着叶犹清问个不停。

“同往日……”叶犹清话锋一转,“你多久不曾出门了?怎么连渭州都不曾去?”

男人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一月前还出去过,不过是对付几个毛兵,往日也不敢离开这座山,整日忙着折腾这些矿石。”

看来,男人并不知道渭州人口失踪之事,叶犹清一阵喜悦,她忽然指着男人右手,道:“你衣袖破了。”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随手将衣袖折起,叶犹清清晰看见了十字形的刺青。

“渭州倒是同往日没什么差别,就是从汴京传来消息说,嗣荣王被平了反。”叶犹清装作不经意提了句,眼睁睁看着男人手一用力,将本就划破的衣袖扯出一条大洞。

“此话当真?”男人的神情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他大手抓住叶犹清的手臂,又问了一遍,“此话当真?”

“反正京中传来的消息,我也是听过往商客所言,不知真假。”叶犹清说。

男人闻言,些许平静了些,可手还在肉眼可见地发抖,他长长呼出几口气,拳头砸在掌心。

“太好了。”他喃喃道,“嗣荣王在天有灵,总算平反。”

叶犹清看他激动的模样不像作假,但不敢轻易确定,便又道:“不过他们说此事有蹊跷,嗣荣王当年谋反是实……”

她话音未落,便见方才一直温和的男人勃然大怒,忽而伸手抵着她咽喉,将她狠狠推在墙壁上,厉声道:“嗣荣王铮铮铁骨为国为民,是整个大齐的忠臣,何人口出恶言,好生可憎!”

他正义愤填膺着,忽见被自己扼住的清瘦男子拉下面巾,露出一张清朗平静的脸。

凤目蕴藏着无垠的平静,好似一片静止的汪洋,令他渐渐平息了火气。

“给你看个东西。”男子温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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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犹清从山洞出来,天还黑着,一颗烁亮的启明星挂在天边,预示着天空即将染上日光的白。

叶犹清又站了一会儿,前来交接的黑衣守卫便揉着眼睛走来,叶犹清也装作打哈欠的样,捂着脸点了点头,便快步返回卧房。

她刚换回灰色的裋褐,便见十里从门外而来,手里端着两碗羊肉角儿,递了一个给叶犹清。

其余人要么还在睡着,要么已经起床出门,她二人便缩在门外,开始狼吞虎咽。

“我风餐露宿得习惯了,不曾想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竟也能坚持这般久。”十里低声道。

叶犹清一天没吃东西,如今先是塞了几口,这才有力气说话,她摇摇头:“就快坚持不住了。”

十里轻笑。

“辞柯被关得严实,很难接近,这一晚我真是不敢轻举妄动,什么收获都没有,你呢?”十里道。

叶犹清咽下口中吃食,又拿过一旁的水壶喝了几口水,才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简短道来。

“你说有一部分铁骑被关在地下?”十里一愣。

叶犹清点了点头:“也不算是关押,但他们并不知晓地上都发生了什么,更不知二王在抢掳百姓。”

十里皱眉思忖了一会儿,不敢置信道:“简直荒唐。”

“所以问题的源头应该便是那自称为王的家伙,身为铁骑之人却背叛兄弟,自己当着山大王吃喝玩乐,真是可耻。”叶犹清擦了擦嘴,让十里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那毕竟不知倾向二王的有多少人,要想控制他,还需得策划一番。”十里担忧道。

叶犹清点头,收起碗筷起身,正看见刀疤守卫绕过屋子走近。

“你们两个,过来。”他不耐道。

叶犹清端着碗,为难道:“我们方才守过夜,怕是……”

“他守夜,你又没守!”刀疤守卫颇为不耐烦,夺过她手中碗筷递给十里,便扯着她衣领将她拽往山下。

叶犹清反应过来确是如此,不由哀怨看向十里。

十里抱着手臂,耸了耸肩。

自作孽不可活,叶犹清即便困得眼前发青,却还是得支撑着,随着刀疤守卫走过台阶,走到山坳的出口。

“这是何物?”叶犹清看着被放进她手中的木盒子,盒子很沉,里面像是装着铁块。

她话音刚落,又有个木箱扔在盒子上,叶犹清微微下蹲再站起,才勉强拿稳。

“同你无关,少瞎打听。将这些送到那小娘子房中去,当心别磕了碰了,你可赔不起。”刀疤守卫说着,挥挥手。

叶犹清只得道了声是,随后小心翼翼离开,抬腿往半山上爬。

待到拐了个弯,四周无人看着时,她冷下脸色,伸手将盒子掀开。

璀璨的一角映着日光,五光十色的刺眼,叶犹清咬着唇,怒火险些掀翻了头盖骨。

竟是一套成亲的凤冠霞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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