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大结局

这一夜既短暂又漫长, 京城的夏日夜晚如往常一样静谧,随后朝霞破晓,红日划破深蓝的长空, 将远处的山脉和云彩染成一色。

辛勤的小贩开始拖着车马出门, 有妇人挎着篮子早起采买新鲜的蔬菜, 清扫街道的役夫挥舞着扫把从街头走到街尾, 生活有条不紊地继续。

叶府里格外安静,昨夜的热闹已然散去,桌椅和杯盘狼藉已经被早起的婢女收拾干净, 残留的红绸于夏风中飘扬,灯笼安安静静挂在树梢, 里面的蜡烛早已化成烛泪。

花影阑干, 虫鸣阵阵,馥郁的香气传入红窗春楼内,桌上的蜡烛早已烧尽, 雕刻精致的床被纱帘掩着,纱帘内伸出一只藕白细腻的皓腕, 软软垂搭。

虫鸣更响,那腕子动了动,慢慢收进了帘内,两个女子的身体互相交叠,躺在柔软的锦被下,露出光洁的肩膀,旖旎生香。

辞柯眼中恢复清明, 昨夜的回忆历历在目, 她偷偷拉起被子, 往里看了看, 白皙的脸印上红霞。

叶犹清还在睡梦中,睡颜安稳清丽,云鬓慵慵,她背对辞柯侧躺着,白皙藕臂放在胸前,缓缓起伏。

辞柯借着晨光摸到上衣,强无声息裹上,遮挡住身上那些令她羞赧的痕迹,不动还好,这般一动,身上的酸痛就明显得很了,尤其是腰肢,活像是灌了铅似的。

辞柯只好再次躺下,偷偷将手放在女子腰间,脸颊贴着光滑的背脊,不由勾唇。

叶犹清也醒了,她眨了眨眼,翻过身来,自然地在辞柯额头上亲了亲:“身子可有不适。”

她刚睡醒的声音带着种说不出的慵懒之意,听得辞柯心弦直乱,随后隐藏在被褥里的双手抚上辞柯的腰,轻轻帮她按着。

辞柯摇头,轻轻道:“昨夜……”

“昨夜不错。”叶犹清笑道,“你美极了。”

辞柯咳嗽了一声,上前将脸埋进她颈窝,颇有些不自在:“眼睛都肿了,哪里还有美一说。”

“你也不轻着些,我今日如何见人呢……”辞柯半是撒娇半是责备。

“我不知道有多温柔。”叶犹清有些无奈,她伸手环住辞柯纤细柔润的身体,在她滑溜溜的背上拍着,“怎么,不舒服么?”

辞柯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她窝在叶犹清怀里,哼哼了一会儿,才微不可查道:“舒服极了。”

叶犹清听她这样说,眉眼不由自主弯弯,竟不知要如何疼爱她才满意,便低头又吻她几下,吻得辞柯媚眼如丝,伸手阻挠起叶犹清来。

“叶犹清。”辞柯说着,“我累极了。”

叶犹清住了嘴,笑着拥着她又躺了会儿,被褥里暖融融的,两个人谁也不愿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辞柯才又开口:“你之前说成亲后便去江宁府,是真的吗?”

“如若你愿意的话。”叶犹清温声道。

“只要同你一起,去何处我都愿意。”辞柯摆弄着叶犹清一缕头发,满意地闭上眼睛,安逸地躺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睡去。

没有什么比如今的状况更令人感到喜悦,不必忧虑,心爱的人就在身旁,前路明朗而有人相伴,是人间最大的幸事。

轰动整个汴京和周边城镇的婚事终于结束了,人们有的艳羡,有的怀疑,不过不管怎么样,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婚事终将成为话本子上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成婚三日后,叶犹清就辞别了母亲,同辞柯等人一起踏上了去往江南的路,她本想带着赵卿柔一起,但赵卿柔自小生活在京城已然习惯,便拒绝了叶犹清,留在了汴京。

用她的话说,鸟儿大了总要飞的,没有她的束缚,才能飞得更为高远。

离开当日她们并未引人注目,而是坐着扮为商队的马车出了城门,汴京城高大巍峨的城墙渐渐被被葱郁树木掩映,最后彻底抛在了翡翠一样的群山之后。

身后有快马跑来,拦住叶犹清的马车,从马上落下一人,对着叶犹清低头,将一个金黄的牌子呈上。

“叶姑娘,这是圣上命我送来,务必亲自交予姑娘的。”那人目不斜视道。

叶犹清同辞柯对视一眼,双手接过牌子,细细端详,身躯一颤。

“这是……”叶犹清呢喃道。

“此乃圣上御赐的金牌,见之如见圣,圣上说,这是唯一能为叶姑娘做的了。”那人低声道。

辞柯拉住叶犹清的手,叶犹清盯着那金牌看了一会儿,才收入袖中,轻轻开口:“麻烦替我回禀陛下,多谢。”

那人点头,随后打马离去,马蹄掀起滚滚灰尘,绕进一片绿意中不见了身影。

驾车的马小回头问:“姑娘,走么?”

叶犹清嗯了一声,同辞柯坐回马车,掀起车帘回头望,看着景物越来越远,又被新的花草树木替代。最后她放下帘子,冷不丁被辞柯凑过来啄了一口。

那姑娘笑得狡黠又可爱,惹得叶犹清不由展颜,心中一瞬的惆怅也消散殆尽。

只要有她在,此去年岁漫漫,定会日日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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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

盛夏在南方的展示最是热烈,天地好似熔炉,阳光不遗余力地蒸烤大地,街上的花啊草啊被晒蔫了叶子,软趴趴垂着,等待不知何时才能吹来的风。

淮水近日不再波涛汹涌,而是平静流淌,对面乐伎的琵琶声,伴着吴侬软语的小调,隐约越过河传来。

这样炎热的日子,街道上的人并不多,全都挤在了酒市店家里躲避太阳。

淮水边店铺林立,酒家乐坊居多,大多安静,偶尔传出一两声说书讲史,也是温文雅致,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最为中心的一处铺子,红门大开,牌匾崭新气派,进门处摆了缤纷的繁花,看着招摇惹眼,不甚文雅。

里面乐声混杂轻快,还有锣鼓,路过的人时不时驻足观望,从大门往里看,议论此处何时多出一家奇奇怪怪的铺子来。

而里面更是装潢大胆,木制的桌椅都被漆成朱红之色,围在大堂边上,环绕着一处半人高的台子,台子铺了红布,周围鲜花装点,台子后以一圈木柜相隔,柜后摆放着各类乐器,此时正有乐师在调试,奏出断断续续的乐曲。

这里地方十分宽阔,桌椅反而放得偏僻,中间留出空地来,不知为了何用,大堂一侧同样设了长长一排木柜,木柜内放满酒壶酒杯,柜子旁摆放高脚凳子,凳子间间隔两人之宽,供人坐饮。

店内凡是能摆的地方都摆了烛台,只等傍晚来临,此处便会灯火通明。

一身着深蓝锦衣的清冷女子正坐在高脚凳上,喝掉手里的果子酒,神情满意。

“小清,此处真的入夜才能开门么?”十里迈着长腿,手里拎着个扫把,扔到一边,坐在叶犹清身旁。

她有些欲言又止,回头又看这怪异的装潢,才道:“你确定这个什么酒馆……会有人买账?”

“或许呢。”叶犹清笑眯眯道,“这里入夜便有有名的舞姬领舞,何况江宁府比汴京还要民风开放几分,入夜本就有夜市,这里闲逛之人不会少。”

“我还要裴宁帮我花银子雇些人来冒充客人,此处一热闹,自然会吸引那些商人和百姓。”叶犹清懒洋洋地说。

十里点点头,她还真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酒馆,算是开了眼。

“这些日子多谢你寻名医为子秋看诊,她身体已恢复了,虽然记忆还没完全想起,但也不再怕人。”十里认真道。

“她如今也是我的姑母了,如此不是应该的。”叶犹清抿嘴笑,眼中划过一丝揶揄,“不过我不知是该唤她姑母,还是师母为好?”

十里难得红了耳朵,过了会儿才道:“休得瞎说,我如今只是照顾她,同她……”

“只是照顾?”叶犹清挑眉。

十里浅色的眸子闪烁两下,最后低头轻笑:“她记忆只剩从前的,所以如今一直拿我当爱人一般对待,时间久了,我自己都有些恍惚。但我怕她若是有一日恢复记忆,还会不会……”

“她很爱你。”叶犹清说,她将手放在十里肩上,“我知晓你其实一直没有放弃她,只是藏匿起了心思。”

“如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你们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叶犹清说完跳下高脚凳,莞尔道,“辞柯约我黄昏时在渡口相见,如今时辰不早,我还得回去换一身好看衣裙呢。”

看着叶犹清轻快地离开,十里方才拧着的眉心慢慢舒展,随后撩起额前被阳光打成金色的头发,懒懒靠在柜台上,望着门外的阳光。

黄昏令一切都柔和起来,淮河上洒满碎金,随水波荡漾,两旁房屋都染上橙红,炊烟袅袅入云,饭菜的香气充斥着各处。

身着藕粉罗裙的女子坐在渡口的石凳上,和风将她裙摆和衣袖吹起,云雾一样飘荡,她绾了一侧的云髻,显得成熟几分,步摇上的金穗垂到耳后,叮叮咚咚,摇曳生姿。

她身侧还有个红衣女人,年岁比她大些,正是被带出来吹风的周子秋,她没画妆容,但皮肤细腻莹白,嘴唇丰润,眉不描而黑,凤眼低垂,挽着辞柯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正闭眼休息。

若是仔细看,能看出她眼角细微的纹路,但并不妨碍她的美丽。

“姑母,你瞧这黄昏,多美啊。”

辞柯慢慢摇晃身体哄她,又用手在她身上轻拍,眼前碧水浩浩,岚烟缭绕,有渔民划船归家,吆喝着婉转的歌谣。

和平富庶的江南,就连山水都是温柔的。

就在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脚步声停在身后,惊醒了周子秋,周子秋扭头一瞧,粲然笑了,抛下辞柯起身,扑进了十里怀中。

“小十,你怎么才来接我?”周子秋仰头道,神情是少女家的娇俏,放在她成熟的面容上,非但不违和,还填了几分纯洁灵动。

跟在十里身后的叶犹清朝着辞柯眨了眨眼,二人相视又垂眸,一同移开目光。

十里面色有些红,她拉过周子秋的手,轻声安抚:“今日帮小清打理店面,寻你寻晚了些,有辞柯陪着你呢。”

“小清,我先带她回去,你们慢慢聊。今日辛苦辞柯了。”十里说罢,抱歉地冲叶犹清笑笑,然后转身出渡口,周子秋则寸步不离拉着她,远远看去,二人像是黏在了一起。

等她们走远,叶犹清才开口:“为何约我到此处,神神秘秘的。”

辞柯抬着下巴笑靥如花,伸手勾着叶犹清腰带,将她往水边拉去,随后冲停靠的船只招手,脆声道:“崔伯伯!”

她话音刚落,一艘乌篷船就松开绳子,朝她晃晃悠悠划来,床上立着一老翁,对辞柯笑:“丫头呦,你须得要自己撑船麽?当心掉了河里,难捞的呀!”

“您放心吧。”辞柯拉着叶犹清道,待船靠了岸,一把将叶犹清推了上去。

叶犹清还没明白,便见辞柯已经抡起了桨,同岸上的老翁告别了。

叶犹清连忙扶着船帮,随水波摇摆:“辞柯,你该不会想划回汴京去?”

辞柯白了她一眼:“你等会儿便知晓了,待着别动。”

叶犹清闭嘴。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二人已经在河上飘着了,眼看着渡口越来越远,叶犹清彻底放弃了上岸,一屁股坐进乌棚内,却被一阵香气勾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里面撑了张竹桌,狭小的桌上摆满了热乎的菜肴,看那手艺,应当是辞柯亲手做的。

这时辞柯放下桨,也走进里面,同叶犹清对坐,将碗筷递给叶犹清。

“千辛万苦叫我上船,便是用个晚膳?”叶犹清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法子,接过碗筷夹了一口,青菜脆生生的,碰到牙齿就化为了汁水。

“同我单独用膳,你不乐意么?”辞柯抬眼道。

“乐意,当然乐意。”叶犹清笑得露出牙齿。

慢慢的,身侧的河水不再有金色的点缀,天空昏暗下来,天地都蒙上一层淡淡的暗蓝色,静谧安详,水声哗哗回荡,两旁闹市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叶犹清吃完饭,就被辞柯拉到了船头,同她一起坐在一叶轻舟上,随水越过两旁人间盛景。

雁声远过淮水,明月东升,河影绰绰,辞柯将头靠着叶犹清肩膀,不由自主地笑。

“你乐什么?”叶犹清去挑她下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她很喜欢亲吻辞柯,那甜丝丝的樱唇总带着香气,弹弹软软的怎么也吻不够。

辞柯也回吻她,风除去白日的燥热,却除不去二人身上的热气。

待呼吸乱了后,二人才分开,依偎着看眼前浩浩不知通向哪儿的长河。

“我喜欢极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世上只剩你我似的。”辞柯软软地说,“这段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叶犹清,有时候我想,不知上辈子做了多少善事,今生才能遇见这般美好。”

叶犹清看着她闪烁的星眸,开口道:“或许你什么善事都没做,你我相遇,只是因为我在等你。”

辞柯闻言,嘴边化开细细密密的笑意:“那下辈子呢,你会等我么?”

“下辈子啊……”叶犹清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等辞柯嘴巴撇下去才忍俊不禁开口,“若我是星星,我就守着星河等你,若我是鸟雀,我就吹着山风等你。”

“下辈子你不做人了?”辞柯攒眉。

“做人的话,那我就在这儿等你。”叶犹清低头说。

辞柯红了脸,嘴巴合不拢,只能伸手捏着脸颊,重新靠回叶犹清肩上。

水冲击岸边,发出哗哗声响,两个女子的话语声隐隐绰绰传来,又很快被风吹散。

“辞柯。”

“嗯?”

“你不觉得四周安静许多。”

“好像是……”

“我们再飘下去,就要飘进太平洋了。”

“……”

远处的乐伎还在咿呀唱曲,歌声飘过淮河两岸,一轮淡月,天色如水。

曲里说道:“你说花好月圆人长久,千山尽过,此情悠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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