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变化

简常念的神色瞬间紧张了起来。

乔语初平复好呼吸, 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外婆手术成功了!!!”

简常念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片刻后巨大的喜悦冲遍了全身, 她一蹦三尺高, 然后抱着乔语初又哭又笑的。

“太好了……太好了……语初姐……”

看着她们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的画面,谢拾安唇角也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警方也传来了消息, 肇事者已经找到了, 只是肇事者的家庭情况也一言难尽, 一家四口挤在城中村不过十几平米的房子,父亲瘫痪在床,妻子是个残疾人侏儒症, 孩子也才刚刚满月, 他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 为了挣几百块钱, 连续在工地上熬了一周的夜,疲劳驾驶才出的事故。

警察把人带到了医院里,男人戴着手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着:“对不起对不起, 但我真的没喝酒, 我太累了, 就闭了一下眼的功夫……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我害怕坐牢所以就跑了, 我不能进去啊, 我进去了孩子怎么办啊!”

男人的妻子也来了, 背上背着孩子, 也是不住流着眼泪, 向她磕头作揖求饶的。

两夫妻都穿的破破烂烂的,一脸穷苦相,只是女人背上襁褓里的婴儿脸却是干干净净的,正睁着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个世界。

简常念站在这里,浑身发抖,泪又不可抑制地滑落了下来,流着眼泪嘶吼道:“你害怕坐牢所以你跑了,那我外婆呢!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人发现她,她就这么躺在冰冷的马路上没了,你有老婆孩子,可我是个孤儿啊!”

也许是争吵声音太大,襁褓里的婴儿受到了惊吓,哇哇哭了起来。

警察看这情况估计是没法协商,只好先把人带走了。

乔语初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人递了一张纸巾。

护士来叫:“病人苏醒了,可以进去探视了。”

简常念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跟着护士换隔离衣去了。

因为刚做完手术,外婆暂时还只能住在ICU里,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只有眼珠能动,但好歹意识是清醒了,察觉到她的手握住自己的时候,还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简常念喜极而泣:“外婆,外婆,太好了,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外婆的眼神看向了她,浑浊的眼睛里也有泪光在闪烁着,她好似想说些什么,但因为嘴里插着管子什么也说不出来,神色有些急切。

简常念读懂了,把脸贴进了她的手掌里,摩挲着:“外婆,您相信我,我没有辍学去干一些坏事,我之前没有告诉您是因为怕您担心,在学校里我一直过的不快乐,读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专业,也没有熟悉的朋友。”

“您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打羽毛球,一有空就往村头跑,我向往赛场,也想像电视里的运动员们一样拿世界冠军,所以有这个机会,我就想去试试看,这三个月没有回家是因为一直在集训,就在刚刚我已经通过了羽毛球全国大赛的体能测试,这周末就要作为滨海省队的一员去参加比赛了。”

简常念吸了吸鼻子:“很抱歉没有及时告诉您,但我真的只是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跟您说,我知道您想让我有一技之长,将来找个稳定的工作,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吃穿不愁,安稳地度过一生就好。”

“但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外婆,我只想打球。”

话说到最后,泪又掉了下来。

外婆动了动手指,状若无意地擦去了她的眼泪。

老人的目光挪向了病房外。

透过玻璃窗,有几个人向里面张望着。

简常念吸了吸鼻子,回过头去,看着朋友们笑了起来。

“外婆,这次的手术费也多亏了他们,最中间那个是我们的教练,姓严,训练的时候可严厉了,但平时又对我们可好了,我能进入滨海省队也是多亏了他。”

“严教练左边那个是乔语初,队内的大姐姐,我们都叫她语初姐,一直都很照顾我,把我当妹妹一样看待。”

“严教练右边那个叫谢拾安,队内的大魔王,技术很好,但脾气有点臭……”

简常念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她,片刻后,她撞上那人眼神,隔着玻璃,反正谢拾安也听不见她说什么。

她鼓起勇气道:“是我最好的朋友。”

外婆的目光一一掠过他们,眼里含了一点感激的光,乔语初挥了挥手回应着,严新远点了点头。

护士进来催促:“探视时间到了。”

简常念隔着被子轻轻抱了一下外婆,起身。

“外婆,好好休息,您一定要听医生的话,快点好起来啊,我还等着您来看我比赛呢。”

***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医院请了护工照顾外婆,简常念白天便能腾出时间去跟训了,她每天起早贪黑,赶第一班大巴车去训练基地,训练结束后又坐最晚的一班车回医院里陪外婆过夜。

虽然上次大家一起筹集的钱还有一些多的,但简常念也舍不得去医院附近的旅店开一间房,就在走廊的长椅上凑合一晚,偶尔医生值班室空着的话,好心的主任也会叫她进去躺在床上休息。

在这几天里,她一直想把莲花灯还给谢拾安,但都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

一来赛训紧张,她们也只有训练的时候才能碰头,二来训练一结束她也得赶末班车回市里,好几次错过末班车,还是严教练送她回来的。

简常念不想老麻烦他。

日子就这么在汗水和笑泪里一天天过去。

距离全国大赛的首战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严新远抱来了他们今年的队服。

“来来来,一人一套,按照自己尺码拿啊。”

简常念按照往常的习惯,拿了S码的,她拆开包装试了一下上衣,发现袖子都有些短了,她又不信邪地比了一下裤子,还没到脚踝。

她抱着衣服有些绝望:“严教练,我的小了怎么办啊?”

严新远过来一看:“哟,确实有点小了,这还是按照你集训的时候量的身高定做的呢,我找找有没有大一号的啊。”

严新远在箱子里扒拉了半天,总算找出来一套大码的递给她。

“再小可就没有合适的了啊。”

简常念拿出来试了一下,大了一号穿在身上刚合适,乔语初把人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到底还是长身体的年纪,这才多久啊,又长高了一截。”

她比比自己的肩膀:“得到我这儿了吧,就是怎么光长个子,不长别的地方啊。”

乔语初一边说,目光若有若无往她依旧平坦的胸前瞥去。

简常念恼羞成怒,追着人满场跑。

“这帮孩子。”严新远无奈摇头,拍了拍手。

“好了,今天上午的训练就到这里了,下午放假半天,大家自由安排时间,就一条,外出不许饮酒聚餐,碳酸饮料也不行,另外,注意安全,明早十点咱们在这里集合,出发前往比赛场馆,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喊:“听明白了!”

“好,解散吧!”

严新远刚要转身离去,就被人叫住了。

简常念兴冲冲地跑到了他跟前。

“严教练,你那有没有就是,比赛的门票啊?”

简常念虽然没参加过这种规格的比赛,但也知道,赛前主办方应该会给参赛队伍发放一些内部票的,她想要一张去送人。

严新远也猜到了她心中想法,笑眯眯的。

“想送人啊?”

简常念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嗯,就一张,一张可以嘛,严教练,求求您了。”

严新远痛快答应了下来。

“行,一会去我办公室拿吧。”

简常念从他办公室出来,本想直接回医院,正好撞上从门卫室取完快递出来的乔语初。

“诶,你这就走啦?”

简常念点点头:“嗯,回去照顾外婆。”

乔语初边说边把人往宿舍楼拖:“外婆的情况不是都稳定下来,住进普通病房了吗?而且还有护工看护着,时候还早,你回宿舍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吧,看看你这黑眼圈。”

“还有你这发型,你这衣服,明天就要比赛了,不得拾掇拾掇,好几天没洗澡了吧。”

简常念拉起衣领闻了闻。

嘶,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乔语初边走边说的眉飞色舞。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明天会有电视台的过来,要是邋里邋遢的被记者拍到了,说不定会有热心网友做成动图,在各大社交平台反复播放呢。”

简常念:“……”

“我这就去收拾。”

乔语初捂着嘴笑,看着她进了寝室。

“我那有沐浴露和洗发水,一会给你拿过来。”

***

总算是洗去了这些天的疲惫和风尘,简常念洗完澡后也觉得通体舒泰,就连训练带来的肌肉酸痛都缓解了不少。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床边走,又看到了放在床上的队服。

简常念灵机一动,刚好宿舍有镜子,不如穿上试试看?

上午的时候乔语初说她长高了,她还没什么实感,这会站到了镜子前,总算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点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这三个月来,都是在省队食堂吃的饭,因为配菜丰富,营养均衡的缘故,她拔高了个子,骨架也长开了,肩膀似乎也变宽了一点点,原本瘦下去的颧骨慢慢回填,面容有了一丝少女的神采。

再加上不断地去练体能,拉伸筋骨也改变了整个人的体态,看上去挺拔精神的多了。

她撩起衣服一看,小腹上也练出了马甲线,摸起来皮肤很是细腻,但手感却分外瓷实。

简常念又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看着队服背后印着的“滨海省队”四个字傻笑了起来。

正巧有人来敲门,简常念跑了过去开门,是乔语初。

“哟,不错嘛,就是你这头发还得再拾掇拾掇,刘海都遮住眼睛了。”乔语初乍一见她,也眼前一亮,把手里洗干净的苹果递给她。

简常念对着镜子一看,确实,自己本来就没什么钱去街上理发,平时在家都是让外婆替自己剪一剪的,算上集训的时间也有三个多月没修理过了。

她把刘海扒拉上去:“我自己拿剪刀剪剪吧。”

“嗐,这有什么难的,剪刀给我,我会。”乔语初三两下把手里的苹果啃完,核扔进了垃圾桶里。

简常念端坐在镜子前,脖子上围着毛巾,乔语初拿着剪刀站在她身后,比了比。

“剪多长啊?”

简常念想了想:“剪短吧,长发洗起来麻烦。”

“到肩膀可以嘛?”

“好。”

看着黑发一缕缕滑落。

简常念:“看不出来语初姐还有这手呢。”

乔语初拿着剪刀像模像样的。

“拾安小时候也给她剪过。”

简常念点点头:“怪不得,语初姐,你和拾安是从小就认识吗?”

乔语初把她的脑袋摆正。

“诶,别动,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六岁,从小到大照顾她的爷爷去世了,父母也不怎么管她,一个六岁的小孩整日在街上流浪,也是很可怜了。”

仅仅只是代入了一下,简常念就觉得有些窒息了,胸口某个地方隐隐作痛了起来。

“那后来呢?”

“后来是她爷爷的朋友,也是咱们滨海省队上一任的主教练方教练,给她交的学费,让她重新回到学校上学,方教练忙,也不可能时时照顾着她,再说了,人家也有自己的家庭要养。”

“拾安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孩,那时候经常被高年级的学生欺负,我家和她家是邻居,上下学路上经常能撞见她。”

提起往事,乔语初也有些感慨。

“那时候拾安戒备心可强了,我跟在她身后一起走想保护她,她还从地下捡石头来砸我。”

简常念心情有点复杂,能让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害怕到有人出现在身后,第一反应就是保护自己,她一定过的很不容易。

“那后来呢,后来你们是怎么熟起来的?”

乔语初笑了笑,轻轻拿剪刀修剪着她耳后的碎发。

“因为,一个棒棒糖。”

彼时的谢拾安放了学也无处可去,家里也没有人给她做饭,她很饿但没有钱,只能趴在面包店的橱窗上,看着里面各色各样的蛋糕,闻着甜腻的奶油香气,疯狂吞咽着口水。

有高年级的学生路过,拿糖果来引诱她。

“跪下来叫一声哥哥,我就给你吃啊。”

即使年纪小还不懂事,谢拾安也知道随便给人下跪是不好的,可是她很想吃糖,这个人又多次欺负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上手去抢了,但到底体力悬殊,被人推下了人行道,摔倒在了马路上。

一辆摩托车驶了过来。

“诶,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谢拾安被人拎着后颈提了起来,侥幸从车轮底下捡回了一条命。

她站稳回头一看,穿着淡黄色鹅裙的少女站在她身前,咄咄逼人。

“欺负人也有个度吧,把人推到马路上不知道会出车祸吗?!快走,再不走告诉你们老师了!”

赶走一帮小混混的乔语初转过身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想吃蛋糕吗?可是姐姐今天没带钱诶,这样吧,这颗棒棒糖给你,吃吧,吃了就不疼了。”

后来的谢拾安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那一幕,都觉得乔语初给予的,不光只是一颗糖,还有一整个明媚的春天。

简常念一边听,一边在心里腹诽着:

原来她喜欢吃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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