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首战

到了出发的时候, 前来机场送行的只有严新远和梁教练,因为他只是省队的主教练,像这种国际赛事, 他就不能随行了。

严新远看着自己的两个得意门生,今天她们都换上了国家队统一的队服,红黄金为底色, 袖口白色部分用金线纹了暗龙, 大气又不失清雅。

背后也不再是“滨海省队”四个字了,而是在胸前刺绣了五星红旗。

他摸了摸简常念的脑袋,还有些舍不得。

“你们这一去,可别给我丢人啊。”

简常念低着头,任他搓扁揉圆,小声嘀咕着。

“严教练就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你们到了上海自然会有人安排饮食起居和训练的,我就不操这份闲心啦。”

他说罢, 深深看了万敬一眼。

万敬会意, 点了点头。

“师兄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这两个孩子的。”

简常念自加入滨海省队以来,还没有离开过严新远这么长时间, 每次打比赛他都会在台下看着,一想到打完比赛的时候转头再也看不见他。

简常念就红了眼眶,扑进了他怀里。

“严教练, 为什么不能跟我们去啊?你是我们的主教练, 你不在我怕我发挥不好。”

严新远一怔, 缓缓拍着她的背。

“孩子,这是规矩。”

“什么破规矩, 只是去看比赛也不行吗?”

“队内还有那么多事呢, 再说了, 只看着你们,其他人我就不管啦?等你哪天啊,当上了羽联主席,就可以肆无忌惮,任意妄为啦。”

严新远本来是一句玩笑话,随口一说,哄她玩的。

谁知道简常念吸了吸鼻子,记在了心里。

“我要是当上了羽联主席,一定把您调到国家队来,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的老师是您。”

“这傻孩子……”童言无忌,严新远被她逗的合不拢嘴,把人放开了语重心长道。

“都国家队的替补了,不许哭,你听着,虽然是替补,但是时刻都不能松懈,替补并不意味着是坐冷板凳,种子选手往往能拉高队伍的上限,但替补一定是能坚守住队伍底线的人,这次也是一个和世界顶尖职业选手面对面交流的好机会,给我好好看好好学,回来我可是要考你的。”

严新远说完,又压低了声音道。

“还有,你语初姐不在,看着点拾安,别让她被人欺负咯,也别让她欺负别人。”

这最后半句话才是重点吧。

简常念终于破涕为笑,重重点了点头。

“严教练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拾安——”安排好一切之后,严新远又招了招手,把站在旁边的谢拾安叫了过来。

“严教练。”谢拾安摘下耳机。

严新远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手掌宽厚而温暖。

“别忘了我那天晚上跟你说过的话,也别让我失望,好好想一想,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打球的,去吧,去往更广阔的舞台吧。”

老人说罢,把她们轻轻一推,推向了登机口的方向。

简常念频频回头,他始终在笑着张望着,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有点像每次离家的时候,外婆站在院门口送她的样子,因此鼻头一酸,又险些掉下泪来。

登机的广播已经响了起来。

“飞往上海的CN7089次航班已经开始登机,请各位旅客朋友们……”

谢拾安站在原地回了一下头。

“走了。”

简常念用手背抹抹眼睛,快步跟了上去。

“来了。”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简常念系好了安全带,回过头来,看着她的脸总算是想起了乔语初交代给她的话,她张了张嘴。

“拾安——”

谢拾安戴着耳机,置若罔闻,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响了起来,她随手拉下了遮光板,戴上了眼罩。

摆明了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简常念遂又把话咽了回去。

把人送走后的严新远这才用拳头抵在唇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梁教练听着都有些撕心裂肺的,赶忙从旁边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温水递给他,扶着人在椅子上坐下了。

“早劝你去检查检查,你说要打全国大赛,全国大赛好不容易打完了,你又说要准备世锦赛选拔赛,这下好了把两个人都送走了,可以好好歇歇,去检查一下身体了吧。”

严新远抿了一口温水,这才觉得好些。

“得了,别唠叨了,这次回江城就去看行了吧,咱们几点的飞机来着?”

“下午四点的。”

“哦,四点啊,那还早,还能再去天桥听一场相声,对了,语初走了吗?”

“嘿,我说您不操心自个儿身体,倒老想着玩儿,人早走啦,还托我带话给你,想请几天假好好休息休息,顺便回家看看。”

“应该的,应该的,是该好好休息,别说她们,我都累了——”严新远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梁教练赶紧搭了把手。

“哎哟我这老骨头啊,走走走,天桥听相声去,我们也放松放松。”

***

谢拾安一行人抵达上海之后,立马就投入到了紧张的赛训工作中,同时世锦赛的抽签结果也出来了,虽然蒋云丽已经退役,但目前来说,世界羽联的积分榜上她还是排名第一,紧随其后的是尹佳怡,作为1号种子选手被分在了上半区。

值得一提的是,金南智也被分在了上半区,这就注定了两个人中必有一战,而谢拾安则被分在了下半区,虽然避开了与尹佳怡的内战,但下半区里同样高手如云,对战情况不容乐观。

简常念看着贴在训练室前面的赛程表,一阵阵牙疼,来之前严新远已就目前现役的世界顶尖职业选手,对她们做了一个大致的科普和战术规划。

因此照片上的人名她大都认识。

“下半区2号种子选手,目前世界排名第三,来自加拿大的安东·斯维奇,4号英国职业选手米萨,目前世界排名第五,6号新加坡天才少女纳提雅,去年刚刚拿下了世青赛女子单打的冠军……”

“拾安,你这下半区简直就是修罗场啊!”

尹佳怡看着赛程表,目光逐渐落在了熟悉的名字上,微微出了神。

在她们紧张备战的时候,乔语初并没有回到江城,时间倒回到半天前。

她起来的很早,到了机场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有四小时呢,她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坐了下来,以电话的方式联系了梁教练并请假。

就在挂断电话后不久,妈妈的电话也打了进来,多半又是来数落她的。

乔语初挂断,对方锲而不舍,她迫于无奈,只好满脸疲惫地接了起来。

“妈,这大清早的,什么事啊?”

听筒里传来了搓麻将的声音。

乔妈妈在牌桌上提高了声音。

“比赛打完了没?打完了就赶紧回来,你陈阿姨又给你介绍了个男朋友,海归,在私企工作,人也长的又高又帅……”

她在那头喋喋不休,乔语初兀地从心底涌起了一股厌烦,敷衍着应了。

“知道了,妈。”

说罢,就挂了电话。

乔语初抬头看着面前机场的电子屏上跃动着的“江城市”三个字,明明是家的地方,却莫名地有些抵触,她拉着行李站了起来,一转身就看见男人站在身后,手里拿着手机,冲她笑了笑。

看样子是想给她打电话的。

乔语初一怔,旋即也笑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你今天回江城,但又不告诉我航班号,我想来送送你,就只能一大早开车过来碰碰运气了。”

乔语初拖着行李向他走了过去。

“本来是想回家的,但是现在不想了。”

金顺崎顺势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也没多问。

“那我带你在北京好好逛逛吧。”

“你个外国人,带我?在北京逛?”乔语初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敢相信。

金顺崎大呼小叫起来。

“当然,我来北京少说也有一年多了,名胜古迹可能知道的不多,但是吃喝玩乐绝对在行,包乔小姐满意!”

乔语初不知道,在她和金顺崎一起游玩京城的时候,家里正悄然发生着一场变故。

“诶,这孩子,话都没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乔妈妈放下手机,继续搓麻将。

旁边的七大姑八大姨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些八卦的意思。

“这孩子年年我们都说给她介绍对象,年年都看不上,别是外面早就有了吧。”

乔妈妈还未开口,旁边就有人搭腔。

“现在的年轻人,玩的可花的很,流行那个什么,叫,婚前同居的!就之前经常跟我们打牌的那个老刘头家的女儿,怀孕了三个月了,还叫男方从家里赶出来了呢,多好的姑娘,未婚先孕,又被退了婚,这往后的日子可难过咯。”

乔妈妈一听,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我们家语初从小可听话的很,应该干不出这种出格事儿。”

几个人又笑起来,你一张我一张,摸起了麻将。

牌打到一半,坐在乔妈妈对面的中年妇女,接了个电话,脸色立马一变,扔下麻将就走了。

“我这今天有点事,改天咱们再打啊。”

“诶,别走啊,咱们三缺一这牌还怎么打啊?”

乔妈妈出言挽留,剩余的几个人纷纷对她使起了眼色,等人走远,才道。

“你就别留她啦,人家最近正忙着捉奸呢。”

“啊?这怎么说?”

牌桌上素来是八卦流传的最广的地方,乔妈妈竖起了耳朵。

坐在她旁边的大婶子继续打着剩下的牌,凉凉道:“你不知道啊,她那个不争气的老公在外面又给她找了个小的,据说啊还怀上了,我小舅子和她家住在同一个小区,亲眼看见她扯着小三的头发把人从她老公的车里拽了出来,当时啊,两个人还衣衫不整的呢,为着这事,她家这些天可是鸡犬不宁的。”

另一人道。

“小陈和她老公不是都结婚好多年了吗?怎么突然闹出这档子事,还是在小区门口,小陈她儿子也快高考了吧,这往后还怎么抬的起头来啊。”

“可不是嘛,小陈和她老公也是年少相识,当了大半辈子的模范夫妻,谁知道人到中年,居然来了这么一脚,这谁受的了。”

“据说啊,是从男的调去外地工作开始的,大半年没怎么回过家,就算偶尔回家交公粮也不积极,推说工作太忙太累,不肯过夫妻生活,原来早就和自己的小秘书搞在了一起。”

几个人说的眉飞色舞,乔妈妈拿着牌的手却慢慢凝滞在了半空。

众人看了她一眼。

“语初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乔妈妈回过神来笑了笑。

“没……没怎么,来,来,洗牌洗牌。”

“要我说啊,你也得把你家老乔看紧一点,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到了这个岁数,房子车子票子什么没有,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盯着呢。”

乔妈妈面色如常洗着牌。

“哎呀,我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老乔啊。”

话是这么说,她平时打麻将都是从早到晚一整天,手气好的时候还会通宵,今天却推托有事,还不到中午十二点就早早下了牌桌。

乔妈妈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看着冷冰冰的客厅,越想越不对劲。

她掏出手机想给老公打个电话,看见对话框里除了家庭必要的开支转账记录之外,竟然连寥寥几句寒暄都没有,再想到他偶尔回家也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夫妻生活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除了对女儿还有几分笑颜之外,对她几乎没有什么好脸色,客气中带着疏离。

乔妈妈心里好似被针扎了一下。

她把拇指从拨号键上移了开来,还是买了一张去省城的车票,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后,就出了门。

***

虽然严新远万分不情愿,但一回到江城市,梁教练还是把人拉去了医院检查身体。

医生看着他的胸片,皱起了眉头道。

“从X光片上看,肺部有个阴影,但具体是什么,我建议你们还是去专业的胸科医院看看吧。”

这话一出,梁教练也急了。

“大夫,到底是什么,您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严新远低咳了几声,微微喘着气。

什么病,要去专业的胸科医院看,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夫,是癌吗?”

医生看着他们,面色也有些为难。

“癌不癌的,现在还不好说,光从片子上看,是个结节造成的阴影没错了,但肿瘤也分良性和恶性,我们这是综合医院,为了不耽误你的病情,所以建议你去胸科医院做进一步的病理组织分析。”

“来,老严,你在这坐会儿。”

出了诊疗室,严新远手里拿着片子坐在了椅子上,梁教练跑去另一边打电话去了。

他闲着没事,又掏出了手机看体坛快讯。

《国羽“一姐”尹佳怡2-0轻松战胜德国职业选手克里斯特尔,拿下首胜》

《韩国队金南智2-0横扫上届世锦赛亚军泰国种子选手马拉》

《国羽新星谢拾安首战告负,1-2不敌新加坡新人小将纳提雅》

《首日比赛结束后,尹佳怡持续领跑上半区积分排行榜,谢拾安在下半区的积分形势则不容乐观》

……

他随手点进去最后一条新闻,评论里都在骂。

“这就是全国大赛冠军真正的实力吗?真就摆烂呗,还是蒋云丽故意放水了啊?”

“国内打比赛,懂的都懂哈。”

“说吧,滨海省队花了多少钱买到这个冠军的,建议羽协严查。”

“一次失误而已,没必要对运动员有这么大恶意吧。”

……

严新远一条条翻着,气血上涌,又剧烈地咳了几声。

梁教练挂掉电话,走回来。

“没事吧老严,胸科医院的专家号真难挂啊,幸亏我有一个老同学,他一个亲戚在胸科医院上班,给咱约到了后天的加号,现在可以先拿着病历过去办理入院手续,等后天主任来了再给咱看。”

“没事。”严新远拿着手机摆了摆手,吃力地站了起来。

“我就是刚在看新闻,拾安这孩子首战告负,网上舆论又铺天盖地的,真让人担心呐。”

梁教练扶着他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有失误不是正常的吗?竞技体育哪有常胜将军呢,她早晚要一个人面对这些。”

“我就是担心她的状态,看那样子走之前又和语初吵架了吧,我怕影响她接下来的发挥。”

“我看你啊,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儿的身体吧!这才第一场,后面再赢回来不就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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