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同性恋是病

事情该从哪里讲起。

在原森的记忆里,这个家从未有过安宁。

就是在村子里住着的时候,杨琼芳也整日整日的与原臻吵架。

原森六岁那年,杨琼芳铁了心要搬进县城里住,却不想这一搬反倒是方便了原臻。

最初发现原臻出轨,杨琼芳只以为是县里的某个女人,说不定是同事。于是去原臻工作的地方大闹了一番,看所有的女人都像狐狸精,看哪个女人都不顺眼。

“原臻!我为你生儿子,为你守着这个家,你他妈就在外面做畜生?你连畜生都不如!”

她把指甲抠进男人的手臂上,生生挖出一块肉,陷在指甲缝里,心里爽快了,警告眼下这个懦夫,“赶紧和她断了!”

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动手打架,不过是为了宣泄内心的愤怒。这样老实的男人也会偷吃,和村子里吊儿郎当混日子的老混球没什么区别。

后来检查出怀孕,她短暂平息了这股怒火,原臻也老实了许多,每天人模狗样,清晨出去工作,晚上下班后就回家。

她怀孕三个月时,家里出现一位客人,一个长相颇好的年轻男学生。

杨琼芳最开始以为是原臻单位上的学徒工,本着主人的职责笑脸相迎。

男孩在门口不安地搓手,看向她讲:“那个……请问原臻在吗?”

“他去上班了,你不是他同事?”杨琼芳也愣了。

“嗯、不是。”

“那你找他干什么?”

男孩不好意思地讲,“借钱。”

杨琼芳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好看,“借钱?他的钱都归我管,上哪来得钱借给别人?”

男孩茫然地抬起头,“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我是他爱人。”杨琼芳看男孩抿住唇匆匆点头下了楼。

晚上跟原臻提到这个人,原臻脸色一变。

杨琼芳以为他窝藏私房钱,立刻质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原臻低下头梗着脖子喝粥,杨琼芳使劲一拍桌子,原森一下没拿住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撒了一身。

杨琼芳更来气了,“原森吃个饭你也笨手笨脚!”

原森被烫得立刻跳开想脱裤子,一时间家里鸡飞狗跳。

换好了新衣裳,大腿还是火辣辣的疼,原森坐在桌沿旁,看着一言不发的父母。

“妈。”

“叫我干嘛?”杨琼芳一个冷眼扫过去。

原森不说话了。

他疼。

小孩子的皮肤还很嫩,稍微烫一下就起红印,更别提一碗热粥。

第二天原森疼得走不动路,脱下裤子发现大腿起了一片水泡。

杨琼芳还是心疼的,随即说:“让你爸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原森和他爸独处,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到了医院医生给他涂完药,原臻才轻声问一句,“疼吗?”

原森实话实说:“挺疼的。”

原臻说:“抱歉。”

原森微微愣住,仰头看他爸。

不清楚这个当爹的为什么给儿子道歉。

他想了想安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疼。”

原臻则将嘴巴抿了更紧,拍了拍他的背,“好孩子。”

后来原森才明白,那些歉意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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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包不住火。

原臻和那个男学生的事情,杨琼芳还是知道了。

说来也巧,那天她买菜比平时都早回来,两个人就在筒子楼外面拉扯。

原臻哪里来的胆子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杨琼芳后来想了又想,最终想明白了——那男学生要走,原臻舍不得。

比起被她发现,原臻更怕那学生一走了之。

杨琼芳掉了孩子,在医院的病床上发愣,脑子里已经想好怎么杀了这个捅男人屁股的恶心东西。

可是原森忽然推门进来,六岁的男孩儿,还没有她手边的呼叫灯高。

她攥紧了身上盖着的纯白色被褥,忽然无法自抑地嘶吼、哭泣。

过了好一会儿男孩走到她床边,“妈妈。”

杨琼芳已经哭不出声了,喉咙肿痛声音沙哑,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和自己的儿子讲:“你没有弟弟妹妹了。”

小孩一扁嘴,好像要哭。

她抬手抚上孩子的脸,说:“别哭,要怪就怪你爸。”

这句话在后来好像成为一种诅咒。

杨琼芳无时无刻不在向原森灌输这种思想,好像她天生就为此而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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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臻在事情平息后和杨琼芳提出离婚,杨琼芳自然不同意。

“老家那边分地自然有你的一半……等到时候我都会给你。”原臻这样说。

杨琼芳:“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什么都没保证就让我跟你离婚,原臻你做梦吧?”

“可以立协议,我签。”

杨琼芳随即嗤笑一声,“别告诉我原臻你真喜欢那个男的,你爱他?”

原臻沉默。

杨琼芳笑不出来了,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喔你爱他,原臻你不会天生爱搞男人屁股吧?你这个恶心人的玩意……那我他妈算什么?!你儿子算什么?你他妈喜欢男人那你去搞啊!怎么?还害怕你那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爹?别害怕呀,反正肯定死在你前面!你干嘛来祸害我!”

原臻被杨琼芳抓挠的一连退出好几步,脸上、胳膊上都是红道子,半天才说出一句,“抱歉,我最开始以为不会……”

“你不会什么?不会搞男人屁股,不会把几把塞进男人屁眼?!”杨琼芳几近癫狂,“别告诉我你和他是真爱,原臻,你他妈是畜生,恶心人的东西!你想我跟你离婚,让我成全你们两个?我告诉你,做梦!你要是不想你儿子知道你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就给我管好你的几把!”

杨琼芳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这九年的婚姻里不存在一丁点爱意。每当想到这个,她就要作呕。但她更不甘心原臻舍弃自己、舍弃儿子,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幸福。

这公平吗,合理吗。

一点都不。

一年后的一个平常的晚上,饭桌上杨琼芳落下筷子,说:“我找我哥借了点钱,咱们一家搬家吧。”

桌前的两个男性都愣了,一个是七岁的原森,另外一个——是三十三岁的原臻。

她得不到幸福,那这个恶心人的同性恋也别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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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森十岁陆施宁八岁这年,小区里来了个长相白净的少年,是楼上卢阿姨的儿子。

原森记得那天夜晚,楼上传来吵闹声,陆父陆母先后起身去看,他便也悄悄把被子盖在熟睡的弟弟身上跑出去。

他走到客厅时少年正被推搡下楼,嘴角破了,头发也很乱,拼命遮住脸,带着哭腔喊:“妈、妈,别这样,求你……”

直到陆施宁在身后叫他,他才回过神,走廊已经空无一人。

随后杨琼芳把他拉拽回家关上门转头说:“原森别让我看到他和你说话,我警告你,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为什么?”原森不解。

“因为他有病!”杨琼芳一下提高嗓音,不是冲着原森说的,偏过头喊,“真是奇了怪了,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到这么多喜欢男人的神经病!”

原森吓了一跳。

杨琼芳喊完又盯准原森:“听见没原森,你要是敢和他说一句话,我就打折你的腿!”

原森立刻点头了。

喜欢男人是一种病。

杨琼芳总是这么和他说,表情狰狞又可怖,他将这个牢牢记在心里。

直到上初中,他和陆施宁一块回家的路上再次遇见楼上那个向家人出柜失败的男生。

那天晚上雨落得很急,大雨冲刷整个街道,也把原森的世界冲刷个遍。

之前父母一直吵架,他便跑到陆施宁家睡。今天终于回到自己家,家里却依旧吵闹。

杨琼芳一边刷碗一边讲:“卢玉娟那个儿子回来了,你猜怎么着?被男人给撇下了,我就说喜欢男人的到最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此前一直沉默的原臻,这一回却出声道:“你不要这么议论人家……”

杨琼芳立刻把碗摔进洗漱池,快步走到客厅,瞪着一双眼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原臻不说话了。

他们都忘记儿子已经回家了。

没人注意他。

原森刚把门打开一半,想要两个人安静点,便听杨琼芳一字一句讲:“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光搞一个还不够,还想再找一个?”

原森停下来,按住门把的手不动,而后悄声无息合上门。

其实不是感觉不到,杨琼芳太恨原臻了。就是搬家后的一段时间里,还常常捏着原森的耳朵,仔细端详他,“眼睛和耳朵都挺像你爸的。”

随即又说:“本来应该还有个弟弟妹妹。”

言语间有释怀也有憎恨。再生一个和原臻长得像的小孩她会疯掉,可是没有生这个孩子,她也一样疯了。

那天晚上他没有睡觉,接下来的许多天都混沌地过活。

原森那些日子里脑子很乱,乃至于听陆施宁说到有人服药自杀都没什么反应。

或许是他表现出的淡漠伤到了小孩儿,陆施宁再没有和他提起楼上的哥哥。

直到确定他的死亡。

原森想,他爸有一天也会死吧。

因为同性恋是病。

放暑假时原臻和杨琼芳依旧在吵架,原森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两个不相爱的人在彼此折磨,他则被忽略。于是摔门出去了,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去哪。

傍晚回来时,杨琼芳苍白着一张脸寻他,原森又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被爱着。

哪怕只有一点他都认了。

那天回到家,杨琼芳说:“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原森沉默。

杨琼芳忽然抱住他,那么用力、那么紧攥,好像把自己半生的命都托付到他身上一样,好像忽然之间很爱他。

“他是个畜生,他是个畜生啊。”女人流着泪。

原森轻轻拍拍母亲的肩膀。

“你和他分开吧。”原森说。

杨琼芳松开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原森你知道吗,就是离开青县这么多年,他都在和那个男的联系,他这么对待咱们娘俩,你甘心吗?”

原森看着她,“可是现在……”

“你知道吗?!”杨琼芳抬高音量,“我现在松口,就是成全了那两个恶心人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同性恋能有什么好下场!”

“既然知道他不会有好下场,干嘛还……”这么痛苦的生活着。

原森不明白。

杨琼芳也不需要他明白。

她露出被背叛的神情就足够让原森沉默了。

原来没人真的关心他为什么离开这个家,他差一点真的不回来了。

第二天去他找陆施宁,反倒是陆施宁揪着这件事不放,非要他给自己一个承诺,还把拨了几十通的通讯记录递给他看。

原森跟他撒谎说自己去了网吧,实际是和那帮狐朋狗友出去了,他们去了火车站,差点登上一辆不知道去往哪里的火车。

陆施宁说:“以后去哪里都和我说一声。”

原森便答应,“好,下次带你一起。”

他不走了。

没人期待他留下,没有人爱他。

但是陆施宁会。

他就要为这么丁点的爱留下来。

作者有话说:想说的话放在评论里,但仅仅是我个人的解读,不是所有人的。我一般不在连载阶段发表任何感想,因为每个人读到的和想到的一定有所不同,我认为哪一种解读都可以。今天就特殊这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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