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跟我一辈子

北屯有许多欧式建筑,街上宽阔安宁,游景和陈召南在北屯待到了第二天下午,来新疆的四天,一半时间都在车上度过,两人都需要充足的休息。

临近中午游景才起床,陈召南比他先一步,站在窗边换衣服,窗帘是拉上的,房内很暗,透了一点薄薄的太阳光。

陈召南的背部肌肉凸起来,从上到下由宽变窄,他套好衣服,拿起桌上的手表,戴在手腕上,行云流水。

游景眼前还糊着一层雾般,隐约看见陈召南向窗边靠近。

“起床,游景。” 陈召南应该刚刷过牙,说话有薄荷味。

游景动了动脚趾,酒店的被套有股消毒水味,没有安全感,但是他有点不想起来了,觉得这样躺着,有人会叫很不错。

游景去浴室刷牙,中午有点热。六月份已经入夏,新疆的夏季干燥,游景的皮肤起皮,陈召南从超市买来大宝,让游景往脸上抹一点,抹完他又觉得脸上太油,不舒服。

洗漱完出来,陈召南在讲电话,表情不太好看,游景猜不出来他在和谁打电话。

陈召南拉开了窗帘,外面的日光顷刻涌进来,游景抬手挡了一下,之后陈召南挂断了电话,走到他面前来:“饿了。”

“去吃饭吧。” 游景说。

下午出发去布尔津,途中只有乌伦古湖一个景点,来之前看过了更美的湖,没必要再停下来,所以他们直接到达布尔津。

晚上在夜市吃烤冷鱼,烟子熏得夜市很热闹,孜然胡椒满街飘,呛人又馋人。烤鱼价格贵了点,但味道不错,还有老板酿的格瓦斯,颜色偏红,喝起来有一点啤酒的味道,几乎没有度数。

游景衣服全是烧烤味,散步回酒店能消除衣服上的气味。

布尔津是旅游城市,晚上游客很多,县内的建筑有巴洛克风格,可能因为是边境,与俄罗斯相接。

陈召南说他这几天来新疆变胖了,在车上吃,车下也吃。

“过两年你三十岁,说不定会有啤酒肚。” 游景打量一眼陈召南,他爸三十多岁时啤酒肚已经能把衣服撑起来。

陈召南皱眉,去摸小腹,还能摸到平缓的弧度,丝毫没有发福迹象。

他有些不满,刻意地问:“你会嫌弃?”

游景垂下眼,大拇指和食指捏稳了烟,眯着眼想了想:“如果你要跟我一辈子,我会嫌弃。”

“那你别咒我。”

河岸边有风,游景的侧脸忽明忽暗。陈召南发现,游景勾引人都是不经意间,但又招招致命,浅淡又浓重,非常矛盾。

陈召南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包,他忍不住去抓。游景买了一瓶驱蚊水,朝陈召南裸露出来的皮肤一阵猛喷,不知道熏没熏到蚊子,反正陈召南气闷。

“在乡下时被蚊子咬,我奶奶会用土方法,抹点口水在包上,其实我很嫌弃她的口水,但是又怕伤她的心,所以从来不说。”

陈召南看着游景的嘴唇,要笑不笑:“没事,我不嫌弃你的口水。”

游景笑骂:“傻逼。”

河堤夜市的大剧院晚上有演出,游景他们闲着没事,买了两张票。

演出是哈萨克族的舞蹈,服装绚烂,歌声昂扬,舞台的灯光明亮,能领略到艺术所需的氛围。

演出大约两个小时,等舞蹈演员谢幕后,陈召南已经在旁边睡着了,头靠在另一边,肩膀缩起来。

观众开始往外走,游景坐在椅子上,没有叫醒陈召南,等了几秒,游景掏出手机,偷拍了一张陈召南睡着的样子。

他忘记了关照相的声音,陈召南醒了,睡眼朦胧地看着前方。

陈召南清了清嗓:“怎么回事?”

“演出结束了。”

陈召南坐起来,瞥见游景手里未灭的手机屏幕:“在看什么?”

游景关了手机,起身往外走:“没什么,走吧。”

从贾登峪前往禾木时有段盘山路,不太有信号,等到达禾木,陈召南才看到陈枞给他打过电话,他没有接到,于是陈枞改为发短信。

陈枞希望陈召南能够尽快回家,商量关于是否能结婚的问题,上次的谈话太草率,他没有思想准备,并且他认为陈召南意气用事,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现在的行为都是不成熟、无担当导致的。

二十多年正常的人生,改变得太不正常。陈枞的短信是这样说,他也知道他对陈召南的约束力太小,便打算找江吟谈谈。

知道陈枞要找江吟,陈召南生出了紧张,陈枞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平静,但是还不知道怎样和江吟沟通,游景也会为难。

陈召南想单独跟江吟坦白,他拨通陈枞的电话,刚接通,游景过来了,这件事不了了之。陈召南后来没有找到恰好的时机打电话,但他想陈枞应该不会这么急着告诉江吟。

他们住在禾木上村哈萨克族经营的客栈里,禾木的山野辽阔翠绿,有成群的牛羊,密林中横躺着清澈的河湾,晨雾旋绕在山谷之间,雾散后,能沿着山坡的木栈道往前走。

禾木出来后前往喀纳斯,看过呈 “s” 形的月亮湾,也在喊泉吼过一嗓子,途径白哈巴和和哈巴河两个村落,游景感受到北疆本土民族村落的气息,有草垛和低矮的平房,那仁牧场里开满了百合和艳丽的芍药,草场内有杉林,绿植包围。

从这里向南折返,走 S232再转回2G17章 往克拉玛依的方向前行。

途中会经过一段完全没有信号的路段,荒凉到开出几公里游景都没看到一辆车,好像路没有尽头似的。

中午在公路停车区停下来,在车上煮了自热米饭,再加上走一路屯一路的馕,他们快把所有味道的馕都尝了一遍,陈召南发誓回去以后再也不会吃馕。

游景靠在车门上,掰下一块馕,里面夹着辣酱,沾奶茶软化了馕,三两下吃完一整个。

路上的紫外线很强,但风大,不冷不热,风吹得游景没法完全睁开眼睛,他抱着保温瓶的杯盖,喝完奶茶后点了一根烟,等陈召南在车内把饭吃完。

第二根烟抽完,陈召南下了车,他向游景要了根烟。

草原四下无人,也看不到车辆,他们黑色的吉普是是唯一现代化的东西。

风一阵猛一阵弱,游景眼里刮进了沙子,陈召南含住烟,扶着游景的下巴让他仰头睁眼。一睁眼眼泪就滚出来,陈召南两只手指撑开游景的眼皮,轻轻吹了吹。

眼睛里不再有异物感,游景睁开了另一只眼,怔怔地和陈召南对视,陈召南挪开手,顺便有指背抹去了游景眼睑下沾着的泪。

游景的皮肤细腻,滑过去凉凉的。

陈召南重新拿回烟,说:“我和我爸说了我喜欢男人的事,” 他抬头,“不过还没有说喜欢你。”

游景彻底愣住了,像被人踩下了身体的延迟键,久久无法做出回应,他还在消化陈召南的话。

“是有一点冲动,不过迟早要告诉他。”

“你他妈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游景咬牙,“喜欢男人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说出来的吗?”

这么重大的事情,陈召南默默地承认了,并且是在他的父亲面前,不犹豫也不后悔。

连游景当时开口说喜欢男人,都没有如此坦率。

“也不是那么难。”

“你一定知道自己真喜欢男人?”

陈召南把脚抵在汽车前轮胎,维持要把游景圈起来一样的姿势:“我喜欢你就是喜欢男人,” 他的声音带着压制的怒意,“游景,你听不懂人话吗?”

“你爸之前打电话就因为这个事吧,你不处理好就来新疆?”

“当时想先把你追到,再好好处理家里的事情。”

“靠!” 游景推开陈召南,钻进车内,点燃了第三根烟。

双方冷静了十分钟,陈召南回到车内,他想缓和气氛。

游景的头抵在方向盘上,他先开了口:“至少商量一下。”

陈召南的确不打算这么早告诉陈枞,他和游景的事情没有定下来,可能婚姻激怒了他。

即使陈枞表现不过激,也不代表能够接受,陈召南考虑欠缺,他承认,但再来一次或许他还是要说。

对于确定的感情,陈召南一向表现得勇敢。之前已经消耗太多时间,他怕游景真的会不见。

“他会让我结婚。”

“现在你不能结婚了。” 游景重复了一遍理所当然的话。

“对。”

游景曾经觉得陈召南喜欢他的机率是万分之一,但当这个假设成为真实的以后,游景却想到了陈召南父母的脸,江吟待他的好。

和他在一起,陈召南不能再回到正常的生活中,结婚生子都与他无缘。

可是游景要承认,刚才他除了震惊,还有隐忍的喜悦,这样的喜悦让他愧疚,对江吟,也对陈召南。

陈召南扶起游景的头,游景的额头被方向盘压出了红痕,深深的几道杠。

他望着游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注定会走到的终点。”

不管游景做些什么,他都是陈召南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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