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是舍不得

我想把我所有的,毫无保留的全都给他。

——安圆日记

沈行春的病房是双人间,隔壁床已经出院了,现在是空的,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很浓,窗外正高的太阳透过玻璃窗往病房里一照,刺鼻的味道好像更重了一些。

沈行春侧躺在病床上,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下巴上长了一层青色的胡茬,头发也长了,不是之前利落的寸头。

床边立着挂吊瓶的铁杆,吊瓶里的药水还剩半瓶,他冲安圆伸过来的手背上还扎着针,手背没贴胶布的地方又青又肿。

沈行春哑着嗓子,边咳边说要抱一下的时候,安圆胸口像是被石头碾了一圈又碾回来一样,一缩一缩的疼。

安圆鼻根一酸,把手里的包放在地上,走到床沿边,轻轻握住了沈行春伸出来的一根手指,又不敢太过用力,怕动作太大碰到他手背上的针。

沈行春包在安圆手心里的手指在安圆指腹上勾了勾,问:“怎么提前回来了?回来也不跟我说。”

沈行春说完一句又开始咳嗽,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的想咳。

安圆弯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你躺在这儿,不是也没跟我说吗?”

沈行春看着安圆鼻尖上都出了汗,说话的时候鼻翼两侧微微动了动,不敢再吓唬他了,换了那只没扎针的手牵着安圆坐了起来,扯着嘴角冲着他笑了笑。

“我怕你担心,回来路上再着急,不安全,而且也不是大毛病,就是有点发烧咳嗽,都好得差不多了,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旁边的齐云峰跟耿白在安圆进病房前半个小时就知道了,他俩也没跟沈行春说。

齐云峰站起来,给了安圆搬了一个板凳,“小圆儿坐。”

“谢谢峰哥白哥。”安圆坐在板凳上说。

“谢啥,”耿白走过来,胳膊搭在安圆肩膀上,“我俩都快把大春气死了,他自己躺那,看我俩在旁边闹腾,刚还在那叹气,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赶紧哄哄,他身上那点又酸又怨的气儿,满病房都是了。”

沈行春咳嗽两声,借机说:“可不,他俩天天成双成对的,我看着可来气了。”

他说完,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查房发药。

护士走到沈行春床边,先核对了一下信息,“27床叫什么名儿?”

“沈行春。”安圆答。

“中午体温量过了吗?”护士问。

安圆不知道,旁边的齐云峰答:“量过了,37度五。”

“还是有点低烧,”护士拿着一个纸杯,里面放着药,直接递给了安圆,“待会儿就可以吃了,这瓶药打完之后摁铃。”

安圆接过装着药的纸杯,说:“谢谢护士。”

“不用谢,”护士负责的就是沈行春这个病房,之前没见过安圆,转身走的时候问了一句,“你是家属吧?”

安圆点点头,“嗯,家属。”

“家属一眼就能看出来,”护士看了看他俩,笑笑说,“一看这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家属别这么紧张。”

安圆站在沈行春床头边,一只手背在身后,握着沈行春没扎针的那只手,护士来了他们也一直没松开。

护士一说,沈行春晃了晃安圆手腕,“看吧,医生都说了,不用紧张。”

安圆不知道护士是不是看出来了,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又说了声“谢谢”。

齐云峰跟耿白俩人找了个理由,说下楼溜达溜达,让他俩有事儿就给他们打电话。

病房里安静之后,安圆给沈行春倒了杯水让他吃了药,沈行春喝了水,头顶还挂着吊瓶,没一会儿就说想去厕所。

沈行春一天挂四瓶药,上午两瓶,下午两瓶,时间都不长,仨小时就挂完了,一般他都是等到吊水挂完自己去厕所,实在憋不住了,就自己拖着挂吊瓶的铁杆去卫生间,齐云峰说帮他他都不让。

安圆一来,立马不憋了,一想上厕所就跟安圆说,让安圆给他解.裤子穿裤子。

上完厕所吊水也挂完了,沈行春又嚷嚷着太热了,让安圆给他擦身上的汗,还让安圆给他洗了个头。

洗完头安圆握着剃须刀给沈行春刮胡子,沈行春一直垂着眼看着安圆,安圆刮一下,他乐一下。

他一乐,安圆手都不敢动了,握着剃须刀,瞪他,“你再乐,小心刮破你脸,到时候破了相。”

沈行春抿着唇不乐了,闭着眼抬了抬下巴,“我不乐了,小圆儿给我刮。”

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沈行春坐在床沿上仰着脖子,安圆左手手心拖着他下巴,右手拿着剃须刀,一下下刮的特别轻,特别慢。

胡子刮完,安圆又洗了洗毛巾给沈行春擦脸。

沈行春觉得从来没这么舒坦过,闭着眼说:“有家属的感觉真好。”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咳嗽都好了不少,整个人都像躺在云上,轻飘飘的。

他又感慨了一句,“真应该让峰哥跟小白看看,他俩这两天总刺激我。”

沈行春一直在说,但安圆一直没搭腔,沈行春睁开眼,看安圆脸上还是进门时的表情,伸手拉着他胳膊,直接把他拽进了自己怀里。

“进门这么长时间,你还一直没抱过我呢。”

安圆被沈行春一抱,一直压着的想念一下子找到了出口,趴在他胸口,动了动鼻子,“哥,我好想你。”

沈行春揽着安圆肩膀,下巴搭在他脖子上,用鼻尖扫了扫他耳垂,温声说:“下次我掉根头发也跟你说。”

安圆咯咯笑了两声,说:“行。”

其实沈行春住院这几天,除了第一天是高烧格外需要人照顾外,其他时候就挂吊水的时候不太方便,只要吊瓶一撤,他想干什么都能自己弄。

但人在生病的时候,心理会变得格外的脆弱,一点点病痛好像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齐云峰跟耿白,或者是文乐,他们都已经非常尽心的在照顾他了,但那还是不一样。

尤其是在他体会过生病时被安圆那么细致的照顾过之后,心里那点感觉就更强烈了。

过年那次发烧,安圆就差直接给他喂饭了,吃完药就有人往他嘴里塞蜜饯,吃了还会问他甜不甜。

他要是不吃,安圆就一直哄。

他要说不甜,安圆就再给他吃一个。

沈行春现在想想,好像不管多久多远,他最后都拒绝不了。

拒绝不了安圆双手捧着他那颗热乎乎的心,毫无保留全都给他的样子——

沈行春两天后就出了院,他暑假还一个月,两人直接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离齐云峰跟耿白住的地方很近。

齐云峰一开始让他俩直接住他们那,后来耿白爸妈要来北京玩儿,沈行春就在他们旁边租了个小房子。

他上课期间也不用担心安圆会闷,去齐云峰那串个门,逛个街打个麻将都很方便。

安圆其实也不愿意跟其他人一起住,租房子反而方便很多,尤其是他现在跟沈行春关系不一样了之后。

分别了小半年的情侣,每天都是黏糊糊,只要沈行春从学校回去,两人身上就跟沾了胶一样,吃饭的时候椅子要靠在一起,洗澡的时候一起洗,就连下楼倒个垃圾都要一块儿。

听个歌也亲到一起去,当然,比那更亲密的事儿更是没少做。

他们用了很多方式,但每次都没做到最后。

每次沈行春情.动的时候,安圆搂着沈行春的脖子,趴在他耳边问:“哥,我们做吧。”

沈行春总是会亲亲他,情.欲下更多的是安抚,“再等等。”

一个星期之后,安圆特意买全了所有的东西,晚上没跟沈行春一起洗澡,沈行春洗完澡拿着手机跟文乐聊项目上的事儿。

安圆在浴室洗澡的时候,自己做了事前准备,腰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出来时,肩膀上的皮肤都往外透着粉红。

沈行春坐在沙发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扔了手机走到浴室门口,直接抱起安圆就回了卧室,两人接了一个长长的,带着湿漉漉水气的吻。

安圆以为那晚他们会顺理成章的按照他预想的那样进行,他赤.裸的躺在床上,两条腿勾着沈行春小腿,脚趾在他脚踝上磨了磨。

他的胳膊揽着沈行春脖子,唇角贴着他耳垂上动了动,最后张嘴,含住沈行春耳垂,挺了挺脖子在他耳边低.喘两声说:“哥,我们做吧。”

窗帘拉着,刚刚他们进房间时没开灯,但客厅的灯亮着,光从半开的房门缝隙里顺进来。

如果那点光再亮一点,安圆会看到沈行春眼底那一瞬间迸出来的火苗,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沈行春双手用力握着安圆的腰,最后趴在他胸口上,闭着眼咬了咬安圆肩侧凸起的单薄锁骨上,摇摇头,声音像是刚从细沙里过滤出来的一样,哑哑地叫了声:“小圆儿……”

沈行春拒绝一次,安圆心里不会多想,但是次数多了,原本就还埋在他心里的那点犹疑又冒了出来。

明明沈行春对他是有反应的,他能感觉到沈行春在极力克制自己,但安圆又不知道他在克制什么,在他心里,两个人在一起,这样的事应该是情不自禁下自然而然发生的。

安圆推开了趴在他胸口上的沈行春,两只手撑在身侧坐起来,拉起旁边的被子盖在自己胸口上,眼泪原本包在眼眶里,后来一眨眼,想用力收回去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沈行春看着安圆嘴唇都在颤抖,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拧了几圈,他抬手给安圆擦了擦眼泪,轻声哄着:“小圆儿别哭,你一哭我就难受。”

安圆拍开沈行春给他擦眼泪的手,自己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咬着的唇角动了动,微微开合两下,开口问:“哥,你是不是,还是接受不了跟男的做……”

沈行春低头吻住了安圆还在往下落的眼泪,又在他挂着水珠的睫毛上亲了亲说:“不是,不是接受不了,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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