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铁锈味的初吻

“原来你在这儿啊,到处找你。”

高晨阳推门而入,打断了本就无法继续的对话,“进屋跟大家聊天啊,站窗户外面干什么?”

吴恪一言不发,转身消失在花园。

梁泽低头看向手中的碗。

“怎么,吵架了?” 高晨阳攀住他的肩。

“没有。他让我找猫粮,我找得太慢了。”

“这也值得生气啊……” 高晨阳大哂,“你们哪,还真跟以前一模一样,早上吵晚上笑的。”

梁泽想回以笑容,可嘴角只勉强弯了弯,表情比哭还难看。

“你出去吧晨阳,我准备开始做饭了。”

“好,辛苦你了老同学。”

虽然要开餐馆还有所欠缺,但以他现在的手艺,应付这种同学聚会是绰绰有余的。不到两小时,他一个人在厨房连洗带切带炒,居然弄出七个热菜两个凉菜,外加一大锅番茄玉米煲龙骨。

“天哪梁泽你也太贤惠了,我能嫁给你吗?” 从小就大大咧咧的马悦感叹。

梁泽取下围裙,低头用纸巾擦汗:“我怎么记得你以前非杨过不嫁。”

马悦哈哈大笑:“那是以前!现在把杨过送我我都不要,一只手的帅哥无法给我幸福。”

“他是少了只手,又不是少了下面那条腿,怎么就不能给你性福了。” 好闺蜜秦思佳犀利吐槽。

思想解放的女士黄腔开得肆无忌惮,无家无室的男士却听得直冒汗,高晨阳紧急做了个暂停手势:“姐姐们、姐姐们!照顾一下新来的朋友,别把我们的形象败坏光了行不行。”

大家笑着落座吃饭。梁泽去洗脸了,回来时他的座位被安排在吴恪对面,高晨阳的左手边。

聊天中才知道,原来这个同学聚会是定期的,差不多每隔两三个月都会有一次,最开始是在外面的餐厅,后来熟了基本就固定在高晨阳家里。高晨阳还自封了个三中临江分会会长,负责同学们在本市的联络事宜。

三中不是什么市重点,更不存在什么尖子班,大家留在临江也只是谋生计。真要说起来,混得比较好的只有高晨阳跟吴恪两个人。前者是家里做沙土生意发了,后者则是朝九晚十,靠脑力劳动挣钱。

“好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了,我们单位那个食堂啊……”

“知足吧,你们食堂好歹不要钱,哪像我们公司的饭又贵又难吃。”

“要不你去开个饭馆吧梁泽,就这手艺我第一个入股!”

梁泽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适可而止,再说我要当真的。”

“真的梁泽,有没有想过自己开店当老板?” 高晨阳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指点江山,“我最近还真想投资一家餐饮店,这样要是饿了随时能有口热乎饭吃。”

秦思佳说:“我看你不是想投资,你是着急娶老婆!”

高晨阳摆摆手:“我不着急,吴恪都没娶呢我急什么?”

“对了吴恪。” 马悦身体转了方向,“上回加你的那个妹妹,你怎么一直不理人家呢,没看上?”

高晨阳夹了块排骨:“不是没看上,是压根儿没看。”

“不看拉倒,改天我给梁泽介绍一个,成了有你们两个后悔的。”

梁泽闷头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见好几双眼睛看着自己。

“我?”

“是啊,你也没有对象吧。”

“我有。” 梁泽说。

他只是想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上次你妹还说你是单身,这么快就谈恋爱了?” 高晨阳叹为观止。

“唔,” 梁泽模糊处理,“刚确定关系,同事。”

一群单身汉中间出现一个叛徒,场面顿时沸腾了。梁泽视线旁移,无意间与吴恪的擦过。吴恪看着他,眸底情绪冰凉。

梁泽移开眼。

对个人问题的八卦告一段落时,大家吃了个七八分饱。高晨阳提议玩游戏,输了的人要么喝酒要么回答问题。游戏规则也很简单,逢七跟七的倍数就敲碗。

第一轮东道主就败下阵来。他笑着摇摇头:“问吧问吧,可算给你们逮着机会了。”

“你是不是喜欢马悦!” 秦思佳声如洪钟,上来就直奔主题。

马悦给了她一脚:“胡说八道什么你,谁喜欢谁啊我的天。” 高晨阳脸憋得通红,起身闷下半杯红酒:“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可这已经无异于确定的答案了。

秦思佳大声叹气:“为你们操碎了心。”

她的样子太真挚有趣,梁泽转身倒水,心想,是不是跟同学在一起总是比较容易返老还童?难怪大家这样喜欢聚会。

大概是因为心理上太放松,第二轮梁泽卡在简简单单的 28 上。鉴于他是第一次参与,被问到的问题还算温和:“你平时睡觉穿不穿衣服?”

梁泽还真的认真想了想:“如果内裤不算衣服,那我就没穿。”

“就喜欢你这种游戏态度。” 秦思佳给他比了个赞,“扭扭捏捏不像样。”

“你——” 高晨阳感觉被针对,“我那叫矜持,你懂个屁。”

从过往的历史经验来看,这种游戏难不倒吴恪。他数学好,人又冷静,基本很难出错。可今天却发挥失准,在第三轮败下阵来。

“难得抓到一次,千万别轻易放过他。” 高晨阳疯狂敲碗。

可吴恪为人向来有些严肃古板,跟大家也不是非常亲近,马悦怕拿捏不好尺度,就把正在兴头上的高晨阳推出去:“你问。”

“干嘛我问啊。”

“你比较了解他嘛。”

谁说的,比较了解也不敢问啊。毕竟吴恪只是坐在那儿,就有一种不容侵犯的禁欲感。

高晨阳一脑袋包,又不想表现得太怂,于是清了清嗓:“那我可问了啊。学习委员,你初吻什么时候?”

这就对了!

这才是大家想知道的,越是看上去一丝不苟的人,大家对他的私生活才越感兴趣。

吴恪伸手拿红酒,高晨阳电光石火拦下:“你开车来的不能喝。”

吴恪表情晦暗不明。

“算了算了,他不想说就别逼他,要不下次他不来了。”

梁泽盛了碗汤,双手端着。低头,舌尖刚尝到玉米的甜香,面前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十八。”

他手一颤,汤差点泼出去。

众人愣了一秒,旋即意识到吴恪是在说自己初吻的年纪,兴奋得简直想要起立鼓掌,“十八不晚十八不晚,好学生都不早恋!”

并不是只有恋人才会接吻。

某个最普通炎热不过的夏夜,吴恪在自己家的阁楼被人抓着肩膀,不顾一切地咬住嘴唇。

他的初吻是铁锈味的。

吴恪不愿回忆,然而那吻的滋味烙印在灵魂里,想忘也忘不掉。而罪魁祸首就坐在旁边,垂眸静静喝着一碗汤。

酒酣耳热,气氛进入白热化。

最后一轮马悦立下规矩:谁也不许选喝酒,因为酒没了。

“你们这是要刺刀见红啊……” 男生调侃。

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血战数圈,最终还是梁泽这个游戏新手,紧张之下敲着碗喊出数字。

“上吧。” 高晨阳笑着看好戏。

两男两女在一块合计片刻,转过身来说:“来个猛的,吴恪的升级版。梁泽,你初夜什么时候?”

“……”

梁泽下颌收紧,眼眸也不安地动了动:“要不我还是喝酒吧。”

“你看看还有吗?” 马悦把瓶子倒过来,“没蒙你,真没了。”

当然,家里还有藏酒,但高晨阳嘴巴很严的。梁泽坐在那儿静了一会儿,眼睛微微敛着,好像在苦恼什么、犹豫什么,又好像没有。

“大家都是成年人啦,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嘛。” 右肩被高晨阳拍了拍,“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说,我的初夜还没来。”

秦思佳噗地一口水喷出来,匪夷所思地望着他,“你赔我衣服老高。” 高晨阳耸耸肩,鼓励般看着梁泽。

梁泽垂眸,没跟任何人对视:“我是,十八。”

空气安静了。

十八岁经历初夜,这对于地理位置很偏的三中学生而言,绝对算是非常早熟非常出乎意料的一个答案。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梁泽,吴恪双眉紧蹙,脸色黑沉得像岩石。他看出梁泽是认真的,不是信口胡诌。

可十八岁的梁泽,跟自己形影不离。

尖锐的一声——

吴恪推着桌子站起来:“我去盛汤。”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他的表情不太对劲,可他一贯就是这么一种冷淡疏远的模样,大家也不十分拿得准。

看着他冷硬低沉的背影,高晨阳心里隐约感觉到不对的苗头,但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半分钟不到,厨房就传来碗摔碎的声音。高晨阳下意识看向梁泽,梁泽起身:“我去看看。”

推开一道磨砂门,吴恪正蹲在地上处理碎掉的瓷片,他赶紧过去帮忙。

“我——”

下一秒身体被猝不及防推开。

外面全是同学,只隔一道玻璃门,吴恪把梁泽按在水槽上,冰凉的大理石台硌在梁泽后腰。

“还说你没耍我?”

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非他不可,转头却跟别人发生关系,年少时的感情就这么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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