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吃过饭，明照帮忙收拾了碗筷，然后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发呆。
哥哥
他已经很久没叫过这个称呼了，好像在记忆里被反复摩擦过，最终变得模糊不清。
可明婉迎随口一提，他就立刻将这个称呼和谢沂绑定在了一起。
越是用力想要忘掉，越是事与愿违。
他心里隐隐有些烦躁，于是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口的阳光，把脑袋埋在枕头和手臂间。
谢沂回国，也不会跟他有任何关系。
他这个曾经的便宜弟弟，也只是谢沂璀璨人生中不值一提的过客罢了。
哪怕他小时候，是真的把谢沂当作哥哥的。
明照咬紧牙关，脖颈上的血管因呼吸不畅而快速跳动。
医生说：“你的情绪感知力很强，屡遭抛弃的童年经历给你造成很大的心理阴影，你对两性关系极度不信任，一旦走入亲密阶段，就会失去安全感，所以你很畏惧和人亲密接触。”
两次被抛弃的经历，一次来自不负责任的生父，一次来自游戏花丛的谢闻卓。
虽然明婉迎说，这些和谢沂无关，但感性上，他很难不迁怒整个谢家。
谢沂
肺部快要爆炸的前一秒，明照翻身坐起来，大口喘息着，双手狠狠揉擦着汗湿的双颊。
他定神半晌，才微微抬起眼，望着堆满表演相关书籍的书柜。
不一会儿，眼圈湿热。
从谢闻卓背叛他妈那天开始，从他狠心扔了谢家送的所有东西，对谢沂说了那些狠话，彻底撕破脸开始。
他和谢沂就注定没有交集了。
可他无法否认，明婉迎提起谢沂的那一刻，他内心最深处，居然希望这个人回国，有一丝一毫与他有关。
“嗡嗡……”
手机在枕边振动起来。
明照烦乱的思绪被打乱，他捞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班级群里面的信息，临近毕业，群里的信息已经越来越少了，很多时候都没人说话。
【班主任：通知！！！千灯河岸出品公司宣布成立艺人经济部了！现公开面向社会招募，没有被签的同学可以试着投简历！#分享链接#】
一个消息，将班里不少人都炸出来了。
“千灯河岸？是出品《越王记》《灯影长虹》《精致生活》这三爆剧的公司吗？”
“天！千灯河岸也签艺人了，我还以为它财大气粗只投资呢！”
“早就猜到了，千灯河岸虽然才成立一年半，但是投的项目全翻倍赚了，现在积累了资本，肯定也想捧自己的艺人。”
“可为什么招聘这么晚啊，好苗子都被签走了，无语！”
……
千灯河岸是这一年来最惹眼的出品公司，精准的投资眼光，充沛的现金流，让它成为了众多制片人追逐的目标。
能被千灯河岸看上，项目顺利完成播出的概率将会大大增加，而三部爆剧的沉淀，也让它积累了不少观众的信任，短短一年，就将公司的IP打了出去。
现在千灯河岸要签艺人，那将来公司投资的剧，势必也将成为其艺人的囊中之物。
这样的资源谁不眼馋。
班级群里不太好表露，但早早签了其他公司的人，多少都有些懊悔。
如果能有耐心一点，去参加千灯河岸的角逐就好了。
第一批被签的人，绝对能吃到最大的红利！
“我看了招聘启事，好像只招七个人，要求也很高，且不限应届生，竞争会很激烈吧。”
“这可是千灯河岸，不激烈才怪吧。”
“哈哈，说不定早就想好签谁了，都这个时候了，才开始招聘，多少有点奇怪。”
“别瞎说，没签的同学还是努努力吧，万一有机会呢。”
……
明照当然也听说过千灯河岸，这样的大公司对刚毕业的学生来说是最好的去处。
更何况千灯河岸首次成立艺人部，公司里甚至没有资历深的前辈参与竞争。
他能感觉到班级群中的暗流涌动，也理解那些资质好早早签了其他公司的人，并不希望这个大馅饼掉在别人脑袋上。
比如以往其他公司的招聘信息出来，秦凌都会作为娱乐圈‘前辈’，跳出来给班里同学建议。
但这次，秦凌没搭话。
不过以秦凌现在的资历和实力，确实还够不上千灯河岸的剧，更无经验可谈。
不管是什么机会，明照总要试试的。
拼尽全力了，至少自己不会遗憾。
明照轻抿了下唇，手指在手机边缘摩擦了几遍，犹豫良久，才郑重谨慎地打了一行字。
“老师，请问千灯河岸有中京戏剧学院的内推名额吗？”
往年各大影视公司招聘艺人，都会给全国排名前三的艺术院校推荐名额，被推荐的学生可以优先面试，科班的背景也能加不少印象分。
明照作为中京戏剧学院专业第一名，拥有一个内推名额是名正言顺的。
班主任：“抱歉啊，千灯河岸没有内推，他们高层也不是咱学校的熟人，不过以你的实力，还是很有希望的，加油吧！”
明照不禁落寞地垂下眸，但还是强打精神：“好，谢谢老师。”
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他签不了公司和实力无关。
他是名声不好，不值得投资。
“啊明照，你打算投千灯河岸啊？好幸运呢，我们签了公司的都没机会了。”
“怎么明照还没签吗？我以为他签了地方呢，他昨天不是还演出了吗？”
“他是去星荟剧场当编剧的吧。”
“编剧？哈哈才知道，要不我问问我经纪人，看他还缺不缺人带？呀他好像不缺。”
……
“没事，带二十个练习生和一个大流量的经纪人，确实不适合再分时间给新人。”
明照瞥了两眼，淡定回道。
“你什么意思啊？”
“我好心帮你，你就这么过激？真是狗咬吕洞宾！”
这两个把话题扯到明照身上的，都是跟秦凌关系不错的。
奚落明照签不了公司，自然也是为了讨好秦凌。
不过如此讨好，也没得秦凌提携，最后只签去了靠数量取胜的练习生孵化公司，在永无止境的练习中等待大经纪人的垂青。
可惜现实是，好资源都会喂给大流量，剩下的残羹剩饭，留给他们与二十个练习生争夺，所以明照那句话一出，他们立刻被戳到了痛点。
其实明照也不恨他们，只是觉得可悲。
沉重的现实和切实的利益，把入学时意气风发的同学变成了现在这样。
明照不再管那些废话，直接点进老师分享的链接，里面赫然是千灯河岸的招聘启事。
放出招聘信息的时间是今天中午，截止报名的时间是两天后。
从来没见过这么赶的招聘，好像不愿给人多想一秒的时间。
怪不得有同学怀疑是早就内定好了人选，社会面招聘只是为了走个流程。
明照打起精神，撩开被子下床，穿好拖鞋出了房间。
路过客厅，明婉迎正戴着老花镜摆弄那些布料和针头，专心致志，一如她做医生时那样。
明照轻悄悄的走进小书房，翻出电脑，开始修改自己的简历。
他诚恳地介绍了自己的优势，特长，取得的成绩，也针对当年的事件做了澄清。
修改了整整两个小时，他反复读了几遍，确认没有任何纰漏，又检查了附件中的素颜照，这才将附件压缩放入邮箱中。
然而发送的前一秒，他的鼠标却突然顿住。
明照望着屏幕迟疑了一下，目光落在千灯河岸四个字上。
他从未如此专注地审视一个公司的名字，但不知为何，此刻看去，却觉得心跳如鼓擂，莫名的慌乱。
片刻后，他将鼠标轻轻移开，又打开了一个网页，开始搜索千灯河岸的企业信息。
公司法人叫唐宁夏，两个大股东分别是唐宁夏和刘长袂，注册资金为五千万，公司的关系网中也没有任何谢家的身影。
明照仔仔细细看完，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他到底在想什么，CM集团的核心业务是尖端科技，怎么也不会跟娱乐圈扯上关系。
点击邮件发送，明照把胳膊肘拄在桌面上，揉了揉眼睛。
这个动作，将他瘦削的肩胛骨凸显得格外清晰，苦夏的人，这个季节总是更辛苦一些。
这时，班级群里又跳出消息。
班主任：“还在京市的同学，七月初最后聚一次，我负责订餐厅，给大家践行。”
群里零星有几个在外地拍戏的人跳出来请假，其余人表示默许。
无论如何，班主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烈日炎炎，树上的知了懒倦地熄了声。
正南街的京市文化园，此刻正被征用拍摄商务广告。
置景棚里，当红流量秦凌翘着二郎腿，靠坐在休息椅上，懒洋洋地翻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时不时发出声嗤笑。
他最近熬夜跑活动，频繁爆痘，皮肤质量极差，拍出来的片子工作室不满意，正在跟广告方协商要换造型师。
宣传捧着电脑蹲在秦凌身边，小心翼翼赔笑：“秦哥，换造型师可能来不及了，广告商预算不够，但是换了个修图师，您看照片P的效果怎么样？”
秦凌却没心思管照片的事，反而招了招手，示意宣传凑近，放低声音道：“我记得你有朋友在千灯河岸。”
宣传愣了一下，赶紧答道：“只是个以前合作过的姐姐。”
秦凌得到肯定的答案，总算放松神经，漫不经心地摆弄自己的指甲，随口吩咐：“明照要应聘千灯河岸，你去找你朋友，把他那些黑料在千灯河岸公司群里宣传一下。”
这是娱乐圈里的惯用手段，通过业内人士的私下关系网分享‘真料’，让合作方间接得知艺人隐瞒的秘密和未爆的雷点，从而在艺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搞掉他的资源。
这种做法口口相传，隐秘性强，无从追究，更难以取证，被算计的人只能吃哑巴亏。
宣传不是第一次帮秦凌干这种事，但还是疑惑了一下：“秦哥，那可是千灯河岸，本来就不可能要他吧，您何必费心呢。”
秦凌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指甲却不由得深深压着掌心，咬着牙道：“你不了解明照，他这个人，只要给点机会，就会拼尽全力往上爬，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宣传近距离看着秦凌粗糙的毛孔，勉强笑笑，讨好道：“秦哥你放心，茶水间边角料传的最快，千灯河岸大刀阔斧成立艺人部，当然要选出身干净有路人缘的艺人！”
秦凌也是这么想，于是他放松地勾起唇，幽幽道：“是啊，谁会要他一个黑料缠身的风险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