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俩小的不见了。”葛赵临又嘟囔一句,低下头玩手机了。
周诣顺口就想问“为什么”,但陈铎明显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他没再说什么,并肩跟陈铎走回了网吧。
葛赵临先进了网吧,走之前撂下一句:“我先进去打单子了。”
陈铎对着他嗯了一声,周诣问:“什么单子?”
陈铎说:“帮别人上分,代练。”
“这么牛逼吗。”周诣想起自己跟亲嘴老哥打的那把solo,就是从那把之后,他就对自己的游戏技术失去信心了。
“以前入过战队,当青训生。”陈铎揉着后颈说,“他爸觉得打电竞跟网瘾没区别,就让他回来了。”
周诣笑了笑,“我简直跟他一个爸。”
陈铎跟他在网吧门口聊了几句,就进网吧上班了,周诣在路上拦了辆出租,打车回家。
他在车上眯了会神,今天晚上这一顿饭下来,让他有点感慨环境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大,他在省会见过很多阔绰公子哥,十几岁就人手一辆跑车,就因为出生在大城市且家庭条件极好,但他回来之后才发现,生活在另一种环境里的人,和那些人的差距真不是一点半点,陈铎和葛赵临这个年纪的男生早就开始自己赚钱了,除了替打之外还要看网吧或者当代练。
这样一比较,他这十八年来够幸运了,家里破产都没让他饿过一顿饭,而且就因为出生在这个五线城市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仗着家里有俩臭钱,就像个井底之蛙一样自我满足不知天高地厚了,从小到大浑得一点人性都没有。
他爸破产赔得把房子都卖了,他还在KTV跟方际比谁能先连吹六瓶酒,他姐周岐在海外名校演讲拿奖拿到手软的时候,他因为在地下飙车被撞爆了后尾灯就跟人干架,还把自己打进了局子,周诣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浑,因为他干的这些事跟方际他们比起来简直是日常,人有时候确实很奇怪,把自己和特别差劲的人对比时,不仅不会觉得自己差劲了,甚至还会认为自己其实很优秀,环境和身边的朋友低劣到了什么地步,才能让人萌生出这种错觉。
周诣到了家门口,插进钥匙孔开锁的时候,楼道里突然一阵乱哄哄,三个喝醉的女生互相搀扶着爬上楼,正好跟周诣一个楼层。
她们一上来,整个楼道里都是刺鼻的酒精味,还混杂着化妆品和香水味,周诣觉得自己这鼻子真是遭罪。
有个女生离周诣很近,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把周诣看得寒毛都竖起来之后,突然一把抓住周诣的肩膀,脑门猛撞在他的胸口上,嗷叫一声痛哭起来。
周诣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胸前被眼泪鼻涕浸湿一大片,他恶心得有点想打人,闭上眼用手揉了揉眉心,压着声音说:“滚蛋。”
另外两个女生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她从周诣怀里拉回来,女生脸上的妆哭得一片惨不忍睹,指着周诣鼻子叫骂:“狗娘养的畜生!你妈和你都不是好东西!势利眼!你全家不得好死!!”
旁边一个女生急忙捂住她的嘴,使劲把她往屋子拽,周诣臭着脸把自家门打开,有人喊了他一声,他没理,嘭地一下关上门。
“啊——”周诣低吼一声,低头看着胸前的衣服。
胸口一大片都是湿的,紧贴在身上特别黏糊,他敢肯定绝对不只是眼泪,唾液鼻涕化妆品什么的都沾上了,看着就跟他妈的东北大杂烩一样。
他赶紧把衣服脱了扔进垃圾桶,转身走了没两步,突然定在原地,然后又折回去从垃圾桶里捡出衣服,走进洗手间。
周诣被自己这一番动作搞得有点想笑,又气又觉得悲哀,要换成以前,这衣服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但他现在哪还有任性的资本,这衣服有点小贵,三位数八开头,扔进垃圾桶里的时候像是人民币掉进大海。
他还真是越活越窝囊了。
周诣老老实实把衣服放进洗衣机,打开花洒洗澡。
刚才那女的扑上来的动作有些用力过猛,他不确定是真醉还是装醉,这种事他之前碰到过好几次,喝醉了把他认成前男友的,耍酒疯找他要堕胎费的,他一直觉得这种行为是“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好像啊”这种低俗搭讪方式的升级版本,简称耍流氓。
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周诣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他在考虑要不要把头发剃了,不知道自己留寸头什么样,但他觉得留寸头能节省洗澡时间,关键还凉快。
他现在的发型拍照的时候很上镜,蓬松中分,头发细黑浓密,唯一的坏处就是热,以及看着很像个渣男。
这是葛赵临跟他说的,葛赵临顶着他的照片当头像,在网上泡妹子,妹子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以换头像吗?我感觉你在同时跟好多女生聊天。
呵呵。
时间还早,周诣又有点饿了,他难得亲自下厨炒了俩菜,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凉飕飕的啤酒,把东西都放在餐桌上摆好,他冲自己对面的空椅子笑笑,说:“开饭了。”
他炒了盘自己的拿手菜,满满一大口送进嘴里的时候,在心里把自己夸上了天。
两口饭刚下肚,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习惯性地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回桌上。
“死哪儿了。”钟禹恺尾音拉得比拉面还长。
“老家。”
周诣仰头猛灌了一嗓子冰啤酒,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大喊一声:“爽!”
“你爽了,我烦了。”钟禹恺小声囔囔起来:“这两天我忙得跟皇上似的,方际嫌累,不乐意替你的活儿,我花钱重新雇的几个小王八羔子也不听话,就想着搞钱拿抽成,办事儿也不靠谱,我好烦,我太烦了。”
“皇上息怒。”
周诣夹了一筷子菜,继续扒碗里香喷喷的饭。
“你赶紧老老实实回来,上什么狗屁学,出来了还不是臭打工的,除了我爸手底下养的这群打手,你见哪个臭打工的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周诣沉默地喝完一瓶啤酒,擦了擦嘴道:“我直说了,恺哥,你那小心脏承不承受得住。”
钟禹恺一听,突然安静下来,半晌之后叹了口气道:“说吧,随便说,反正我现在揍不着你。”
“省会那种生活,我过烦了,”周诣顿了一下,说:“我回来念书,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酒精上头,这事我考虑半年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们开口。”
“说真的,在你那干活,真是我个臭打工的能得到的最好待遇了,但是那种生活我怎么跟你形容呢就像,明明活在现在,但是也能一眼看清未来是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