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还有十天暑假就要过去了,何跃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明明烦常文恩烦的要死,早上醒过来看着对方乖乖地抱着自己睡着的样子,又觉得和他在一起玩还是挺开心的,早上打电话给余春蜓商量了一下,就把剩下七天的钢琴家教给推掉了。

常文恩醒过来以后就蔫巴巴的,何跃给他拧了毛巾擦脸擦手,他就随便何跃摆弄,也许是昨天晚上吐了一场胃不舒服,他一整天都没闹着要吃零食。

早饭是何跃在医院楼下的小饭馆买的粥和小笼包,常文恩乖乖地喝,挑了个长得最好看的包子递给何跃。

他有那么一点颜控,长得丑的东西,他是不爱吃的,能把长得好看的包子送给何跃,对他来说是示好的表现。

何跃不知道他这么多小心思,随口吃掉了,看他吃完了自己那份就把一次性餐具拿出去扔了,问常文恩想玩什么,常文恩说:“我想玩猫猫。”

常文恩怕狗,但是不怕猫,何跃家里就养了一只小黑猫,很凶,对常文恩却很乖顺,每次常文恩去了,它都要贴过来找他玩。

“猫在家里呢,也不能抱医院来啊,医院不让。”何跃坐在他身边看他,“你玩不玩我的手机?”

何跃的手机与常文恩的不一样,他的要好一些,是大人用的,常文恩的就是小朋友用的那一款,除了打电话发短信看时间以外,还能定位,紧急报警等等,但是不能打游戏。

常文恩说:“你有没有猫猫的视频啊?我想看。”

他比别的小孩聪明一些,学说话也早,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很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两个字两个字的叠词他很早就不会用了,只是“猫猫”是个特例,他觉得叠词才能表达自己的喜欢,比如猫猫,比如哥哥。

何跃低头给他找,还真的有,常文恩凑过来看,拿白白嫩嫩的手指头在屏幕上戳,视频拍的是猫在喝牛奶,常文恩笑嘻嘻地说:“猫猫真笨,都喝到胡子上了。”

何跃觉得他不折腾人,不气人,不闹人的时候,还是非常可爱的,又低头给他找另外一个视频看,两个人一直玩到了中午,余春蜓给何跃打电话,说自己拿了点东西,叫他下去帮忙拎上来。

何跃赶紧下楼去接她,剩下常文恩一个人躺着,他等了一会,何跃和余春蜓还没回来,正要给何跃打电话,病房的门就开了。

是常瀚和任一盈,两个人都收拾的很光鲜,像是出来约会一样,常文恩见了任一盈,非常有礼貌地说:“阿姨好。”

他对任一盈一直都是很有礼貌的,在家里,他吃水果和零食之前都会问任一盈吃不吃,任一盈的东西他也从来不去碰,不管在哪里见了对方,他都要认认真真地说一声阿姨好。

常文恩有一点小脾气,也有一点小骄傲,他觉得任一盈对自己不好,但是自己要对她有礼貌,这样他才不会变成和任一盈一样的人。

两夫妻坐下,任一盈笑着拨弄了一下头发,问他为什么要调皮,从楼上跳下去。

常文恩说:“昨天余阿姨已经说过我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调皮了。”

他懒得提狗的事情,反正任一盈总有理由,他又说不过,索性就不说了。

任一盈还在笑,笑的挺好看,她嗔怪似的对常瀚说:“你看这孩子。”

常瀚没说什么,自己的儿子,他到底是心疼的,伸手摸了摸常文恩的脸,常瀚起身离开了,说是去问问医生几天能出院。

房间里只剩下常文恩与任一盈,沉默了一会,任一盈说:“昨天怎么不给阿姨打电话?”

“我给何跃哥哥打电话就好了呀。”常文恩理所应当地说。

任一盈不高兴,她站起身来在病房里转了几圈,又站在常文恩的病床前,仔细地看他的床头卡。

常文恩看着她,她把手伸进包里去拿烟,病房里不让抽烟,她就没点,只是叼着,突然含含糊糊道:“文恩,阿姨怀孕了。”

常文恩啊了一声,愣住了,他再怎么也是个小孩子,有一点不知所措地问:“真的吗?”

病房的门又被推开,是何跃母子俩,常文恩下意识地伸手要何跃过来,何跃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看他这样却也来不及想什么,放下手里的购物袋就跑了过去,问他怎么了。

常文恩没说话,他抓着何跃的手,小声说:“我腿疼。”

疼确实是疼的,这么小的孩子不能随意打止疼针,也不敢随意吃药,又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强烈疼痛,只能忍着。

余春蜓和任一盈聊天,她们俩倒是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就像普通朋友一样,聊一些琐碎的话题,毕竟任一盈和常瀚是在常文恩妈妈去世一年以后才认识的,两个人的感情正大光明。余春蜓不喜欢任一盈,也只是因为常文恩的关系,面子上还要过得去。

常瀚正好回来,病房里瞬时变得拥挤,大人们聊天,常文恩和何跃挤在一起坐,何跃抓着他的手挠他的手心,常文恩低着头不回应。

中午大人们出去吃饭,余春蜓让何跃打包了几份饭菜带回医院和常文恩一起吃,何跃答应了,又怕常文恩不爱吃,给他买了昨晚的烤鱿鱼。

回了病房,常文恩还是蔫巴巴的,他接过鱿鱼咬了一口,小声说:“何跃哥哥,我好像要有弟弟了。”

何跃还没说什么,他就说:“不对,也许是妹妹,我也不知道。”

何跃啊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到时候你可以住我家。”

他看着成熟,其实也是个小孩,想事情很简单,常文恩在他家里住的不开心就来自己家呗,自己家里这么大,十个常文恩也睡下了,再说他那么瘦,和自己挤一张床也可以。

还可以给猫作伴。

常文恩开心了点,何跃陪他吃完了饭,又下楼去给他买零食。

他明天就可以出院,只是要回家修养,其实他非常不想回家,家里有狗,他的房间还在二楼,他做什么都不方便,常瀚是为了看他一眼才回来的,明天还要去出差,家里只剩任一盈和他,他想想都害怕。

好在余春蜓给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开学之前常文恩都可以住她家了,因为任一盈刚刚怀孕,常瀚想带着她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两个小孩子都很高兴,余春蜓却高兴不起来,他觉得常瀚与任一盈做的实在有些过分,如果没有自己,他们准备把常文恩放在哪呢?

常文恩妈妈家里没什么亲戚,姥姥姥爷早就去世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常瀚的父母在郊区住,做什么都不方便,常文恩也不好去那里养伤。

她趁着常文恩睡着了,悄悄与何跃说:“文恩去了你让着点他,知不知道?他开学了也在咱们家里住一阵子,你在学校也多照顾他一些,每个礼拜的午饭钱我再多给你五百,你把他那份也买了。”

她和常文恩的妈妈是真的好朋友,推心置腹,曾经在彼此最低谷的时候互相关照帮助过的朋友,她对常文恩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五百?”何跃说:“一个礼拜在学校吃五天,一顿一百啊?你要撑死他吗?”

余春蜓轻轻打了他一下,何跃切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妈对常文恩好,他是一点也不嫉妒的,毕竟他自己也对常文恩挺好。

常文恩出院了,被余春蜓带着先回了趟他家,把他的东西收拾好了,满满一个小行李箱,他的忍者神龟玩具是一定要带的,行李箱放不下,他就抱在怀里。

天气很热,正是酷暑,任一盈穿了条好看的白裙子站在楼下,她也收拾好行李箱了,只等出门办事的常瀚回来,和他坐晚上的飞机离开。

余春蜓没进来,坐在车里等两个小男孩,何跃扶着常文恩下楼,右手拎着常文恩的行李箱,胳膊上鼓出一点点的肌肉来。

两个人很有礼貌地和任一盈告别,常文恩怕怕地看了一眼狗笼子,已经空了。

“狗狗送去宠物寄养了。”任一盈对常文恩说:“你不用想它们,等阿姨回来了就把它们接回来。”

常文恩抱着四只忍者神龟还有一点害怕,不敢接她的话。

何跃没再搭理任一盈,带着常文恩走了。

一直坐到车里吹了冷气,常文恩才放松下来,他把四只忍者神龟摆在自己腿上,一个一个地看,何跃伸手捏他的脸,他回头看何跃。

“你干什么呀?”常文恩小声说。

何跃只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看他有一点可怜,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觉得肉乎乎的,手感很好,又捏了一下。

“阿姨!”常文恩马上告状:“何跃哥哥掐我。”

“何跃——”余春蜓从后视镜里看他俩,“你再欺负弟弟晚上没饭吃啊,快把手拿走,你把他脸都掐红了。”

常文恩非常的白,白的有点透明感,何跃掐一下他脸就红了,很明显。

何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会告状。”

他就不喜欢常文恩这样!小肚鸡肠。

到了何跃家,何跃的爸爸何华寅早就做好了菜等他们,他是个画家,画国画,非常有名,前几天出门参加一个活动,今天中午才到家。

看见文恩,他很亲昵地把他抱起来,“你这个小猴子,怎么又调皮了?这回疼惨了吧。”

文恩在自己家里很紧张,因为怕狗,也因为怕任一盈,在这里他反而很放松,笑嘻嘻道:“我过几天就好了,何跃哥哥陪我睡觉,还给我买零食吃,我就不疼了。”

何跃抬头看他,对他做了个鬼脸。

几个人坐下来吃饭,常文恩又要和何跃挨着坐。

何跃还记恨他刚才告状,被他紧紧贴着,不耐烦地轻轻推了一下,轻声说:“你往那边坐,热死了。”

“阿姨!”常文恩恨不得把手举的高高的告状:“何跃哥哥不要和我坐一起,但是我想和何跃哥哥坐一起。”

余春蜓忍不住笑,何跃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你可别告状了,你就坐这吧,快吃。”

天热,人都没胃口,四人很快就吃饱了,常文恩被何跃带着去了卧室,他的床很大,再挤四个常文恩也没问题。何跃上了床,常文恩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好不容易躺下了,他哎呦哎呦地喊疼。

何跃摸了摸他的头,下床去给他拿零食,冰箱里有果冻和酸奶,只有这两样是常文恩爱吃的,剩下的都是水果干和坚果,何跃家是不让小孩子吃很多零食的。

他想了想,又拿了一包芒果干,一包杏仁,还有冷冻柜里的一个小雪人,

常文恩正躺着等他回来,看他抱了一堆零食,开心地都给拆开了,坐起来嘎嘣嘎嘣地吃,碎渣吃了满床,吃了一会儿,他把小雪人送进酸奶里搅,又递给何跃吃。

“可好吃了,给你吃!”常文恩是个献宝的表情,何跃坐起来吃,常文恩突然把冰棒收回来了,他哎了一声:“猫猫呢?”

他回头看,下意识地把冰棒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咬完了才觉得不对,又送给何跃。

何跃翻了个白眼,不稀罕吃了,下床去给他找猫。

天气太热,猫躲在书房的桌子下面,一整天了,一动不动,何跃找了好久才找到,把猫抱起来,猫一个劲地挣扎,何跃说:“文恩来了,想找你玩儿呢。”

猫好像听得懂人话一样,立马就不动了,被何跃抱着给文恩看,文恩零食也不吃了,猫猫长猫猫短地和它聊天,何跃觉得自己家的猫真的通人性,也是被常文恩给教的,他对着猫能说一天,这几年他对猫说的话要是写成书,估计要有那么厚一叠了。

常文恩瘦,就显得猫很胖,它往常文恩怀里钻,常文恩笑眯眯地挠它的下巴,对何跃说:“何跃哥哥,晚上抱着猫猫睡觉好不好?”

何跃有一点洁癖,床上都是零食渣子,他已经要受不了,睡觉之前是一定要换床单的,让猫上床,他更没办法接受。

明早岂不是还要换床单?

“猫和你只能有一个在床上。”何跃冷酷无情地说:“你选吧。”

常文恩哦了一声,他说:“我抱着猫猫去地上睡。”

何跃最后还是阻止了他,因为常文恩不知怎么的,又开始腿疼,他哭唧唧地不消停,何跃被他折磨死了,伸手去摸他的脸,“我去叫我妈来?”

常文恩的眼泪流了满脸,突然忍不住地抽泣,他要何跃抱,何跃只好抱住了他。

“爸爸不要我了,怎么办?”常文恩的眼泪流到了何跃的肩膀上,他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恐惧,“何跃哥哥,怎么办啊?”

何跃哎了一声,拍拍他的背,等他哭过了,帮他擦干净眼泪,轻声说:“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拿个东西。”

常文恩放开了他,他爬到床脚去开自己的抽屉,里面有个存折,他拿出来递给常文恩。

“这是我的存折,你知道存折是干嘛的吗?存钱的。”何跃把存折打开递给常文恩,“你看看里面有几个零?”

常文恩一个一个地数,“1,2,3,4,5,6……”

他哇了一声,顾不上哭了,小声说:“何跃哥哥,你好有钱啊!”

何跃的钱都是长辈们给的压岁钱,还有考试成绩好,或者考下来一个证书,他爸妈给的奖励,他们鼓励何跃自己理财,对家里的总财产来说,何跃自己这点存款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来说也算相当多了。

“是啊,有钱吧?”何跃摸他的脸,“你不用怕,你爸爸不要你,你就来找我,我管你。”

常文恩家里也有钱,但是他只有一点零花,任一盈说小孩子拿太多钱不好,何跃在他眼里的形象瞬时变得高大起来,他抱着何跃的腰蹭了蹭,闷声闷气地说:“那说好了哦,我要吃小雪人,还要买忍者神龟,还要——”

何跃说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买一车小雪人把你埋在里面,随手把存折扔回抽屉里了。

常文恩终于是不哭了,也不疼了,他主动把床上的零食渣子都给扫在地上,要何跃抱着自己睡。

两个小男孩挤在一起,头挨着头,肩膀挨着肩膀,何跃的手放在常文恩的肚子上,他总觉得常文恩的肚子里可能有一个黑洞,这么想着,他伸手揉了揉,常文恩问他干什么,他说:“你怎么这么能吃零食?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子啊?”

常文恩切了一声,“我才没虫子呢。”

何跃很快就睡着了,常文恩也睡了,猫本来是趴在地上,看他们俩不出声,竖着尾巴跳上床,挤在二人中间,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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