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两年后。

卷卷一放学就被保姆接走,送去了鼎胜,林知绎还在开会,不在办公室,卷卷就一个人背着小书包坐电梯下楼,准备去工程部找周淮生。

他在鼎胜早就轻车熟路,秘书姐姐帮他按了电梯,陪他一起到四楼,小金正好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看到卷卷立即迎上去,蹲下来跟他打招呼:“你好呀,卷卷小朋友,你今天穿得好可爱。”

卷卷腼腆地回答:“叔叔好。”

他一路小跑着去周淮生的办公室,绕过办公桌,直接抱住了周淮生,“爸爸!”

周淮生被他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文件,笑着把他抱到腿上,帮他把小书包拿下来,“今天放学这么早?”

“不早呀。”卷卷拿起周淮生的鼠标点了点,又无聊地仰起头让周淮生陪他玩。

周淮生剥开一只橘子,放到卷卷手心,“卷卷今天在课上学了什么?”

“拼音,很简单的,陈阿姨早就教过我了。”

“卷卷好棒。”

卷卷吃了一口橘子,被酸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他塞进周淮生嘴里,十分孝顺地说:“爸爸吃。”

周淮生倒不嫌酸,一边吃一边问卷卷:“小爸爸呢?”

“在开会。”

“哦,”周淮生现在除了负责档案室的资料管理,还开始负责一些工程项目的招投标工作,所以比以前忙了些,他要把卷卷放到旁边,“卷卷去旁边玩一会儿。”

卷卷却搂住周淮生,粘在他身上,小声说:“不要。”

周淮生觉得奇怪,“怎么了?”

卷卷用讲悄悄话的语气,对周淮生说:“爸爸,你不要和小爸爸吵架了,好不好?”

周淮生一愣,“没有啊,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卷卷扁了扁嘴,“我都看出来了,小爸爸都不理你了。”

周淮生笑着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们昨天晚上看电视的时候都不说话,也没有抱抱,今天早上小爸爸只吃了一片面包,连煎鸡蛋都没有吃。”卷卷认真地回答。

孩子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敏感细心,周淮生揉了揉卷卷的头发,把他拢到怀里,“我们没有吵架,卷卷放心,是爸爸做错事惹小爸爸生气了,爸爸今晚就道歉,好不好?”

卷卷想了想,“好吧,反正你们不可以吵架。”

他把手伸到周淮生面前,“拉勾勾。”

“好,拉勾。”周淮生勾住卷卷的小指。

卷卷从周淮生的腿上跳下来,又跑到小金的身边玩去了,小金的桌子上摆了很多动漫立牌,最吸引卷卷的注意,他把卷卷抱到自己腿上,指着各种立牌给卷卷讲解。

快到下班的时候,周淮生带着卷卷去十八层,林知绎正在和市场部经理谈话,周淮生就和卷卷坐在外面的小沙发上等着,年轻职员离开的时候,都过来跟卷卷打招呼,卷卷现在也不认生了,就像小吉祥物一样,乖乖和大家招手。

等十八楼的人都走光了,卷卷歪倒在周淮生怀里,跟他讲幼儿园发生的事情。

又过了十几分钟,门霍然打开,市场部经理挨了一顿批,丧着脸走出来,和周淮生点头示意之后就匆忙离开了,卷卷跑进办公室,扑到林知绎怀里,“小爸爸,你饿不饿?爸爸说晚上去吃披萨。”

林知绎望向门口,等周淮生走进来,他就收回视线,冲卷卷弯起嘴角,“好呀。”

他牵着卷卷走出办公室,全程没有看周淮生一眼,周淮生把林知绎的外套和手机拿上,关了办公室的门追了上去,一进电梯,他就搂住了林知绎的腰,把他圈在怀里,“还生气呢?”

当着孩子的面,林知绎没有挣扎。

“我知道错了,知绎,那天我说话语气太冲,惹你伤心了,原谅我好不好?”

“你真的知道错了?”林知绎冷眼瞥他。

周淮生抱紧他,“真的。”

卷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两个人,林知绎一猜就猜出来小家伙的心思,他不想让孩子难过,于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卷卷大功告成,他一手牵着林知绎,一手牵着周淮生,蹦蹦跳跳地往车上走,

周淮生开车去了卷卷最爱吃的一家西餐厅,吃完之后回到家,周淮生给卷卷洗了澡,小家伙被浴巾卷成小美人鱼的样子,林知绎接过来,帮他穿睡衣。

卷卷甩了甩头发,问林知绎:“小爸爸,我明天可以去钟叔叔家里玩吗?”

“可以啊,我马上打电话给钟叔叔问他明天有没有空,”林知绎帮卷卷系好纽扣,笑着问他:“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弟弟的吗?”

“不喜欢弟弟,弟弟不乖,”卷卷有些委屈,“但是钟叔叔会用彩纸折小狗,小爸爸,我可以学了之后送给你。”

“谢谢宝贝。”林知绎亲了亲他。

周淮生把浴缸的水放掉,转身问:“那个小家伙还闹腾呢?”

“皮死了,陆谨承头都快炸了,也是奇怪,钟晔那么温柔的人,怎么生出来那么闹腾的孩子?可能随了陆谨承吧。”

周淮生笑了笑。

林知绎说完话后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太好,很快又板起脸。

和钟晔通完电话,林知绎就去儿童房里哄卷卷睡觉,“钟叔叔说明天要给你做小蛋糕吃。”

卷卷很开心。

林知绎提醒他:“如果弟弟太闹了,卷卷可以去找钟叔叔。”

陆谨承的儿子是个小混世魔王,连陆谨承都拿他没办法,林知绎生怕卷卷在那边被欺负。

卷卷很是苦恼,“弟弟总是要把他的玩具送给我,我不要,他就哭。”

“因为弟弟把你当好朋友,他想要和你分享,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小,才一岁多。”

“弟弟只会喊爸爸妈妈,笨笨的。”

林知绎噗嗤一声笑出来。

过了很久,卷卷又说:“我喜欢钟叔叔,但是不喜欢弟弟。”

“卷卷不能当着弟弟的面说这个话哦。”

“好吧,”卷卷歪着头说:“小爸爸晚安。”

“卷卷晚安。”

林知绎关了儿童房的灯,一出去就和刚走到楼上的周淮生迎面撞上,林知绎想要回房,却被周淮生拉住,周淮生把他困在卧室门边的墙上,低声道:“我知道你没原谅我。”

他靠得很近,声音诚恳里带着暧昧。

因为他知道林知绎没有真的生气,也谈不上什么原谅。

只是一个很小的矛盾。

事情发生在两天前,林知绎做完假性标记手术刚满半年,他的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信息素值也很稳定,六个月里只来了一次发情期,且只持续一天半就结束了。

这天周淮生陪他做完检查,坐进车里,林知绎反复看了看报告单,忽然对周淮生说:“等信息素值再低一点,我们就可以给卷卷再生个妹妹了。”

他本来也就是顺口一提,并没有放在心上,不料周淮生直接回他:“不可以,再低都不能生。”

林知绎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心情陡降,“你什么意思?”

“主客观条件都不允许,生孩子太伤身了,而且你也不能保证下一个孩子不会像卷卷一样体弱多病,另外,你也没有时间,鼎胜根本离不开你——”

林知绎打断他,“是,主客观条件都不允许,是我痴心妄想了。”

“知绎,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知绎哪里不明白周淮生的话,那话里满满的都是关心,他都懂。

其实他也没有真的想要二胎,可是周淮生的话就像无形之中在他们俩之间增加了很多道关卡,明明这些年周淮生为了他顶着压力来鼎胜工作,他为了周淮生做了假性标记手术,两个人都在付出,明明那么相爱,可周淮生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主客观条件都不允许”。

就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两个人差距甚远的阶段,这几年彼此的努力都被轻飘飘地抹杀了。

一盆冷水浇下来,林知绎莫名就多了几分委屈。

“知绎,别生气。”

林知绎推开周淮生的手,扭过头,沉默地望着车窗外。

“回家吧。”他说。

林知绎没有刻意地冷战,但他确实兴致不高,陪卷卷看动画片就频频走神,晚上睡觉时还不准周淮生碰他,赌气威胁道:“你还敢靠近我?不怕我逼你生二胎了?”

“怎么还闹脾气了?”

“谁跟你闹脾气?”

周淮生笑着从后面搂住他,吻住林知绎的颈侧,林知绎很快就要沉沦,可理智告诉他这样就缴械投降实在太丢人,他推开周淮生,钻进被子里,气呼呼地睡在床边,周淮生无可奈何,只能帮他盖好被子。

一冷战就是两天,今晚在卷卷的催化下,两个人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

此时,周淮生眼神恳切地问:“真的不理我了吗?”

林知绎抬头看了他一眼。

“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林知绎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周淮生就把他抱住了,温声问道:“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

林知绎沉默地摇了摇头。

“再生一个,不仅损伤你的身体,还不能保证这个孩子百分百的健康,我不想看你受苦了,知绎,让你做假性标记手术,已经是我最大限度的让步。”

林知绎总是很轻易地被顺毛,他缓缓伸出手,抱住了周淮生,控诉道:“我只不过提了一句,你就突然很大声地拒绝我,我听了当然会委屈。”

周淮生捧着林知绎的脸,“是,我没有控制好说话的语气,让我的宝贝委屈了。”

“我又不是真的有多想生二胎,我就是看到报告单很高兴,想到我们可以不用那么受信息素的控制了,我现在也不是什么优级omega,生理上的鸿沟已经没有了,就算再生一个,宝宝也不会像卷卷那样依赖信息素,我就是想一想,也没有说真的要生,你凶我干什么?”

周淮生用指腹轻轻擦去林知绎脸上的眼泪,“对不起。”

林知绎把脸贴在周淮生的颈窝处,闷闷地说:“反正你不可以凶我了。”

“我哪里舍得?”周淮生揉了揉林知绎的卷发,软声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林知绎也开始反省自己的问题:“阿淮,我总是很容易生气。”

“我就是你的出气筒,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怎么样我都会哄你的。”

他俯身含住林知绎的唇,把他压在墙上吻了很久,等到林知绎微微腿软了,又将他打横抱起去了主卧。

单方面的冷战就此消融。

从雁蒙山下初相见到如今,已经快七年,期间历经波折,福祸相依,周淮生看着身下的林知绎,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如白驹过隙。

但七年之痒不无道理,二十八岁的林知绎成了望城最负声誉的年轻企业家,年轻英俊能力过人,他和一个普通beta结婚生子的新闻也不胫而走,成了商界茶余饭后的话题,原本林知绎想要保护孩子,面对采访总是态度强硬,闭口不提,可他的沉默却被一些人误解为难以启齿,更是趁此寻找上位之机。

比如林知绎参加宴会时,总是有一群人围在他身边殷勤献媚,其中有alpha有beta,甚至连omega都有,除了这群别有用心的,林知绎最近合作的一个公司负责人也对他频频示好。

宴会上,那人喷了带有侵略性的alpha特制香水靠近林知绎,说了许多表明心意的话,林知绎虽然信息素值降低,但还是有些不适,幸好盛家晖帮忙拦了下来。

“我之前就担心这个。”盛家晖把林知绎扶到休息区,然后拿了瓶矿泉水给他。

“什么?”林知绎揉了揉太阳穴。

“本来就有多少人想爬上你的床,在他们知道你的另一半是个资质普通的beta之后,他们就会觉得自己的胜算更大了。”

林知绎冷笑两声,“无聊。”

“我送你回去?”

“陪你喝点,”林知绎拿来两只酒杯,递给盛家晖一只,“盛总,你怎么还是孤家寡人?”

盛家晖笑了笑,“不带这么扎心的。”

“去年不是说谈了一个,有结婚打算的吗?”

“是啊,有结婚打算,但没走到打算的那一步。”

林知绎疑惑道:“为什么?”

“不合适,谈着谈着就没意思了。”

“什么才是合适的?”

“我还是很抵触结婚,虽然看着你和淮生很幸福,但我走不到那一步,还是孤家寡人比较自由,”盛家晖转头看着林知绎,浅笑道:“可能还是没遇到那个让我想结婚的人。”

林知绎没有注意到盛家晖的眼神,他和盛家晖碰了杯,“自由也很好,开心就好。”

“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不会腻吗?”

“不会啊。”

“你们会吵架吗?”

“偶尔,但都算不上吵架,大部分都是我恃宠而骄。”

“周淮生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你们俩很合拍,不过,你也不能太恃宠而骄了,往后还有好多年呢,小事上欺负欺负算作情趣,大事上就容易变质了。”

林知绎想了想,“也是。”

回到家后,他主动给周淮生泡了杯茶,又抱住周淮生亲了又亲,周淮生被他搞得很懵,问他怎么了,林知绎又不说。

工程部办公室这两天新来一个刚毕业的小omega,名叫许含棠,他性格比较内向,不太敢和周围人沟通,周淮生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慌张无措,便主动过去和他说了说话,跟他讲了工程部的工作职责。

许含棠一下子就对周淮生充满了信任,尤其是当他第一次复印材料就错得一塌糊涂时,周淮生没有责骂他,而是耐心地告诉他工程部的施工材料顺序如何,许含棠瞬间感动得眼泪汪汪。

而且他连续两天观察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淮生总是很晚去,每次许含棠都吃完了,周淮生才拎着饭盒,拿给食堂的师傅加热,然后一个人走进隔间。

周淮生和其他人也都是正常交情,看不出和谁更熟络,但他却悉心地指导自己,许含棠更加感动,他回家做了两盒甜品,第二天刻意迟了十分钟去食堂,正好赶上周淮生进来。

等周淮生拿着热好的饭盒坐下,他就鼓起勇气走过去。

“周哥,我做了点甜品,你尝一尝吧,谢谢你这两天对我的帮助。”

周淮生一愣,连忙站起来,“不用不用,你刚来,很多东西不熟悉,我本来就应该帮你。”

“你、你收下吧,你尝尝看口味,如果你喜欢吃的话,我明天还可以带给你。”

许含棠放下甜品盒就准备离开,一转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烟蓝色衬衣和黑色西裤的人,那人个子高挑,倚着隔间的门框,眼里含笑,一手悠闲地插在西裤口袋里,他相貌极佳,漂亮到让人不敢直视,许含棠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工程部还有一个没吃完的同事一转头就看到这番修罗场,连汤都赶不上喝了,一抹嘴就冲上来把许含棠带走,“林董,您慢用。”

许含棠震惊地望向同事,脚步凌乱地出了食堂。

周淮生连忙走上来向林知绎解释,“知绎,你别误会。”

林知绎当然不会误会,就像周淮生说的,这么多年了,他还不知道周淮生是什么样的人吗?

如果是以前,他还是要摆点谱,撅着嘴让周淮生哄他两天,可自从听了盛家晖的话,他觉得自己确实不能太恃宠而骄,没必要的醋不用吃。

他拍了拍周淮生的手,“我没误会啊。”

周淮生没有收到熟悉的白眼和酸话,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当然了,有什么好误会的?刚入职场很容易对帮助自己的前辈产生好感的,正常心理,又不是真的喜欢你。”

“是。”

林知绎这么通情达理,周淮生倒是有些不习惯,他坐下打开饭盒,把筷子放到林知绎手上,林知绎神色从容地开始吃午饭。

周淮生愣了许久,心里却渐渐不是滋味起来。

怎么,一点都不吃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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