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番外二

林知绎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回了十八岁的教室,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着离高考还有246天。

旁边坐着一身校服的学生,阳光洒进明净的玻璃,洒在摆满书的桌子上,四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有同学走过来,含羞带怯地给林知绎递了一罐可乐,林知绎回过神后猛然抬头,目光凌厉,压迫感十足,将同学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同学问。

林知绎霍然起身,走出了教室,他拿出手机看时间,手机也是十年前的款式,通讯录里没有周淮生的名字,他终于确定自己真的穿越回了十年前。

睡觉前他还在周淮生怀里,醒来之后就一身校服坐在教室里,纵使经历过几回魔幻的失忆,林知绎依然被此时的画面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回家。

可是刚出校门他就停下了脚步。

回家?回哪个家?周淮生现在应该还在雁蒙村的小学做老师。

抱着一丝期望,他跑回别墅,推开门,保姆正在里面打扫卫生,家居装饰果然还是十年前的风格。

林知绎大失所望,但他没有沉溺于悲伤,而是立即买了去岩台市的飞机票,他必须尽快见到周淮生。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重返年轻,但林知绎并不希望,十年后他和周淮生的婚姻生活无比幸福,他一点都不愿意从头开始,而且,重来一次,卷卷怎么办?他和周淮生还能拥有卷卷吗?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就算同样是爱的结晶,那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卷卷了。

收拾好行李箱,下午三点,他走出岩台机场,然后乘坐出租车去了雁蒙村,十年前的雁蒙山还没怎么开发,雁蒙村就显得更加荒僻穷苦,林知绎加了钱,司机才愿意一路开到村口。

正值十月,林知绎穿了一件白色薄款卫衣和牛仔裤,行李箱的小轮在不平整的路上发出令人生厌的噪音,可是他的速度不减,他飞快地往周淮生家跑去,狭长的小道上有老人挑着扁担走过来,还有人坐在田边摇着蒲扇,看到林知绎的时候,他们齐刷刷地停下,用惊诧的眼神望向这个陌生又漂亮的男孩。

不管是相貌还是穿着,林知绎都和雁蒙村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知绎直奔周淮生家,可周淮生不在,院子的门虚掩着,里屋的门上了锁。

林知绎把行李箱拖进院子,然后就跑到村小学去找周淮生。

他一秒钟都等不及。

村小学里加上校长一共九名老师,林知绎很快就找到办公室,他敲了敲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出来,带着浓浓的口音问:“你找谁啊?”

“我找周淮生。”

老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知绎,然后回头喊道:“淮生,有人找你。”

几秒钟后,周淮生从办公室的最里面走出来,办公室很暗,外面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眼睛,他穿着泛旧的黑色T恤,和一条分不清是黑是灰的运动裤,头发剪得很短,二十岁的周淮生学生气未脱,虽然健硕的身形已经有了成人的模样,但比初见时青涩许多。

他望向林知绎,继而愣住,被林知绎的容貌晃了眼,不敢先开口,有些无措地挺直了腰背。

林知绎鼻头一酸,二话不说踮起脚就抱了上去,忍着泪意喊“阿淮”。

周淮生整个人都僵住了。

心里只有一个疑惑: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林知绎先放开手,他把周淮生拉到升旗台边上,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跟周淮生解释,“阿淮,我……我穿越了,我穿越回十年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周淮生挠了挠头,不懂林知绎在说什么,“我们认识吗?”

林知绎顿住,陡然意识到自己对此刻的周淮生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但他还是用笃定的眼神望向周淮生,说:“认识,我们不仅认识,之后还会结婚,还有一个孩子。”

周淮生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想着这个人是不是从哪家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邻村就有一个男人,从精神病院偷跑出来,每天蹲在路边,逢人就问自己的妻子哪里去了。

见周淮生满脸的不相信,林知绎刚想继续解释,可上课铃响了,周淮生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去上课了。”

林知绎拽住他的袖口,“周淮生!”

周淮生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就是知道,你相信我,”林知绎几乎要哭出来,怕耽误周淮生时间所以他飞快地说:“我知道你是孤儿,高中毕业之后就在这里教书了,是你的高中老师把你介绍过来的,你还有一个小姨,嫁到很远的城市,前几年因病去世了,对不对?周淮生,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穿越回来的。”

这回轮到周淮生说不出话来,“你——”

正僵持着,有小孩子跑过来催周淮生,林知绎松开手,“你先去上课吧,我在家等你。”

那语气里的熟稔和怨念,让周淮生有一瞬间恍惚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他晕晕乎乎地走进教室,擦了黑板,有调皮的孩子大声问:“周老师,刚刚那个人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另一个孩子跟着说:“他还抱周老师呢!”

周淮生到底才二十岁,没经历过这样的调侃,耳根迅速红了起来,但他还是板着脸,朝孩子正色道:“上节课我留的作业你写了吗?”

孩子噤了声,捂着嘴悄悄对同桌说:“那个哥哥长得可好看了!”

周淮生整节课都魂不守舍,脑海里一直浮现那人的脸,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精致的眉眼,把书上所有形容词堆在一起都无法准确描述他的好看,尤其当他望向自己时,眸子里还闪着水光,委屈到不行,周淮生总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下课铃一响,周淮生就回了家,远远地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个人。

周淮生的心莫名踏实下来。

小木板凳让林知绎坐得腰酸背痛,他刚要起身,周淮生就走了过来,他习惯性地伸手,要周淮生拉他起来,可半天等不到回应,林知绎顿住,然后悻悻地收回手。

他抬头望向周淮生,干巴巴地说了一声:“我饿了。”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林知绎摇头,“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阿淮,你为什么不相信?”

周淮生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二十岁的周淮生连科幻电影都只看过一次,长这么大,他最远就只去过岩台,他的见识广度和接受能力限制着他,他根本无法理解林知绎说的话。

他能想到唯一的解释就是面前这个男孩的头脑有问题。

可是林知绎似乎并不在乎周淮生相不相信,他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卷卷怎么办?阿淮,卷卷怎么办?”

“什么卷卷?”

周淮生爱卷卷胜过爱自己,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漠然的语气喊过卷卷。

太陌生了。

林知绎顿住,他突然意识到,他对周淮生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他们可以培养感情,可以相爱,但他们注定要失去卷卷了,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五年,这个世界上只有林知绎记得那五年。

穿越给他带来的巨大冲击逐渐平息下来,林知绎开始思考,如果老天注定要他的人生重来一次,除了早点遇见周淮生,他是不是能够改变些什么?

周淮生手里拿着教材,林知绎忽然想到:“阿淮,你想离开这里吗?”

周淮生听不懂也不想懂,古井无波的生活限制了他的想象力,他害怕动荡,本能地抗拒新奇事物,尤其是他面前这个极具吸引力和诱惑力的男孩子。

他径直往家门口走,林知绎却挡着他的路,兴冲冲地说:“阿淮,你想不想读大学?我来出钱,你读完大学之后,就可以在望城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阿淮,我们一起读大学好不好?我们这次早点结婚,但是最好还是等六年后再生孩子……”

林知绎又想,对了,这次我可以早点去做假性标记手术,早一点降低信息素值。

周淮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林知绎,“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们以后的生活,”林知绎抓住周淮生的手腕,急切道:“阿淮,现在离高考还有两百多天,我帮你找老师,一对一辅导你,以你的学习能力,你一定可以考上大学的。”

周淮生止住他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绎。”

周淮生眉头微蹙,“你看起来比我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我不明白你今天下午都在说些什么,这样,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带你去镇上的派出所。”

林知绎气恼到跺脚,“我下午不是说了很多你的事吗?有一件错的吗?我都说了我是从十年后穿越来的,既然重来一次,我想让你换一个人生,有更好的生活。”

“我不需要。”

林知绎愣住。

周淮生忍受着林知绎的胡搅蛮缠,耐心道:“抱歉,我不需要,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林知绎有些慌乱,立即说:“那就不读大学了,不读了,我们去望城好不好?”

周淮生愈发相信面前的这个男孩子确实有精神问题,于是也懒得同他争执,一边进屋一边顺着他的话说:“去望城做什么?”

“因为我在望城,我们的家在那里。”

周淮生放下书,洗了手准备做饭。

林知绎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嘴里嘀嘀咕咕:“阿淮,你不要一直待在村子里,虽然雁蒙山过几年会变成风景区,但是后山没开发,雁蒙村十年后还是很穷,再过两年村小学就要被取消了,到时候你连固定工资都没有。”

周淮生被逗笑了,回头说:“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就是知道,你爱信不信。”

周淮生不置可否,淘完米之后把米倒进锅里。

“阿淮,你不要怕,也不要担心钱的事,你就当跟我借的,你去读大学,什么专业都可以。”

“我为什么要读大学?”

林知绎怔了怔,声音没了底气:“这样你就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周淮生盖上锅盖,洗了两颗番茄放在案板上。

见周淮生不理他,林知绎催促道:“阿淮,你听到没有?”

“我并不觉得那样更好,我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林知绎急了,“现在不代表以后,以后物价水平会越来越高。”

“即使像你说的,十年后雁蒙村很穷,村小学被取消,我还是可以在村子里或者镇上找到工作。”

“可是待在村子有什么意思呢?你其实可以读大学的,去大城市感受一下不同的环境。”

周淮生保持着最后的耐心,温和道:“我不想读大学,也不想去大城市。”

“阿淮,你相信我,你按我说的做——”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你为什么要来规划我的人生呢?”周淮生望向他。

滔滔不绝的提议和美好向往都被堵在嘴边,林知绎整个人都呆住了。

记忆中十年后周淮生好像也问过一次,“知绎,你为什么想要控制我呢?”

周淮生从来不提反对意见,他唯一一次摇头,是为了争夺卷卷的抚养权,周淮生总是妥协,妥协到没有脾气。

可是作为鼎胜掌权人的林知绎和他是两个极端,林知绎是整个集团的强势决策者,他习惯了规划一切工作,规划周淮生的人生,甚至是卷卷的人生,从早教班到育儿师再到幼儿园,也都是林知绎一个人做的决定,周淮生只会听从安排。

其实周淮生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的。

可是林知绎也很委屈,他并不是为了控制才擅自做决定的,他所有的安排都是出于爱和保护。

难道错了吗?

难道放周淮生回归普通的乡村生活,是他穿越回来的意义吗?

“阿淮,如果我没有穿越回来,我们会在五年后相遇,我从雁蒙山上摔下来,失去了记忆,你把我带回家,照顾我,还义无反顾地带着我离开村子,去大城市寻亲,又过了一年多,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可惜我再一次失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过得很苦,你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了这个孩子,两年后我们重逢,我恢复了记忆,然后我们结婚,过得很幸福。”

周淮生惊讶于这人虽然精神失常,但表达能力却意外得好。

“很曲折的故事。”他评价道。

“真的很幸福,阿淮,你很爱我的。”

周淮生忍不住笑:“你成年了吗?”

林知绎抹了一把眼泪,无力辩解,反正周淮生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他缓缓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眼泪像止不住一样,他无助地想:“怎么办?”

周淮生正在切菜,刀刃撞在案板上,发出熟悉的声响。

林知绎忽然想到:或者我可以留下来,我不能强求周淮生放弃一切和我去望城,但我可以放弃一切,留在周淮生身边。

什么鼎胜,什么权势地位,他都可以不要,他只要他的阿淮。

正要开口,房门被人敲响,“淮生,淮生,你在不在家?”

周淮生连忙摘了围裙去开门,“刘婶,您怎么来了?”

“上回我跟你提的那门亲事,你考虑得怎么样?杨溪村的那个男孩,和你一样大,也是beta,家里在镇上开饭馆的。”

周淮生愣住,讪笑道:“刘婶,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个事。”

“怎么就不想考虑呢?也不是要你们马上结婚,就是接触接触,也没什么坏处啊,你就给我一个准话,后天正好放假,能不能跟人家见一面?”

周淮生下意识地往房间里看了看,那人坐在灶台边上,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地面,他的背影看起来纤瘦又脆弱,周淮生心口莫名有些闷。

“我……我明天给您答复,行吗?”

刘婶也不含糊,“行,我明天来找你。”

关上门,周淮生回到灶台边,林知绎抬起头,周淮生才看到他满脸的眼泪。

周淮生叹了口气,拿毛巾来给林知绎擦脸,林知绎默不作声地钻到他怀里,把脸贴在周淮生的颈窝处,茫然道:“怎么办?阿淮,我该怎么办?”

他已经失去卷卷了,即使他和周淮生还能长相厮守,也不能抵消他失去卷卷的痛苦。

明明睡觉前他还亲了好几下卷卷的小脸蛋,小家伙搂着他的脖子,跟他讲幼儿园里发生的事,讲自己被老师表扬了,声音又嗲又软,撒娇卖乖地求林知绎多陪他一会儿,林知绎记得卷卷穿着鹅黄色的棉质睡衣,抱在怀里比毛绒玩具还要舒服。

林知绎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陪着他。

可现在该怎么办?

他再也见不到卷卷了,就算他和周淮生再生一个,那也不是卷卷了,这比从他身上生生割下一块肉还疼,一想就要流眼泪,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周淮生没有办法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他微微后仰,然后轻轻推开了林知绎。

林知绎绝望地闭上眼睛。

原来不是他找回周淮生就可以的。

现在是十年前,周淮生不爱他,卷卷也不存在,他没有从雁蒙山摔下来,林衍德也没有坐牢,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强行把剧情拉回到之前的轨道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一切都变了,之后的风险他无法预测。

他也不想每次出现,都以打破周淮生的平静生活为代价。

林知绎扶着灶台站起来,刚迈出步子,忽然眼前一黑,就倏然倒在了地上,陷入昏迷。

周淮生条件反射地抱住了他。

再醒来时,林知绎躺在周淮生的床上,周淮生送走了医生,正准备烧壶热水,林知绎睁开眼,轻轻地喊了一声“阿淮”。

周淮生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站在床边。

林知绎说:“我刚刚都在说疯话,你不要当真。”

周淮生怔了怔。

“你的那些事都是我从别人那里问来的,我不认识你,我……我经常犯病的。”

林知绎侧躺着望向周淮生,眼睛里没了神,“我待会儿就走了。”

周淮生“嗯”了一声。

林知绎又说:“我可以在你这里蹭一顿晚饭吗?”

“好,你想吃什么?”

“青椒炒肉。”

“我现在去做。”

“谢谢。”

周淮生重新系上围裙,拿出肉切成丝,热锅里倒油,给林知绎做青椒炒肉,端到桌上,林知绎走过来,接过碗筷,又说了一声“谢谢”。

“你今年几岁?”周淮生问。

林知绎回答道:“十八。”

“你是哪里人?”

“望城,我家里人带我来岩台玩,我一个人跑出来的。”

周淮生点了点头。

林知绎忍着眼泪塞了一口青椒炒肉,又塞了一口饭,嘴里鼓鼓囊囊的,怎么也咽不下去,周淮生连忙给他舀了一碗汤,送到他面前,还帮忙拍了拍林知绎的后背,“慢点吃,别噎着。”

林知绎就着汤,好不容易把饭咽了下去,他问:“你后天会去相亲吗?”

周淮生猝不及防,没有回答。

“去吧,我觉得挺合适的,都是beta,家住得又近。”

周淮生笑了笑,“小朋友懂得倒挺多。”

林知绎打定了主意,固执道:“你去吧,我希望你幸福。”

林知绎一直是个很自私的人,他从来都把周淮生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但他这一次是真切地希望周淮生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不用像之前那样为了陪伴林知绎,在鼎胜里遭人非议,倍受煎熬。

他吃着吃着突然停下,目光里尽是伤感。

周淮生开始回忆林知绎说过的所有疯言疯语,虽然每一句听上去都很莫名其妙,可是毫无缘由地,周淮生竟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他说的不是假话。

因为他哭红的眼睛太惹人心疼了。

“你还在读书吗?”

林知绎点头,“嗯,今年高考。”

“挺好的,”周淮生帮林知绎又舀了一碗汤,“考个好大学。”

林知绎乖乖喝汤,没注意被烫到了舌头,周淮生连忙接过来帮他拿汤匙荡了荡。

十年后他也会这样把林知绎当小孩子照顾,林知绎故意低着头,怕被周淮生看到自己红肿的双眼。

他突然开口道:“你也可以试着跳出你现在的生活圈,找到更好的工作,过更好的生活。”

周淮生弯了弯嘴角,无奈道:“我——”

林知绎抢白道:“我很期待。”

周淮生神色一凛,瞳孔微缩,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期待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觉得你很好,所以期待你变得更好。”

周淮生难以平复心跳:“……谢谢。”

林知绎吃完了整盘青椒炒肉,连他平日里最不爱吃的青椒都吃得一干二净,周淮生递来毛巾给他擦嘴。

他走到自己的行李箱边,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沓用信封装着的现金,是他从家里拿的,他趁周淮生去洗毛巾的功夫,偷偷把信封塞到周淮生的枕头底下。

然后就站在门口,准备离开。

周淮生心神不宁地洗着毛巾,故意拖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被那个男孩牵引着,但他现在不敢转身,不敢面对林知绎即将离开的事实。

林知绎像流星一样,惊艳又稍纵即逝,把周淮生的平静生活映照得无比平庸,周淮生开始贪恋林知绎身上的光彩。

“时间不早了,我走了。”林知绎说。

周淮生把毛巾晾在架子上,擦了擦手,转身勉强笑道:“好,我送你去村口。”

林知绎摇了摇头,“不用。”

两个人之间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林知绎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前又忍不住,跑回来扑进周淮生怀里,紧紧地搂着周淮生的腰。

周淮生听见一声轻轻的“阿淮”。

他后知后觉地搂住怀里的人。

林知绎在心里默默道:“阿淮,我也不想的,可我不能每次都那么自私。”

与其让周淮生知道他们曾经有一个孩子,让周淮生遗憾,让他任劳任怨地做几十年“保姆”,还不如不要开始。

就像那天在莫问酒吧的巷口,盛家晖问周淮生想不想在鼎胜谋个一官半职,周淮生的回答是“我不想,我挺累的,想回家了”。

周淮生的怀抱很温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林知绎舍不得放开,但他最终还是及时清醒,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打扰你了,对不起。”

说完他就拖着行李箱跑开了,留周淮生站在原地独自惘然。

*

*

林知绎回到望城,在一整个月卧床颓废之后,他终于恢复了状态,回到教室继续上课,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首都的大学。

他在大二的时候申请了出国做交换生,一年之后才回来,他按照天之骄子的轨迹生活,认真刻苦,又沉默寡言,周围人都觉得他是个异类,好像没有七情六欲一样。

有对他感兴趣的alpha靠近,他也会果断地拒绝。

他和林衍德断绝了联系,拿着顾念给他留的钱资助了几家望城的儿童福利院,他每个星期都要回望城,陪福利院的孩子做游戏做手工。

剪彩纸的时候他也会想起卷卷,想到小家伙为了庆祝他和周淮生的结婚纪念日,晚上不睡觉,偷偷爬起来叠星星,小手都叠疼了。

他做任何事都会想到卷卷。

回到家他就坐在窗台上,安静地看着月亮,反复地回忆着以前。

如果没有穿越,卷卷今年应该八岁了,上小学了,他一定很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乖巧懂事,成绩优异,应该还是很会撒娇,一放学就跑到鼎胜,坐在办公室的小沙发里一边做作业一边等林知绎开完会,不吵不闹。

他和周淮生也在一起快十一年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恩爱如初,会不会吵架?

即使吵架,即使是林知绎的错,周淮生也一定会主动道歉,林知绎有了台阶,往周淮生怀里一靠,几声老公一喊,再大的矛盾都没有了。

林知绎用毯子裹紧自己,窗外的枯叶被风吹落,美好的幻想随之破灭。

陆谨承看他放假在家也整日闷闷不乐,好不容易才把他拽出来吃顿饭,找了家望城新开的粤菜餐厅,“整天哭丧着脸做什么?谁惹你了?”

林知绎吃不下东西,握着筷子碰了碰碗沿,“谨承哥,如果我说我是从十年之后穿越来的,你相信吗?”

陆谨承沉吟片刻,“嗯……虽然最近的穿越剧是挺多的,但是你不至于被毒害吧?”

林知绎对陆谨承的反应并不意外,笑道:“逗你的。”

他又问:“谨承哥,你和钟晔怎么样?”

陆谨承愣住,“什么怎么样?”

林知绎刚想说话又止住,他不应该去篡改别人的人生,让陆谨承和钟晔不要因为误会一别五年,虽然不用浪费五年的时光,但到时候他们的孩子也不会是小起了。

林知绎又想到卷卷。

“没什么,随便问问。”

陆谨承朝他眨眨眼,坏笑道:“你是不是失恋了?什么时候谈的竟然都不告诉我?”

林知绎还是摇头,无聊地看了看四周,餐厅的装修以黑白调为主,十分简约大方,不远处站着一排身穿深红色制服的服务生,林知绎懒懒地望过去,视线陡然凝滞。

他整个人都震了一下,猛地坐直,把陆谨承吓了一跳,“怎么了?”

林知绎想冲过去的,可腿像冻住了一样,直到陆谨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才回过神,他嗖地一下跑出去,直奔站在队尾的那个人。

是周淮生。

真的是他!

餐厅负责人追着问:“先生,怎么了?”

林知绎停下脚步,指了指周淮生,“我找他。”

周淮生听到动静后看过来,和林知绎的视线撞在一起,两个人都没有往前走,而是遥遥对望许久,最后相视一笑。

林知绎扑到周淮生怀里,眼泪喷涌而出,“阿淮……”

“我在。”周淮生回抱住他。

林知绎拉着周淮生的手腕,转身对一脸惊诧的陆谨承说:“对不起谨承哥,我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了。”

林知绎从小到大都是最沉稳的,陆谨承从来没见过他这副兴奋模样,迟疑道:“啊、啊好。”

林知绎拽着周淮生一路跑到不远处的小公园,他把周淮生推到无人处,然后捧着周淮生的脸就亲了上去,周淮生明显愣住,僵硬了许久才开始回应林知绎的吻。

可能刚吃了点水果,林知绎的舌尖有菠萝的香味,很甜。

周淮生在林知绎的吻里感受到无尽的眷恋和思念。

一吻结束,林知绎的眼泪全蹭到周淮生的脸上,两个人傻兮兮地望着彼此,周淮生慢半拍地掏出了一张面巾纸帮林知绎擦脸。

林知绎动也不动,就呆呆地看着他。

等周淮生擦完了,林知绎紧紧贴着他,问:“阿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望城读大学。”

林知绎睁大眼睛,周淮生不好意思地解释:“普通本科,不是什么好学校。”

“已经很好了。”

“你走以后,我怎么也回不到以前的那种状态,我总是想起你,想起你说的那些话,我想你说得对,我可以拼一把。”

在人生的岔路口,周淮生永远选择林知绎在的那条路,不管他们是相伴许久还是匆匆一眼,只要林知绎在,对周淮生来说就是正确的方向。

林知绎搂住他,“所以你还是来望城了。”

周淮生圈住林知绎的肩膀,柔声道:“我总觉得你说的那些不是假的,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林知绎抬头看他,黏在他怀里,委屈巴巴地说:“我们怎么会是第一次见面?我们已经爱了很久很久。”

理智告诉周淮生,穿越什么的都太荒诞了,可怀里的温度提醒他,心动抵过一切。

林知绎是让他第一眼就心动的人,他只来了几个小时,却把他此前的二十年都衬得黯淡无光。

周淮生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也不在乎犯傻犯错,若能重新遇到林知绎,若林知绎还记得他,那是他的幸运,若遇不到或者林知绎说的全是疯话,他也不会后悔。

林知绎踮起脚,在周淮生的唇上又啵了两下,“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他颠来倒去说了许多话,周淮生都耐心地听着,很久之后,他们并肩坐在公园长椅上,林知绎倚着周淮生的肩膀,周淮生忽然问:“卷卷是谁?那天听你提了好几遍。”

“我们的宝宝,他很可爱的。”

说起这个,林知绎的眼睛瞬间红了。

周淮生伸手摸了摸林知绎的脸,“那他一定很像你。”

“阿淮,你都没有见过他,他真的很可爱,很乖,他在你心里比什么都重要,阿淮,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

周淮生将林知绎揽进怀里,虽然他依旧不能百分百地感同身受,但他的心口还是跟着发闷。

“我好想看着他长大。”

林知绎在周淮生的怀抱里,终于能把压抑许久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

……

“知绎,醒醒,醒醒。”

睡梦中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像混沌黑暗中伸出一双手,把林知绎从深渊中救了出来,林知绎整个人都蜷缩着,周淮生开了灯,转身抱住他,哄道:“知绎,不怕。”

林知绎猛地睁开眼,对上了周淮生担忧的目光。

他愣了足足半分钟。

“是梦吗?”

周淮生用指腹擦掉林知绎眼角的泪,笑道:“是,小傻瓜你做噩梦了。”

林知绎看了看四周,是他十年后的别墅,他立即穿上拖鞋,跑到儿童房,打开房门,借着走廊的光,他看到卷卷正在小床上酣睡。

被子滑到一边,衣摆掀起来,露出白嫩嫩的小肚皮。

林知绎心有余悸地走过去,跪坐在旁边,长舒了一口气。

他握住卷卷的小手,脸颊贴上去,难掩后怕地说:“幸好是梦。”

周淮生走进来,从后面抱住他,“做了什么噩梦?”

“梦到我穿越回了十年前。”

“那就没有卷卷了,”周淮生揉着林知绎的心口,轻声道:“难怪哭得那么凶。”

“阿淮,梦里我去雁蒙村找你,说了一大通,你把我当疯子。”

周淮生眼底含笑,爱惜地摸着林知绎的头发,“然后呢?”

“我也不想每次都让你迁就我,所以我选择独自离开,但是很快,你就又来找我了。”

周淮生倚着卷卷的床边坐下,然后把林知绎抱着放在自己的腿上,他的手摩挲着林知绎的后颈,微微用力让林知绎低头,然后吻了上去。

唇齿分开时,周淮生抵着额头问他:“我最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让我的宝贝做这样的噩梦?”

林知绎歪倒在周淮生的肩上,小声说:“可能老天想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你只能是我的。”

周淮生笑了笑,“我本来就是你的。”

他们的动静到底吵醒了卷卷,卷卷连睁开眼睛都很艰难,但他还是爬到床尾,滑到了林知绎的怀里,夹在两人之间,懵懵地问:“小爸爸,你们怎么在这里?”

林知绎说:“小爸爸做了噩梦,梦到卷卷不见了。”

卷卷连忙搂住林知绎,“不怕不怕,小爸爸不怕。”

他啪嗒一口亲在林知绎脸上,奶声奶气地说:“卷卷会一直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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