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这是我今晚的作业单。”许星哲双手捧上鬼画符一样的标签贴。

陆照深翻开自己的作业本,头都没转,“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星哲笑着摇头,认真道:“我和你保持一样进度啊,虽然我和你班级不一样,但科目肯定就那几个科目,你做语文,我也做语文,你做物理我就做物理,我加快速度,绝对不开小差。”

“作业我都做好了。”

“什么?!那你在做什么?”许星哲大惊失色,连忙抢过陆照深手里的练习册,翻到封面一看——《高考数学题型解析》。

“你不是才高二吗?!”

陆照深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但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你你那么聪明干嘛?显得我好笨啊。”许星哲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地瘫在桌上,下巴捶了几下桌子,又转头对陆照深说:“我月考数学考47,还有救吗?”

“没救了,别学了,早点睡吧。”

陆照深还是头一次对许星哲说这么多字,一边说还一边收拾书包准备走人,许星哲急得直哼哼,手指绞着陆照深的书包带不让他走。

“其实、其实我不是笨,我就是没认真学,老师都说我挺聪明的,我中考还高出奚中分数线十几分呢。”

陆照深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又像在说:你聪不聪明关我什么事?”

“我从现在开始闭嘴不说话,不打扰你,还不行吗?”

陆照深这才放下书包,取了只黑笔继续做题,许星哲殷勤地献上自己的草稿本。

“那如果我有不会的问题——”

陆照深用手点了下桌上的小闹钟,“八点半前,不许说话。”

“哦。”

换作对别人,许星哲这样撒娇,别人一定都抹不开脸拒绝他,但他的招数对陆照深全无用处,陆照深有一张天然的屏蔽罩,专门用来屏蔽许星哲,好的坏的都可视而不见。

许星哲撅着嘴,从杂乱无章的书包里抽出他今晚的作业本,对着标签贴上布置的内容,翻到对应的页数。其实他已经很久没交过作业了,他用一个星期的辣条加烤肠贿赂了数学课代表,因此能逃过数学老师的紧箍咒逍遥法外。

他自己都忘了这一茬,翻到第二十五页时,才发现前面连着十页都是空的,他连忙用手肘按住,装作挠头掩饰尴尬。

陆照深瞥了他一眼,便知晓了他的恶劣行径。

许星哲臊得慌,挪着凳子远离陆照深,一个人就占了四分之一的桌子,缩着手憋憋屈屈地补作业,关键是他又不会做,还得拿出教材重新学。

秦嘉珍进来的时候,许星哲已经对着数学书上的公式打瞌睡了。秦嘉珍用叉子插了一块冰西瓜送到许星哲嘴边,一下子把许星哲给凉醒了,他迷迷瞪瞪地抹了抹嘴,头脑里的第一个反应是陆照深亲了他,刚要傻笑,就听见秦嘉珍叹气道:“照深,你也看到了,就这样将来有大学上吗?估计也只能去他爸工地上搬搬砖头了。”

许星哲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抬眼,就看到秦嘉珍似笑非笑地站在桌边,而陆照深在做英语卷。

许星哲又在陆照深面前丢了脸,他朝秦嘉珍瞪了一眼,然后把西瓜塞进嘴里,闷头继续做题。

好不容易捱到八点半,许星哲瞄着陆照深的眼色,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每日一练》放到书桌中央,“有几题不会……”

陆照深吃了秦嘉珍的水果,吃人嘴短,就没再欺负许星哲,放下英语卷,拿过许星哲的作业,看了两眼他圈出来的题。

陆照深认真起来尤其好看,脱了校服外套,露出了干干净净的纯白T恤,从握笔的指尖一直到眼角眉梢都透出学霸的魅力。

“这种题要分三种情况,X小于等于0,X大于0小于2,X大于等于2,然后每种情况分别画图——”

陆照深讲到一半,就感觉一道直愣愣的视线粘在自己脸上,一转头果然看见许星哲咬着笔头痴痴地看着他。

他还没发火,许星哲就应激反应地抖了一下,连忙挺背坐直,右手原想按在陆照深的椅子扶手上,但因为慌张,滑了一下,掌心擦过扶手边,径直往下冲,然后按在了陆照深的大腿上。

这个位置已经很尴尬了,但他的指尖搭在了更尴尬的地方。

“……”

许星哲在心里想:如果他说他是还没睡醒,神志不清,陆照深会信吗?

陆照深咬了下后槽牙,然后把许星哲的《每日一练》以优美的抛物线扔到了房间的角落。

许星哲理亏,不敢还手,可怜巴巴地用单腿蹦到角落把自己的作业本捡了回来。

*

陆照深走后,许星哲百无聊赖地窝在椅子里,翻着被改了一遍又一遍的作业,神思恍惚。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秦嘉珍走过来问他要不要喝牛奶,他也拒绝了,好像陆照深一走,把他的魂都带走了。

许星哲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奇怪,他好像对陆照深太热情太上心了,说难听点,都有些没皮没脸了,陆照深对他已经算和气,换作陈霄铭,估计拳头已经挥上来了。

许星哲一向爱粘人,但也爱折腾,他身边的朋友没几个能受得了他。钱思佳作为和他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死党,对他的评价是:最最讨人喜欢,也最最讨人嫌。

许星哲被他爸妈从小宠到大,从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越讨人嫌他越兴奋,像条小疯狗到处作乱,但这次不一样。

他希望陆照深不要讨厌他,一点点都不行。

可惜事与愿违。

第二天陆照深再来的时候,许星哲乖得很,要做的作业整整齐齐摊开,公式和英语单词全都抄在小本子上,要用时就拿起来看两眼,实在不会的题,才揪揪陆照深的袖子,求他帮忙。陆照深看他这副听话模样,脸色缓和了许多,给他讲题时还把自己的一套解题技巧全都告诉了许星哲。

“其实很多题目都有它固定的解题步骤,像这个题,它就是多个变量逐个突破,我给你举个简单点的例子……”

陆照深讲着讲着,感觉身旁的人纹丝不动,还以为许星哲又故技重施,正要发火,一转头却见他神色认真,眉头紧锁,像是听不明白但很努力地想跟上陆照深的速度。

“听不懂?”

许星哲以为陆照深嫌弃他,连忙摇头,“懂的,懂的。”

可陆照深看起来没有生气,只是回过头翻了一页草稿纸,在新纸上重新列了几个公式,给许星哲从最基础的开始讲起。

陆照深对待学习很认真,对认真学习的许星哲态度都变好了,许星哲看着陆照深的唇瓣开开合合,看出了神,几秒后才把视线移回陆照深的笔尖。

因为低头讲题,陆照深的黑框眼镜有点往下滑,搭在高挺的鼻梁上,许星哲鬼使神差地伸手帮他推了一下镜框。

他凑得近了,陆照深又正好转头,两人的鼻尖只隔了几厘米的距离,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的呼吸,陆照深甚至能听到许星哲如雷的心跳声。

许星哲的五官还有种没长开的稚气,眼尾和鼻尖都是钝钝的,像只小奶狗,他的皮肤很白,从陆照深的角度可以从许星哲敞开的领口看到他的锁骨,锁骨不是很突出,因为许星哲不瘦,他被秦嘉珍养的白白嫩嫩,一看就是个从来都没吃过苦的小少爷。

许星哲也怔住了,他莫名地口干,于是舔了舔嘴唇。

他的嘴唇变成亮晶晶的樱红色。

陆照深偏过头,把草稿纸扔到许星哲的桌前,然后用手在边上一推,就把许星哲的椅子推到离他半米远的位置,椅腿在木地板上划出一声“呲啦”,把许星哲的魂勾了回来。

“我只是看你眼镜滑下来了,我没想做什么。”他解释。

“我也说过,我不喜欢男生。”

“我也——”许星哲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确定了,他虚心讨教,“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我现在有点怀疑自己了。”

“你不是,别多想。”

“是吗?”许星哲半信半疑,黑水笔上的橡胶套被他用指甲掐得裂开,他表情严肃地问:“陆照深,你是怎么能确定自己不是的?有什么办法吗?”

陆照深被他问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绯红色悄悄爬上他的耳朵。

他看上去很不开心,眉宇间甚至有种被冒犯了的恼怒。

但许星哲问得认真,好像是什么严肃又紧张的学术问题,亟待解答,陆照深在他眼里似乎就应该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半晌之后,陆照深才开口,说:“性/冲动。”

他没有进一步解释,因为他觉得许星哲不至于傻到连这个都听不懂。

许星哲愣了半天,然后才后知后觉地脸红,他尴尬地坐直了身子,拿起笔装作若无其事地写作业,两个人隔着半米多的距离,谁都没有再开口,好像刚刚那个越了界的话题从来没出现过。

陆照深以为这样应该就能及时止损,许星哲应该也不会再粘着他了,临走时还好声好气地和许星哲说了晚安。

谁想第二天早上,他刚睁眼,就接到了许星哲的电话,许星哲刚睡醒的声音听起来黏黏糊糊的,他说:“陆照深,我昨晚梦到你了。”

陆照深刚要让他闭嘴,就听到许星哲满腹委屈地说:“我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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