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宋谧,我原谅你了。

某些镇定类的药物会有安眠作用,这样的常识晏清河自然是知道的。

在车祸之后,他对这一条常识有了更深入的体会。

那感觉就像溺水,黑暗无声将他淹没,直到最后一丝光亮也渐远。清醒和沉睡之间的分界线逐渐消融,最终融为一体,最后就连生和死也混沌了。

这就是药物式镇静安眠。

“先生,就要B类抑制剂吗?”收银员询问着,却已经扫过药盒的条码。

B类抑制剂控制效果好,但安眠作用太强了。

“再要一盒A类。”

抑制作用稍弱的A类药剂拥有更小的副作用。比起沉睡后的安然无害,晏清河更欣赏清醒时竭力掩饰自己窘迫的宋谧。

至于药物不能达到的部分,可以采取人工干预补足。即便是最弱的Alpha,也可以依靠少量多次的释放信息素以抚慰自己的Omega。

晏清河拎着塑料袋站在马路边,凝视着信号灯上逐渐变小的赤色数字,他忽然想起自己没坐轮椅出门,出门的时候他走的太急了。

等待绿灯的时候,身侧渐渐站满了等待过路的行人,有鸟雀似叽叽喳喳的孩子,有喁喁私语的情侣,还有默默搀扶着彼此过马路的老人。洒水车才开过,地上泥泞一片,有几个泥点溅在了他的裤子上,但是并不如他预料中那般醒目。

或许生活里没有什么是洁白无瑕的,就像裤子上的泥点洗净后,也不会留下印记一样。

青年情侣走得很快,老年伴侣落在了后面,但绿灯还有49秒,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通过这条马路。

思及宋谧还在高热期,晏清河走得稍微快了一些。

甫一进门便听见宋谧在打电话,晏清河将药放在厨房里,洗过手之后晾了一杯热水,凝神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宋谧的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他说话的速度放得很慢,听起来格外和缓。那种和缓是一种别样的味道,带着一点当事人不自知的撒娇意味,甚至比起神志不清的喘息更为动人。

水渐渐地凉了,可是宋谧的电话还没有打完。

晏清河轻轻握上门把,正欲敲门,便听见宋谧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是,他恰巧来找我,刚好遇上了……他没碰我。”

是在和谁解释?隔壁房间香水的主人吗?

“他很好,我没有喜欢他。”

原来没有喜欢。

“我没事,你不用回来了。”

因为高热倒在家里三天无人问津叫做没事吗?

晏清河拿出B类抑制剂,看了看说明书上的最大剂量限制,取出三片放在掌心里,敲了敲门,温声道:“宋谧,药准备好了,可以进来吗?”

宋谧抬起头,看见晏清河笑容和煦。

“好的。”他狼狈地撤开视线,低声道:“辛苦了。”

“粥吃完了吗?水要凉了,快吃药吧。”晏清河将药片放在他手心里,自然地收起床边的碗。

宋谧就着微凉的水吞下药片,连药片是什么都没问,只说:“谢谢。”

“快休息吧。”晏清河摇摇头,帮他拉上窗帘,一步一步退出了宋谧的房间。

他端坐在宋谧的客厅里,缓缓低下头,凝视着自己裤脚上刺目的泥点。

果然还是做不到不在意。

真脏。

时针划过一圈,晏清河的影子被西沉的落日拉长,印在宋谧客厅的白色墙壁上,看上去像是挣脱囚笼的巨兽。

一小时后,他准时起身,未得允许,却推开了宋谧的房门。

床上那人已经睡熟了,眉头浅浅的皱起来,像是睡得很不安稳。宋谧向着床边的方向蜷缩起来,晏清河坐在他床侧凝视着他他的脸。

不久前才喝过水,但是宋谧的嘴唇仍然微微地起了皮,呈现出一种像是鱼鳞被翻起的姿态,翘起的浅黄色皮屑下露出颜色更深的嘴唇。

像是更深层次的皮肤,毫无保留地样子。

看上去很柔软。

晏清河轻轻地摩挲着他干燥的嘴唇,用指腹感受着这种脆弱的柔软。

这样柔软的嘴唇,为什么能说出那样坚硬的话呢。

他指腹微微用力,陷进宋谧的嘴唇里,指尖碰见了他藏在嘴里的,怯弱的,潮湿的舌头。

又软又红。

或许是甜的,晏清河想着,缓缓低下头尝了,味道和想象中一样。

那种带着淡淡锈迹的味道,并不是一种味觉意义上的甜,但是却想要尝试更多。

他捏住宋谧的下巴,用中指和食指夹弄对方的舌,然后细细地,翻来覆去的尝。

直到听见昏睡中的人在都发出了一丝不适的轻哼,他才仿佛被从梦魇中唤醒过来一样。

他发出一声轻笑,缓缓地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慢慢爬上床,用自己的影子完全覆盖住宋谧,然后低下头含住那片已经水光润泽的嘴唇。

昏迷中的宋谧因为呼吸不畅而轻轻挣扎起来,晏清河面色微凉,以十指相扣的方式将对方的手固定在耳侧,又一次低下头。

房间里绿檀木的香味浓郁得快要凝结为固态,宋谧因为身体不适而苍白憔悴的脸渐渐红了,晏清河低头,用唇齿解开了宋谧睡衣的第一颗纽扣。

宋谧动了动,枕头歪了,露出了藏在枕头下红色本册的一角。

晏清河目光微凝,他凝视着那个红色的角,半晌,松开了桎梏宋谧的手,缓缓地躺在宋谧的身侧。

那是他们的结婚证,没想到宋谧竟然把它压在枕头下面。

他无奈的摇头,抽出那本小册子,里面似乎夹着什么,翻开封面,他便长长地愣住了。

半晌,他缓缓把小册子放回去,手却触碰到了另一个硬物,是一个瓶盖。

他久久地注视着手里的瓶盖,哑然失笑。

将瓶盖塞回那人枕头下,他系上宋谧的衣扣,将对方凌乱的碎发顺至耳后,坐起身,将一个浅浅的吻落在对方的额头上。

“宋谧,我原谅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