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个月个月时间,黎耀楠巡查了不少地方,暗地里收购了不少军粮,安排了无数眼线,同时也审理了不少冤案,得到不少百姓的称赞,也让一些有钱的富贵人家恨到了骨头里。

黎耀楠判案果决,公正廉明,从不给任何人情面,一件案子绝对不会拖得太久,走到哪儿,百姓欢呼到哪儿.唯有县令叫苦连天,只希望快点送走这座瘟神。

不少百姓听到黎大人的名声,千里迢迢跑来喊冤。黎耀楠微微笑着,让他们安静等待,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自己一路巡查过去,一定会为他们做主。

百姓们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大喊黎青天,然而实事的真相确是,凭借黄大人整理出来的花名册,黎耀楠很清楚的知道,哪里是巡抚的人脉,行走路线选了又选,别看他一路巡查审案无数,其实丝毫没有触及巡抚的底线。

至于喊冤的百姓,黎耀楠并没有欺骗他们,审案那是早晚的事,只不过他用迂回的方法,将时间往后延迟。

潘大人对他的举动视而不见,巡抚也逐渐放松警惕,眼看还有大半个月要过年,这一次的巡查即将收尾。黎耀楠算了算时间,思考良久,仔细斟酌了所有利弊,确定万无一失以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办一件大案。

挑挑拣拣,选出一个为恶一方的县令,黎耀楠准备拿他开刀。

“夫君,我们这次去哪儿?”林以轩笑意盈盈,两个月的锻炼,让他眉宇间多了几许锋芒。

“华阳县。”黎耀楠勾起唇角,合上桌上的卷宗。

林以轩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你想好了吗?”

黎耀楠略一颔首,笑着问:“怎么,你也想去华阳县?”

林以轩报羞地笑了一下,紧接着又横眉怒目,淬道:“华阳县令,不是个东西,不知鱼肉了多少乡里,日前还大放厥词,不将你看在眼里,上次前来告状的人,全被他打入大牢,当真可恨。”

黎耀楠淡淡笑了,拍拍夫郎的手:“不用理会,且让他再嚣张几日。”

林以轩先一笑,后又一脸担忧:“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放心,接任县令的人选,我已经思考过了,潘大人的外甥不错,华阳县令如此狂妄,我若不整治他一番,近些日子的努力,恐怕也会大打折扣。”只会让人觉得虚伪,会猜测自己此番巡查,是否有做戏的嫌疑。

林以轩心中一动,明白了夫君的想法,打一个,提一个,夫君先把娄子捅了,剩下就是潘大人与巡抚的事,他们的关系如果牢不可破,巡抚自然会忍下这口气,但若产生了矛盾,那更好,夫君渔翁得利。

发现夫郎崇拜的星星眼,黎耀楠心中好笑,细细地为他讲解官场上的潜规测,教导他一些事情的看法与见解。

林以轩听的津津有味,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黎旭前来给父亲请安,听见父亲的解说后,立马正襟危坐,小脑袋瓜不停思考,时不时问一个为什么。

黎耀楠并不会对儿子有所敷衍,用一些小的故事,让他自己去思考。可以说,黎旭的成长过程中,黎耀楠从小对他灌输的理念,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哪怕他将来位居人臣官居一品,最崇拜的人依然是他父亲,最喜欢的人则是爹亲。

两天后,一行人启程去华阳。

华阳县令很嚣张,对待上官满面嘲讽,料定黎耀楠不敢将他如何,否则黎大人的巡查路线,不会安排的那么巧。

这些事情,上面的人其实心知肚明,然而却不会有人如同华阳县令这样,大刺刺的说出来。

黎耀楠被气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华阳县令收押,反正他恶贯满盈,连证据都不需要收集一抓一大把。

“你敢。”华阳县令又惊又怒。

黎耀楠冷笑,挥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借用知州的便利先斩后奏,抄家,判案,斩立决,丝毫不留情面,不给人任何求救的机会,只花了三天时间,将案子彻彻底底定下来。

华阳县令直到死,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带着一脸的惊惧与懊悔死不瞑目,做梦都没想到,黎大人竟然真敢将他斩首示众。

华阳县的百姓欢呼起来,云南巡抚雷霆震怒,潘大人的心思左右摇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黎大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行事居然如此雷厉风行,说斩就将人给斩了。

不管巡抚怎样想,云南的百姓听说这一事迹,只觉得大快人心,黎耀楠的名望更上一层楼。

并没有在华阳久留,黎耀楠带着夫郎打道回府,这一次他已经触及了巡抚的底线,不易再有太多动作。

两天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黎耀楠刚刚坐下歇息,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下人前来通传,巡抚大人有请。

黎耀楠挑了挑眉,话说,这还是他来到大理,第一次面见巡抚。

“夫君,我跟你一起。”林以轩有些担忧,急忙放下怀里的熙儿,让他去找哥哥玩儿。

黎耀楠冲他安抚地一笑:“无碍,夫君心里有数,你在家中歇着,等我回来就好。”

林以轩蹙眉,他知道夫君有把握,可他还是不愿看见夫君受委屈,有自己在他身边,看在景阳侯府的面子上,巡抚应当不会太过份。

黎耀楠勾了勾唇角,笑着道:“巡抚正在气头上,你去也没什么用,反而会让他产生不满,别担心,华阳县令如此狂妄,咱们占得住理。”

林以轩不情愿地点点头,心知夫君说的在理,巡抚是朝廷一品大员,尽管会忌惮景阳侯府,实际上并不惧怕,真将巡抚惹火了,对于夫君没有任何好处。

黎耀楠第一次上门,规规矩矩递上拜帖,门口守卫凉了他半个时辰,去了花厅以后,巡抚又凉了他一个时辰。

黎耀楠坐在花厅无所事事,无聊的东张西望,巡抚家中确实豪华,比起江南的大户也不逞多让,喝下第九碗茶,眼睛泛起淡淡的困意,巡抚终于姗姗来迟。

“下官见过大人。”黎耀楠躬身行礼,立马打起精神。

巡抚鼻子一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语气不怎么和善:“你就是黎耀楠?”

“下官正是。”黎耀楠不吭不卑的回答,态度恭敬如一。

“黎大人好本事。”巡抚漫不经心地说道,平缓的语调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情绪:“本官以为,黎大人应当懂规矩,切莫把本官的忍让当作纵容。”

黎耀楠淡淡一笑,面上毫无惧色,笑着道:“大人说的是,只是下官不知,华阳县令为何要破坏规矩,下官身份低微,但也不会任人欺凌。”

巡抚眉头一蹙,显然没有想到,黎耀楠居然倒打一耙:“此言何意?”

“下官说了不算,还请大人询问旁人,下官自以为处处避让,奈何华阳县令仗势欺人,下官向来气量小,忍不得,还请巡抚见谅。”黎耀楠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将华阳县令一事,说成了私人恩怨。

巡抚被他噎了一下,其实今日叫他前来,目的只是为了警告,黎耀楠是朝廷命官,又是皇上心腹,还跟景阳侯府有亲,除非能将人一棍子打死,否则巡抚暂时不会撕破脸。

黎耀楠微微笑着,尽管姿态放的很低,话语却分毫不让,他料定了巡抚的心思,只要自己再无动作,巡抚不会将他怎么样。

“黎大人要跟本官作对?”巡抚面色一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下官不敢。”黎耀楠连忙否认,直言道:“下官只是维护自己的权威,并不敢在大人面前妄为,还请大人明查。”

巡抚眉头紧锁,也不知是否信了他的话,训诫了黎耀楠几句,终究还是放人了,黎耀楠现在就像是一块石头,膈应得他心里难受,然而又无可奈何,总不能为了一个华阳县令,就将黎耀楠给拿下,这样他站不住理,也不好跟景阳侯府交代。

巡抚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再等等看,这一次的事情且先放过,若是再有下一次,管他什么侯府,巡抚谁的面子也不给,当即便一声令下,命人寻找黎耀楠的把柄,捏造他不法的种种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黎耀楠轻轻松松回到家,林以轩正坐在屋里等候,黎旭、黎熙环绕膝下,兄弟俩鸡同鸭讲话,聊天聊得很愉快。

“你回来了。”林以轩看见夫君眼睛一亮,还不等他迎上去,黎熙早已经抱住父亲大腿,这是他近来最喜欢的动作,因为父亲总会将他抱起来,然后去哪都带上。

黎旭捂脸,觉得弟弟好丢人,小小的身体站的笔直,行礼道:“父亲。”

黎耀楠拎起幼子,笑看了长子一眼,眼中充满赞赏:“今日课业完成了吗?”

“回父亲,已经完成了,孙先生还夸了儿子。”黎旭挺起胸膛,很骄傲的回答。

黎耀楠将黎熙放在腿上,心中略一思索,笑着问:“你喜欢孙先生?”

黎旭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孙先生讲课很好听,阿金,阿辛也喜欢。”

黎耀楠唔了一声,表示了解,转头看向夫郎,问道:“旭儿该请先生了,你觉得孙兄如何?”

林以轩略显犹豫,从长远的方面来看,孙先生毫无建树,倘若旭儿拜他为师,对将来的前程帮助不大,只是也避免了不少纷争,想了想道:“孙先生事物繁忙,会不会太麻烦?”

黎耀楠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差点忘了这一茬,还得先去问问看。”

林以轩笑着说道:“如果孙先生同意,我这儿没什么意见。”他刚才仔细思考过了,认为夫君才学就很好,没必要锦上添花,纵然拜个当世大儒又如何,旭儿经过夫君教导,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理念,如果名师与夫君的思想背道而驰,两厢矛盾之下岂不是毁了孩子,更何况云南地方偏远,拜师不易,还不如让孙先生教导。

“好。”黎耀楠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扭头看向儿子:“你以为呢?”

“孩儿愿拜孙先生为师。”黎旭朗声应道,脸上难掩兴奋。

黎耀楠点了点头,对长子那是真的满意之极:“行,父亲答应你了,改日会去探探孙兄口风,只是咱们先说好,孙兄若是不答应,你可不许哭鼻子。”

“谢谢父亲。”黎旭下巴一扬,很骄傲地说道:“先生一定会答应,昨天先生还夸旭儿呢。”

黎耀楠笑了笑,很满意儿子露出小孩应有的表情,旭儿太过懂事,作为家长,他觉得压力很大。

第二天前去衙门,黎耀楠同样拉着夫郎作陪,无视黄大人欲言又止的目光,径直去找潘大人,这一次的巡查结果,总要给潘大人一个交代。林以轩则守在门口等候,免得被某些不自觉地人捷足先登,经过多方查探,林以轩已经明白黄大人确实不含恶意,只是那性子着实令人烦扰。

潘大人心情很愉悦,随意看了看卷宗,说了几句闲话,就让黎耀楠离开了,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情是他得利。

三天后,衙门开始休假,黎耀楠彻底放松下来,林以轩忙着准备年货,还有各个地方的一些礼节,大理的第一个年,怎么也要过得热热闹闹。

云山寨的那位小哥儿,也留在了知州府,打算跟孙先生持久奋战,闹出了不少笑话。

黎耀楠笑着打趣,问他什么时候办喜事。

孙先生犹豫不决,久而久之黎耀楠也就不问了,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旁人帮不上什么忙,只希望孙先生不要后悔。

抽了一个空闲,黎耀楠问他收不收徒,然后指了指自家儿子。

孙瑞思又惊又喜,连续确认了三遍,直到黎耀楠不耐烦,他这才真正肯定,黎兄是真心实意想让旭儿拜自己为师,只是他又怎么当得起!

孙瑞思考虑了一晚,终究还了拒绝了,拒绝的时候两眼通红,想必很是经过一番挣扎。

黎耀楠有些无语,觉得孙兄有时候思虑太多,跟他分析了种种利弊,又拿云南偏僻来说事,终于让他松了口,正式将黎旭收做弟子,并且他还事先说明,如果日后另有名师,绝对不会阻拦黎旭的前程。

黎耀楠拿他没办法,孙兄什么都好,心思深沉,手段果决,办事也很爽利,唯有轮到自身的时候,偏偏开始自卑,真不知说他什么好。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自己没有交错朋友,孙兄是真心疼旭儿,所以才会为一心为旭儿考虑。

腊月二十六这天,旭儿正式行了拜师礼,孙瑞思心里很高兴,难得喝的大醉酩酊,说了不少醉话,刘阿哥瞅着空隙扶他回房。

次日醒来,孙瑞思吓了一跳,旁边多出了一个光溜溜的身体,一身痕迹,淤青的斑点,一看就是昨晚弄出来的。

孙瑞思心里很纠结,又是懊恼,又是欣喜,总之复杂得很。

黎耀楠知道以后,情不自禁感叹起来,酒还真是一个好东西,犹记得自己与夫郎,当初似乎也是酒后乱性。

林以轩眼观鼻鼻观心,自然明白夫君想些什么,不过真实的情况,打死他都不会说出来。

孙瑞思期期艾艾来到正院,说了半天闲话,终于步入正题,他要娶刘阿哥为妻。

这是一件大喜事,夫夫两连声道喜,刚才孙瑞思绕来绕去,林以轩急的,差点以为他又要变卦,真是。

由于快要过年,婚事三媒六聘准备的东西还有许多,于是他们决定将婚事定在明年二月。

刘阿哥达成心愿,立马化身为贤妻良母,笑得甜甜蜜蜜,天天缠着孙瑞思嘘寒问暖,硬是把一个沉默男人,弄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旁人乐得看他笑话,孙先生除了公务,平日沉默寡言,有个人能制住他也好。

这一个年,知州府笑声一片。

年初六的时候,益州的年货到了,夫夫两一收拾,决定前去给大哥拜年。最重要的问题是,要将林母与儿子送走,他怕自己护不住他们周全。至于小夫郎,黎耀楠除了叹息还是叹息,既然赶不走,那就只能将他留在身旁,心中满满都是感动,有一个人愿意跟你生死与共,他觉得此生再无遗憾。

只是黎耀楠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一家人正准备出行,行礼都已经打点整齐,大街上突然一阵兵荒马乱,边关告急,报信是士兵浑身是血,骑着马横冲直撞,一路拿着急报飞奔。

整个大理瞬间炸开了锅。

“不好啦,不好啦,羌族打到大理来啦。”

“听说南诏已经失守。”

“我不想死。”

“快点逃命啊。”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大街上乱成一片,年节的欢庆,转眼被一层哀愁笼罩。

黎耀楠面色慎重,根本来不及思考,急忙将儿子打包,让人立马送他们前去益州。

林以轩面色惨白,怎么会,他明明记得战事在今年四月爆发,如今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夫君如果有个三长两短

“别怕。”发现夫郎的情绪不对,黎耀楠赶紧将人抱住:“不是你的错,战事会提前爆发,咱们谁也没料到。”

黎耀楠暗骂自己一句该死,忘记了所谓的蝴蝶效应,如今云南两季稻谷丰收不错,羌族哪能不眼红,乘着过年守备放松攻打进来,确实好谋算,亲了亲夫郎的脸颊,安抚道:“别怕,相信我。”

黎耀楠的心怦怦直跳,大脑急速开始运转:“吩咐下去,巡抚那边可以行动,情况越乱越好,我要在最快的时间,掌握大理的发言权。”

“我知道了。”林以轩很快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巡抚那边一直是他在安插眼线:“这事交给我来办。”

黎耀楠点点头,安抚好夫郎,快步踏入书房,孙瑞思已经等候多时,脚步在屋里来回走动,刚才听见战事爆发,他承认自己惊慌了片刻,只是想起前段时间黎兄对他的吩咐与布置,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他是不是可以猜测,黎兄早就知道会有战事发生。

“你准备的如何?”黎耀楠开门见山,如今时间紧迫不是解释时候。

“粮食囤积了十万石,弓箭不多,只有两万余支,横县的地道已经挖好,贯穿三个乡镇,可以直通城门外。”

“好!”黎耀楠眼眸一暗,走至桌前提笔挥墨,迅速写下几封信,极其严肃地说道:“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片刻不能耽误,还有,不能传出任何消息,我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赏,也不想因为耽误时机功亏于溃。”

“是,大人放心。”孙瑞思慎重其事,双手接过信封,半点不敢疏忽。

黎耀楠将一切事情交代完,急忙赶往衙门,发生这么大的事,衙门肯定要进行商议。

“黎大人,您终于来了。”黄大人惊喜地迎了出来,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因为看见崇拜的人,逐渐变得安定。

黎耀楠没心情跟他计较,四处看了一眼,官员只来了一部分,此时正吵得厉害,一个个推脱责任是好手,全部在想怎么办,跟谁求救。

“还有人呢?”黎耀楠蹙眉问道,衙门里三十八位官员,如今只有十六人。

毛大人一脸懊恼:“还是王大人运气好,去了巴蜀走亲戚。”

刘大人不屑的说道:“只怕战事没稳定,他们不会回来。”

黎耀楠心中一默,想的确实另外一回事,除了李大人与毛大人,他在众位同僚当中属于高官,局面若是乱起来,对他掌控更有利,淡淡道:“在这儿等着也没用,不如前去求见巡抚。”

周大人略一思索,赞同道:“黎大人所言甚是,咱们职位低微,凡事做不了主,潘大人如今又不在,还是求见巡抚方为上策。”

李大人点了点头:“确实,羌族来势凶猛,不知会不会打过来,只有巡抚能拿主意。”

“好。”

“那我们这就过去。”

黎耀楠垂下眼帘,一路上不动声色,夸大战争的可怕,一定要让他们乱了心才好,最好能将压力全部按在巡抚头上,作为云南的顶梁柱,巡抚坚持不下去,唯有逃跑一途,到时候整个大理更甚者云南都会变得混乱。

而他也可以乘机浑水摸鱼,尽管战事出乎意料,但他做了几年准备,如果还不能胜利,那就只能说是命!然而,黎耀楠从来不相信的也是命,对于这一次的政绩他志在必得。

一行人很快来到巡抚衙门,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官员们一个个气急败坏,吵得热火朝天,均在商议怎么办。战争来的太过突兀,来的太过猛烈,让他们没有丝毫准备。

大晋的规矩,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们不想死,更不想上阵杀敌,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上阵杀敌同等于送死。

巡抚面沉如水,给众人增加了几分底气,一双双期盼的眼睛看向巡抚,等待他拿主意,希望巡抚大人可以想出良策。

有人提出建议:“平民百姓需要安抚,否则民众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也有人担忧不已,就不知他担忧的是自己,还是百姓:“街上已经乱了,必须派人维护秩序。”

“现在外面刚乱起来,一定要想出对策。”

“城门已经有百姓开始逃跑。”

“救兵什么时候才能到?”

“如果羌族打过来了怎么办。”

一个个人七嘴八舌,急的嘴巴冒泡,王大人狠狠地说道:“我要先将家人送走。”

有了他开头,其余人立马开始思索,要怎样才能保全家人,至于抗敌,民间百姓什么的,谁在乎呢。

黎耀楠冷眼旁观,最后一点内疚全部湮灭,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官员简直死有余辜。

也有几个人很沉默,身上官职不高,面上露出愤愤之色,然而敢怒不敢言,黎耀楠仔细把人记在心上,如果想谋成一件事情,少不了左膀右臂,嫌弃地打量了黄大人一眼,或许他也可以用用。一个人的品行,只有在危难关头才能看的出来,这话一点不假。

众位官员你一言我一语说够了,全部期待的看着巡抚,唯有巡抚手中有兵马,虽然不多,只有八千卫兵,但也足够安抚人心。

巡抚确实没让大家失望,轻飘飘的一句话,安定了众位官员的情绪:“总兵很快就到,本官已经给云贵总督送了信,众位不必着急,羌族打不过来。”

“那就好。”刘大人面露喜色,张大人也松了口气。

王大人仍然在心中盘算,要将家人早日送出去。

黄大人义正言辞:“城门何时关闭,百姓怎么办?粮食怎么办?如今大理还有多少粮食够吃,还请大人拿主意。”

黎耀楠颇为讶异,没想到黄大人还有这种勇气。

巡抚淡淡扫他一眼:“这位是”

毛大人急忙道歉:“他是下官院中知事,脑子不太不好使,还请大人见谅。”

杨大人和李大人纷纷附和:“毛大人所言即是,此事咱们衙门人尽皆知。”

黄大人觉得很委屈,为什么每次自己谏言,总会被旁人忽略,这一次竟然还被污蔑脑子有问题,委屈的看向黎大人,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黄大人以为,黎大人虽然脾气不好,但绝对是一位一心为民的好官。哪怕自己屡屡碰壁,仍然不能阻止他对黎大人的崇拜,特别是看见黎大人,居然斩了华阳县令,黄大人心里的敬仰,犹如滔滔黄河之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黎大人有何话说。”巡抚面色暗沉,语气不怎么好。

黎耀楠觉得自己躺枪了,迅速收回刚才黄大人的一丁点改观,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确实是至理名言,淡淡道:“下官以为百姓需要安抚,粮食也要清点,众位大人以为呢?”

黎耀楠决定祸水东引,粮食事关民生,更关系到大家的存亡,他不怕众位官员不应和。

刘大人连忙点头:“是极,边境已经开战,粮食定然会紧缺,一定要尽快清点。”

张大人心中一紧,接着道:“城门有八千卫兵要养,粮食如果不够,是否要去民间征收?”

黎耀楠冷冷看他一眼,心里升起一阵厌烦:“先清点粮食再说罢,你还嫌民间不够乱?”

张大人脸色一黑:“粮食不够你负责?”

黎耀楠动动嘴皮子:“百姓乱了你负责?羌族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尽心尽力?百姓乱了,羌族乘虚而入,张大人你究竟有何居心。”

“你”张大人气得满脸通红。

巡抚淡淡的说道:“黎大人好口才。”

黎耀楠拱手一笑:“大人过奖。”

巡抚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既如此,民间百姓交予黎大人安抚,出了问题本官唯你是问。”

黎耀楠躬身行礼:“下官领命。”

巡抚不再看他,安抚了众位官员几句,让他们不必着急,接着就打发众人回去等消息。

黄大人眼睛闪闪发亮,只觉得黎大人刚才好威武,刚想上前几步,就被黎耀楠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心里咬着小手绢,为何黎大人总是那样狠心,对他不假辞色。

摆脱了一个瘟神,黎耀楠迅速回到家中叫来所有侍卫,除了十个人留守之外,其余人跟他出门。

黎耀楠穿上官服,脸上的颜色慎重,眉宇间透着几许悲凉。照了照镜子,给自己的表情打了一个满分,黎耀楠一挥手,整个人志气高昂:“走,去衙门。”

侍卫被主子的表情惊了一下,紧张的心情松缓下来。

黎耀楠领着一干人等,站在衙门口高声演讲,平静的声音不疾不徐,没有安慰的话语,也没有任何承若,空气中透着淡淡的悲伤,黎耀楠只告诉大家,战事来了该有的应对方式,粮食要藏好,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藏身之地要安全,务必要保护好家中的老人和小孩,壮丁们则可以挖陷阱,设埋伏。

随着时间流逝,听讲的百姓越来越多,这样朴实无华的语言,反而比任何空口承诺,更要令人觉得安心。

百姓们听得很认真,黎耀楠讲解得很仔细,偶尔还跟众人打个比方,如果遇到敌人,千万不要硬抗,该怎样掩人耳目,然后出其不备一举歼灭。听的年轻汉子热血沸腾,老人纷纷赞好。

紧张的气氛逐渐缓和,没有一个人不爱自己的家乡,如果有个现代人在此,一定会明白黎耀楠的用意,他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蛊惑。

黎耀楠连续讲了三天,讲的口干舌燥,下面听讲的人,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平民百姓,全部听的认真仔细,还有几位官员拿出笔墨,一一记录下来。

当然,更有人不以为然,着急的安顿家里人准备随时开溜,黎耀楠将众位官员的态度记下一本账,心里还是有些欣慰,至少云南官员并非全部都是酒廊饭袋。

第四天,凤山传来消息,羌族已经兵临城下,然而救兵还没有到,凤山只能坚持两天,如果总督再不带兵前来,凤山即将不保。

巡抚府上,一片愁云惨淡,作为云南的顶梁柱,众位官员忙不迭地拜访,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压在巡抚身上,只希望他能告诉大家一个惊喜的答案。

第五天,凤山城破,逃难的百姓衣衫褴褛,一个个满目苍凉,失去亲人和家园,他们嚎嚎大哭,心里痛到了极致。

黎耀楠闭目,心情变得沉重,上辈子生长在和平年代,他没有见过战争,也没体会过战争的残酷,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了一己之私,置广大百姓与不顾,究竟是对是错。

二娃子今年十三岁,爹娘为了让他逃走,死在了敌人刀下,来到安全的地方,看见百姓的父母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黎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黎耀楠的名声很好,玉溪三年且不提,去年那几个月,更是得到不少百姓称赞,凤山的百姓看见他,就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只是面对其他官员却横眉怒目,仇恨的眼神毫不掩饰。

黎耀楠一问才知道,凤山知府贪生怕死,居然毫无抵抗,大开城门给羌族放行。

黎耀楠心中大恨,刚才那点情绪瞬间飞灰湮灭,他没有错,所谓不破不立,云南已经从内部腐朽,如果不将躯干连根拔起,损失只会更加惨重。

凤山逃出百姓八百余人,黎耀楠将人交给夫郎,让他想办法安顿。

林以轩很谨慎接手夫君交代的任务,将他们安排在城外的一座别庄,并且还学着夫君的模样,天天给众人洗脑,激起他们报仇的情绪。

大理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救兵还没有任何音讯,官员们开始收拾行囊,三三两两挟带私逃。

终于在有一天早上,一位拜访巡抚的官员发现,巡抚家中人去楼空。

少部分官员面露嘲讽之色,仿佛是在意料之中,更有大部分官员觉得天都塌了,百姓还没乱起来,官员首先乱了。

黎耀楠立即下令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将此事宣扬出去,巡抚一逃,总督那边肯定会有所动作,自己布置那么久,绝对不会允许旁人抢了先,这一次他不仅要抢总督的功劳,还要将总督一网打尽,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那样自私自利的总督,要他何用。

黎耀楠召集民众,慷概激昂地大声演讲:“羌族已经攻打到凤山,在凤山杀烧抢掠,等他们收集够粮食,收集够金银财宝,下一仗定然会攻打南泉,那么南泉之后呢,大家想过没有?”

黎耀楠面色沉重的看着大家,也不等他们回话,继续说道:“是的,是大理,他们一定会攻打大理,你们想过怎么办没有?是站在这里等死,还是仅凭微薄之力,想要抵抗羌族的十万大军。”

百姓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黎大人之前教导他们怎样抵抗敌军,怎样保住性命,难道这些没有用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南泉不保,大理又如何安生,本官不想凤山的事情重演,本官决定带人亲自前往南泉,本官发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誓死保卫云南百姓。”

“好!黎大人,下官支持您,下官也想一尽微薄之力,还请大人带领下官前去。”黄大人立马激动的高声呐喊。

黎耀楠唇角抽了抽,懒得看他,继续盯着下面的百姓:“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本官此去南泉生死难料,并不勉强大家,只是本官会尽最大努力,保卫一方家园,你们呢?想不想上阵杀敌,想不抱报仇雪恨,想不想跟本官前去杀他个落花流水,大声说出来。”

“想——”黄大人撕扯着嗓门应道,情绪激动的难以自持,一副恨不得杀尽天下羌族的模样,有点像个小愤青。

黎耀楠原本并不待见他,然而黄大人的附和也不没有好处,他的情绪感染了旁人,有一个凤山小伙子站了出来,红着眼眶,大声言道:“我要上阵杀敌,我要给爹娘报仇。”

“我也要去,我要保卫家园。”

“还有我。”

黄大人热血沸腾,举手大喊:“保卫家园,赶走羌族。”

另有一个人豪情满怀,跟着大声喊了出来:“保卫家园,赶走羌族。”

“保卫家园,赶走羌族。”

百姓们心潮澎湃,从慌乱,到迷茫,到现在的斗志高昂,一时之间,衙门内外喊声震天。

黎耀楠心中满意,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保证和大家共生死,接着就分派了一位官员,让他将自愿前去南泉的百姓登记在册,预备后天一早启程。

至于黄大人,黎耀楠另有任务交代,要求他务必弄到粮食。

黄大人激动不已,黎大人终于愿意相信他了,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

黎耀楠点了点头,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表示一切就依靠他了。

黄大人挺胸抬头,一脸慎重其事,顿感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

黎耀楠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找到对付脑残的办法,并且夫郎也被他留在大理,林以轩满心不乐意,只是夫君在大理没有人脉,后勤方面指望不上官府,如果他不留下坐镇,大理若出个什么乱子而得不偿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承下来。

黎耀楠正准备前去南泉,大理的官员却在一夜之间十去七八,不少人笑话黎耀楠傻,然而谁又不真正的佩服他。

黎耀楠面无表情,剩下的官员当中不管他们品行如何,能够留下来履行一个官员的职责,黎耀楠决定信任他们。

将大理的事情交代清楚,次日一早,黎耀楠领着三千人马出发,一路上不停鼓舞着他们的气势,休息的时候还会指点他们一些杀敌技巧。

来到南泉,四处满目苍夷,街上乱糟糟一片,还有人在还光天化日之下打家劫舍,敌军没有打来,百姓却已经乱了起来。

黎耀楠皱了皱眉,直接亮出身份,要见南泉县令。

城门的士兵看见他们,欢喜过后只剩下凄凉,原以为是救兵到了,谁知却是一群平民百姓组建的队伍。

南泉县令迎了出来,两眼熬得通红,四十来岁的年纪,头发白了一半:“下官见过黎大人。”

“杨大人不必多礼,现在情况如何?”黎耀楠翻身下马,拱手回礼。

杨大人苦笑,脸上透着深深的疲惫:“昨晚羌族攻打了一次,今天预计没那么快,黎大人又何苦前来。”

黎耀楠大义凛然:“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作为朝廷命官,焉能置之不理。”

杨大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南泉粮食还能坚持半个月,但是羌族的攻势猛烈,我怕支撑不到明天晚上。”

黎耀楠蹙眉,淡淡道:“先带本官去看看,另外,城中百姓应当好生安抚。”扭头看向孙瑞思:“这事你去办,记得带几个凤山百姓。”

孙瑞思心领神会:“是,大人。”唯有凤山百姓,才能让南泉的民众同仇敌忾,才能让他们团结一致,百姓的力量不容小窥,如果组成军队,再加上大人的布置,孙瑞思认为抵挡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杨大人率先走在前面,引领黎耀楠上了城墙,士兵们一个个东倒西歪,乘着空隙就地歇息,空气中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城墙上鲜红的血迹还来不及清洗,红的触目惊心。

黎耀楠站在城墙上,遥遥看向远处庞大的阵营:“他们一般何时攻打?”

“不一定,有时候是晚上,有时候是中午,南泉五千卫兵,如今只剩下三千余人,下官只怕”杨大人说着说着老泪纵然。

黎耀楠不遗余力抹黑云贵总督,淡淡道:“杨大人不必如此,下官内兄乃益州都司,过几日定会前来救援,东南军也会在几日之后抵达。”

杨大人嘴唇颤抖,如何不明白黎大人的含义,总督不派兵,唯有向东南军求救,云南百姓也是大晋子民,为何会变得如此,巡抚为祸一方,总督拥兵自重,纵然有人前来救援又如何,他不知南泉是否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

“一定可以。”黎耀楠说的斩钉截铁。

杨大人没再说话,他知道黎大人是位好官,然而好官并不等于他会领兵打仗,并不等于城中三千人马,能够抵抗敌方五万大军,并且另有五万大军随后就到,要不然他恐怕连两日都坚守不了。

黎耀楠迅速开始进行安排,城墙上的士兵,一部分留守一部分下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才好杀敌,而他带来的三千人马,正好将疲惫不堪的士兵换下来。

只可惜,上天不给他们任何缓冲的时间,一切还没安排就绪

“呜——”远处号角声响起。

杨大人脸色一变:“羌族要攻城了。”

黎耀楠丝毫不敢马虎,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三千百姓,大声说道:“看,就是那些人,要毁了我们的家园,你们说,怎么办?”沉而有力的声音振奋人心。

“死战到底。”百姓们高声呐喊。

“杀他个片甲不留。”

“保卫家园,赶走羌族。”

“好!”黎耀楠微微一笑,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黑点:“羌族已经开始收整军队,一会儿就要攻过来,我希望,云南的大好儿郎们,都给我好好表现。”

“是!”三千百姓这几天已经养成一种习惯,只要黎耀楠问话,一定会大声回答。

“你们怕不怕。”

“不怕。”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我不怕。”

“我也不怕,爹娘死了,我要报仇。”

“我要保卫家园,保护乡亲。”

“好,现在全部队列,各自坚守岗位。”

“是!”

随着一声声嘹亮的对话,城门上的士兵,似乎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神情变得更加坚定。

杨大人深感钦佩,面对黎大人,他确实自愧不如,心里隐隐升起一种希望,有了黎大人的帮助,是不是可以保住南泉。

黎耀楠面色暗沉,冷静地吩咐道:“给我准备油和烈酒,越多越好,全部拿上城墙。”

杨大人一愣,要那些东西干嘛。

黎耀楠眉头一皱:“快去,南泉是你的地盘,速度将东西送过来。”

杨大人不敢耽误,虽然不解其意,但他以为黎大人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做无用之功。

黑压压的羌族军队,很快兵临城下,黎耀楠冷冷注视着前方,询问身旁的士兵:“能拖延他们多久。”

“最多一刻钟。”

黎耀楠沉思了片刻:“先拖着,一会儿烈酒和油来了,全部给我淋下去,你们注意用火攻。”

士兵不解其意,也有士兵恍然大悟:“油打滑,酒易燃。”

黎耀楠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先跟他们耗着,今晚上夜袭。”

“夜袭——”士兵大惊失色,羌族的攻势都应付不来,黎大人居然还想夜袭。

黎耀楠揉了揉鬓角,解释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白日消耗他们的力气,晚上再出其不意。”

士兵眼睛亮了亮,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羌族很快攻打过来,城墙上下喊杀声一片,黎耀楠第一次看见如此凄烈的场景,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不自觉地发了狠,手上连弩一箭箭射出,看见敌兵一个个倒下,竟然升不起任何波澜。

油和烈酒很快送到,城墙上架起大锅,滚烫的桐油倒下,敌军传来一声声惨叫。

这一战,打了很久,直到晚上羌族才鸣鼓收兵。

“敌军退了,敌军退了。”士兵高声呐喊,兴奋的欢呼起来。

这一仗他们打的并不轻松,然而比起前两日已经好了太多,清点人数以后,居然才死了三百二十八个人。

黎耀楠听的心中一颤,士兵悲伤的表情,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这一次死的人很少,他们是不是可以坚持到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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