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暗卫救主子跳崖殉葬

高台锦绸遮掩了两人隐晦的动作。

中承帝并不怜惜,扯着他丝缎般顺滑的墨发,一味宣泄惩戒。

他想将这眼神落在天边的人给踩在脚底,想让污秽沾染他清白身。

段飞爬出来,抬起头时,嘴角有撕裂的伤口。

一点血迹挂在他嘴角,不显苍白,越添艳丽。

中承帝执起酒樽,慢条斯理从他头顶倒下。

段飞想躲,却被他用两根手指撬开嘴,勾出舌尖,被迫仰头接下浊酒。

“菀花,好喝吗?”

问的却不是酒,而是段飞刚刚吞下的子子孙孙。

段飞眼神放空,目光似乎在看他,却又不是看他。

眼底无处着落的失神感,混合着散乱的衣衫发鬓,和浸湿身的液体,让他显出几分脆弱残破之美。

过许久,他才认了命地阖眸,低低俯首,嗓音嘶哑:“谢陛下,赏。”

中承帝露出掌控一切的满意笑容。

此时此刻,远在林中射猎的段钺,丝毫不知自己最尊敬的统领,正被如此折辱。

他骑射功夫是段飞亲自教出来的好,放眼天下也难寻敌手。

三箭齐发,每一箭都能正中猎物眼睛,不伤半分皮毛,且皆是珍惜品种。

跟随三皇子的侍卫不少,但没有哪个能如他这般百发百中。

少年弯弓射箭的身影宛如利剑,藏锋待发,带着令人不敢觊觎的睥睨。

不过片刻,笼子里便堆满了猎物。

三皇子骑马回来时,人都震惊了。

“段十六!你不会去把二哥抢了吧!”

不然怎么能猎这么多,他不过上个茅房的功夫,连笼子都塞不下了!

“奴才没有抢,殿下。”

段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冬日出行的动物少,但今日却是个例外。

他往这儿一站,那些猎物便扎堆似的一头往他跟前撞。

他也不客气,来一个收一个,这片儿几乎被他猎空了。

三皇子来之后,连只野兔子都没看到。

半个时辰过去,主子两手空空,羞愤难当,质问小暗卫到底怎么回事。

段钺一脸无辜:“殿下,奴才也不知道。”

三皇子气得一夹马肚子:“你就给本殿下待在这里,不许动!本殿下要去北边林子再找找!”

他先前还嘲笑段初初猎不到东西会哭,这下哭的人都要变成他自己了!

巧的是,三皇子一走,猎物又出来了。

段钺一人一弓,身旁堆满战利品。

箭也用完了,他无所事事,干脆将猎物全都收进空间,跃上树,闭目休息。

不知过去多久,树下传来一阵细微响动,类似脚踩枯枝的窸窣声。

段钺耳尖动了动,听见底下有人在小声密谋。

“北林的陷阱都布置好了?”

“万无一失,这次保准他插翅难逃!”

嗓音尖细,听着像东厂番子。

北林,那是三皇子去的猎场,东厂难道要对三皇子下手?

“不对,是刺杀男主哦。”小黄书突然出声,奶里奶气的,“庄贵妃想当皇后,所以得除去瑶初皇后和她儿子。”

“同东厂有何关联?这种为他人作嫁衣裳,且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不像东厂的手笔。”

“爸爸忘了吗,庄贵妃和东厂厂督司乘雪有染呀,床单滚一滚,指挥东厂,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

段钺一时失语。

哦,他忘了,庄贵妃可是个神人,入幕之宾数不胜数。

小黄书见他撕了袋亲嘴烧啃了起来,不由提醒:“爸爸不去北林吗,还有任务要做哦。”

段钺抬头看了眼天色,冷笑:“急什么,他不是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赢吗,让他秀,我再睡会。”

天色渐暗。

北林一片寂寥,白雪在枝头堆积成冰。

“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突然,一声怒喝打破平静。

“一个人也能赢”的靖王,这会正被疯狂追杀。

箭如倾盆大雨,簌簌直往后背射。

跟随的几名禁军为了替他阻挡,都已经被射成了筛子,倒在身后血泊。

靖王拖着一条瘸腿,拼命奔逃。

他听得到胸腔中喘出的沉重呼吸,也能感受得到死亡的逼近。

前世他一直生活在段钺为他编织的舒适网中,无论多困难的险境都能化险为夷,但凡命令下达必能得到最完美的执行结果。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没了段钺,他连逃命都要如此狼狈。

前头一条长河拦住去路。

靖王顾不上思索,一头扎进去。

刺骨寒冷浸入血肉,原本受伤的右腿开始剧烈抽搐,靖王眼前晕眩,险些就要沉下去。

强力的羽箭刺破重重水波,射入他肩膀。

剧痛让他陡然清醒,咬破舌尖,挣扎游上岸。

河水湍急,追兵无法继续追赶,从小路绕来。

靖王心神紧绷,紧贴着树干,小心隐匿身体,躲避搜寻。

他在水里中了箭,带毒,青黑的血液正汩汩涌出,一滴滴落进雪中,血腥气引来不少猛兽的窥探。

一条毒蛇被惊扰,从洞中爬出。

靖王闭紧眼,忍受着滑腻而冰凉的触感从手臂游过。

东厂这次为了捧庄稚吟和七皇子上位,花了大代价,连他亲信和最精锐的前哨兵都派了出来,誓要置他于死地。

幸亏他提前做了准备,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人,四处搜查过了,找不到。”

司凛眯起眸,四下巡视,指着悬崖旁边一颗断树:“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样下去迟早被发现。

靖王垂眸,扫了眼百丈高崖下的湍急冰流。

运气好,应当能保住条命。

总比被抓住折辱来得好。

他捏紧指尖,强忍疼痛,正想跳下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清朗的少年嗓音:“东厂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靖王一怔,陡然转过头。

是段钺!

他不是在南林陪段云琛么,怎么会到这里来。

是来救他的吗……

靖王眸光变了几变,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心口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段钺来得好巧不巧,一眼就看到树后露出的一小片布衣角。

除了靖王,没哪个皇子穿得如此寒酸。

痕迹这么明显,靖王这傻蛋,估计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他装作没看见,淡淡道:“陛下似乎并未准许让东厂的人进猎场,不知司役长这是何意?”

司凛先是皱眉,随即笑了笑:“大人见谅,东厂丢了个逃犯,正在追捕。”

段钺用“你看我像傻子吗”的眼神盯着他。

司凛笑容渐渐敛起,“既然大人不相信,那也没办法了。”

他示意下属将段钺围住。

“大人有两个选择,一是现在离开,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二是死在这里,和这个秘密一起深埋地下。”

“我相信大人是聪明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段钺长剑出鞘,锋芒毕露:“可惜很早之前就有人说过,我这个人,一直都很蠢。”

蠢到连性命都玩没了,还要去救那个男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司凛沉下脸,一抬手:“给我杀!”

厂役一拥而上。

短兵相接,杀戮一触即发!

段钺眉目冷冽,一人,一剑,宛如地狱罗刹,毫不留情收割下一条条性命。

长剑染血,玄衣如刹,目光所及,无不令人胆寒。

司凛倒退一步,面色发寒:“不对,段十六不久前才同我交过手,根本没有如此恐怖实力,你是谁!?”

“我是段十六,也不是段十六。”

段钺执剑站在断树前,血珠顺着雪白剑刃滴落。

靖王鬼使神差地,倾过身体,伸手接在掌心。

他听见少年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死过一回的人,哪来那么多讲究。你说是不是,四殿下。”

靖王一怔,掀起眼帘。

他和少年讥诮的目光相触,被那里头满满的杀意摄住心神。

被发现了。

靖王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四周涌出更多番役,刀光剑影,杀机四伏。

东厂厂督司乘雪是个狠到骨子里的人,要么不做,要么赶尽杀绝。

他既然动了杀意,就绝不会放过。

靖王静默片刻,松开手:“你走吧,你一个人,他们拦不住。”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理所当然让段钺挡在他身前替他抗刀,而是放他走。

段钺面色不变:“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你若真心想让我离开,从一开始,就该出来阻拦。”

“但你没有,你仍然抱着利用的心思静观其变,只要你自己能活,旁人变成什么样你都无所谓。”

“段初初,你还是那么自私。”

靖王沉默,仰头和小暗卫清澈明亮的眸对视。

那些肮脏卑劣的伎俩,在这双眼里,无所遁形。

过了许久,他才说了一句轻轻的,几乎听不见的:

“抱歉。”

段钺又笑了。

眉峰冷意和嗤笑止不住溢泄。

那些伤害和折磨,只用一句抱歉,就能消弭了吗。

他的忠心,在这人眼里,又算什么。

段钺垂眸,看着这曾让自己神魂颠倒的人,神色疏离:“是我自己犯贱,你也没什么可抱歉的,谁叫我是个蠢货,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靖王被他这句话搅得,心尖刺疼。

司凛见他二人如此,冷笑一声:“没想到段十六你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真可笑,以前还嘲讽我,你又有什么资格?”

忘了说,司凛原也是暗卫营的人,玄卫候选。

只是眼瘸,钦慕厂督司乘雪,费尽周折爬床跳槽,才一步步拥有今日的权势。

段钺并不理睬他的落井下石,弯下腰,将地上虚弱狼狈的少年打横抱起。

靖王一怔,下意识搂住他脖子,绷紧身体。

段钺道:“主子,你又欠我一条命。”

“越欠越多,你脸皮厚,想来也没打算补偿。”

小暗卫龇出一口大白牙,低下头,对他露出个灿烂笑容:“不如今日还了吧。”

靖王怔怔望着他。

回过神时,人已经被他带着,跃下高耸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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