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暗卫睡床,主子打地铺

靖王眼睫一颤,如同落了桃花,水波在眸底荡开涟漪。

段钺又道:“初初。”

靖王一瞬不瞬注视他。

他并不知小暗卫为何总爱唤他乳名。

但无可否认,他回回都会因此而动容。

段钺朝他迈步,一步一声“初初”,直至他面前,正好满十遍。

“段初初。”小暗卫仍旧笑着。

整个人都像在发光,窗外冬雪,夕阳,都不如他耀眼。

靖王嗓子发紧,低低应一声:“在。”

小暗卫伸手站在原地,清澈的眸淡淡望他:“过来。”

他分明知晓那是危险的信号,却如同牵线木偶,僵硬上前。

小暗卫对他笑:“抱我。”

笑意浅薄得像层假面,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化作杀意。

却有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吸引力。

越危险,越诱人。

靖王无法抵抗,揽住小暗卫的劲腰。

温热的触感,比之前世骨灰瓶的冰冷,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想,活人果真比死人要讨喜。

段钺站原地,任由他搂着,听脑海里小黄书给他播报:“送温暖任务已完成,【靖王心动值】+1,当前13/100。”

有够抠门。

他累死累活地抄书就换来一点心动值。

段钺心中咬牙。

过三息,冷道:“抱够了吗。”

靖王顿了顿,松开手,退半步,不语。

段钺指指床榻:“上去,躺着。”

“做甚。”

“放心。”段钺冷笑,“不杀你,废物。”

靖王看他一眼,并未对这放肆的言辞做什么回应,转身到榻上躺下。

段钺跟过去,三下五除二,扒了他上衣。

腹部的伤口已经化脓感染。

普通人落得这伤,不死也残。

他跟没事人一样。

段钺瞅他一眼:“疼?”

靖王摇头:“不。”

段钺拆了他脏污的绷带,闻言冷笑,一根手指戳进他伤口里,又问:“不疼?”

靖王这回蹙了下眉:“疼。”

“哦。”段钺事不关己,抽出血糊糊的手,也不管他痛不痛,摸出一整瓶烧刀子,直接淋上去。

靖王登时缩紧瞳孔,绷直身体,手腕青筋暴起,神色狰狞。

若不是段钺摁着他肩膀,他恐怕要痛得蜷起来打滚。

“段十六段十六”

他疼得脑子迷糊,下意识叫自己信任的人名字。

段钺淡淡瞧着,也不出声。

好片刻,待他平静下来,才道:“御医瞧过你的伤了么,怎么说。”

靖王伤重在内,得调养。

谁料这人抿唇沉默一会,摇了摇头:“未传太医。”

“今早太医不是来了么。”

“叫他回去了。”

“”段钺默了默,“你真是死了也活该。”

靖王试图解释:“不可让父皇知晓我伤势,否则他不会让我去锦衣卫。”

关我屁事。

你爱去不去。

段钺从怀中取出一粒鲜红丹丸,捏住他下巴,塞进他嘴里。

“吞了。”

靖王嚼了嚼,因为苦,眼角轻皱了下,问:“何物。”

“续你狗命的宝贝。”段钺又笑起来,似乎有些期待:“你昨日失明,就是因为它,今日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准。”

很快靖王就知道段钺的意思。

他手脚软了下来,不仅没法动作,连知觉都没了。

段钺用匕首尖戳戳他大腿,戳得鲜血直流,见他神色不动,才又笑了下:“看来今日的副作用是瘫痪,殿下,你运气不错。”

靖王眼皮子颤了下:“会持续多久。”

他明日还要去锦衣卫。

段钺清楚他心急,故意不告诉他:“等能动的时候,自然就能动了。”

靖王看着他起身倒了杯水,仰头咕咚咕咚喝下肚,脱了衣衫朝自己走。

俊秀的脸,纤细的身躯,还有不盈一握的腰肢。

原本躁动的心,似乎又换作另一种不可言说的期待。

“你”

段钺转头看他,眼神异样:“哦,奴才忘了,殿下这里只有一张床榻。”

靖王不语,桃花眸直直注视他。

段钺笑一声,走过来,俯身覆在他身上,嗓音低哑诱人:“殿下”

像极了从前在他身下求饶的小暗卫。

他正神思不属。

紧接着就察觉到,段钺将他抱起,扔在地上。

靖王后背一痛,在地上蜷起来。

段钺霸占了他的床,盖上被褥,翻个身,勾唇俯视他:“殿下,委屈您了。”

靖王盯着他恍如泛光的容颜,一时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错过了反抗的最佳时机。

等到过一会脊背发凉时,他才意识到,小暗卫没替自己铺被褥。

他正赤着上身躺在地面。

再一看段钺,呼吸平稳,神色舒展。

已经入睡了。

靖王桃花眸闪了闪。

段钺眼下一片乌青,不知撑了多久没睡。

是为了替他抄书吗?

他一宿没睡,冻得无法入眠,只好看小暗卫分散注意。

他从前很少仔细观察这个人。

原来小暗卫睡觉时,还会蹬被子。

他的手无法动作,只能艰难挪到榻边,抵着床柱直起身,用嘴巴咬着被角,替他重新盖好。

他下巴搁在榻上,和小暗卫面对面,近到几乎能触碰到他纤长的眼睫。

月光如流水,照见少年玉雪俊俏的容颜。

他是云端掉落人间的宝物,却碰不到会珍惜的人。

靖王抵过去,鼻尖碰了碰他的脸,便又躺回地面

段钺这一觉,睡得尤其安稳。

曦光照进窗,他才堪堪睁眼。

靖王已经醒了——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夜未合眼。

段钺在榻上抱着被褥滚了几圈,伸个懒腰,心情不错,翻个身和他招呼:“哟,殿下,早安。”

靖王薄唇都冻得发紫了,眉毛眼睫结着冰霜。

他看段钺一会,哑着嗓子应了声:“早安。”

段钺看他这狼狈样,笑出声,故意问:“昨晚睡得好吗?”

靖王没说话。

眸色平静,不喜不怒,谁也看不透。

段钺觉得败兴。他起身道:“你可以动了,副作用已经消失了。”

靖王嘴唇颤了颤:“我动不了。”

段钺已经叠好被褥,转身踢他:“你放屁,别想讹我,起来。”

“我”靖王艰难出声:“手脚,麻了。”

“”

哦,忘了,废物主子不经冻。

段钺把他拎起来,摸摸他手腕。

跟摸冰块似的,又冷又硬。

若不是续命丹吊着命,这么冻一夜,他人都没了。

段钺毫无心理负担,将他扔上榻,抖开自己刚刚捂过的被褥,盖在他头顶。

“别那么娇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以前大雪天还总在外头罚跪呢,一跪就是一整夜,也没见人出事。

不过主子身娇体软,和他这种糙奴才不一样的。

段钺为了亲嘴烧,勉强去打了盆冷水回来烧开,沾湿抹布,帮他擦擦手脚。

好一会,靖王才终于勉强能动。

“我要去锦衣卫。”他看着段钺道。

段钺眨眨眼:“哦。”

跟我说干嘛。

“你”靖王顿了顿,低下头,声音很低:“你送我。”

他大概是料想到,段钺会嘲笑他,才作此反应。

段钺也的确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他:“你自己没腿?”

等他走到那里,已经晌午了。

他默了会,换了个说法:“阿裴叫你伺候本殿下。”

段钺眼睛瞪大:“你还敢拿六殿下来压我。”

靖王直视他眼眸,毫不避让:“你是奴才,伺候主子,是本分。”

段钺反手一巴掌拍桌上,怒目而视。

六皇子来时,两人气氛堪称剑拔弩张。

“怎么了这是,十六?”

段钺是个敬业的暗卫,只要不面对靖王,他对谁都是好脾气。

“殿下,给殿下请安。”

他跪在六皇子脚下,又恭敬回话:“无事,四殿下吩咐奴才送他去锦衣卫,但奴才更想伺候您进学。”

六皇子将他扶起,道:“四哥腿脚不便,你送他便是。”

“殿下”

段钺想说什么,见六皇子神色淡漠,又闭了嘴巴,拱手应:“遵命。”

他背着靖王出宫。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十四卫所,十四个千户。

千户上,有镇抚使、佥事、同知,指挥使,千户下,还有副千户、百户、副百户、试百户、总旗等许多人。

靖王的小旗一职,是最末层中的末层,从七品小官,手下只管十个人。

十人能顶什么用?

就这么说,整个锦衣卫,就有两万余人,十人不过九牛一毛。

连段钺这个小小的玄卫手底下,也管着近百名暗卫。

十人三皇子出行,不算侍卫,只论携带的侍女太监,都不止这个数。

老皇帝是有意羞辱靖王。

不过,这人显然是不在意,脸上没有半分不自在。

到了北镇抚司,便将手中任命书交给守门的锦衣卫,直言自己新官上任,求见千户。

锦衣卫丝毫不敬他这个失宠皇子,却对背着他的玄卫段十六多有忌惮,来来回回打量两人好几眼,才道:“段大人,请稍等,卑职这就去通报指挥使。”

林潼亲自来了一趟。

一出门,便拱手陪笑:“不知玄卫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靖王低头看了眼段钺。

刚好段钺也转头看他,不经意,嗤笑一声:“难怪要我陪你,利用得倒是顺手。”

靖王不语。

他的确存了这个心思。

林潼请段钺进门,完全忽视他背上的人。

段钺坐在客厅,喝了两杯茶,听他东扯西扯,一个时辰过去,就是不进正题,耐着性子将茶盏放在桌案上,抬起头。

“林大人,奴才不是来聊天。”

他并未发怒,也没有不耐烦。

但天生的冷脸,和一身藏也藏不住的血腥气,总给人阴森瘆人的感觉。

林潼顿了顿,露出干笑:“那大人是……?”

段钺将靖王手里的折子夺过来,放在桌案。

又从腿间抽出一柄匕首,一并递去:“我家殿下走马上任,经验不足,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靖王看见那削铁如泥的宝刀,本就愣了愣。

又听他说“我家殿下”,突然就抬眸,桃花眸灼灼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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