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暗卫勾引主子

雪天一色,他站在枯竹松石下,眺望远处皑皑山河,眼底藏着谁也看不透的空茫,如同与世隔绝。

靖王步子停了下来,仰头怔怔注视他。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段钺距离他是如此的遥远。

“四殿下。”段钺很快发现了人,收回那些无聊情绪,低头俯视他,唇角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怎么没和你的人一起?爬不动了?”

靖王避而不答:“你在等我吗。”

段钺又是一声轻笑:“你觉得可能么。”

一声尖哨。

靖王循声望去,见是一头纯白的雪鹰,正从天空疾速俯冲而下。

那是暗卫营的传信鹰隼。

段钺伸出手臂,雪鹰乖顺地落在他臂上,将口中含着的信筒放在他手心。

段钺摸摸他头顶:“辛苦你了,阿宝,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阿宝高兴地清啸一声,扑棱着翅膀蹭蹭他脸颊,便飞进天空。

段钺拆开信筒。

是宫里情报司传来的消息,庄贵妃带人到锦衣卫,强行将吴征从诏狱里提出,带回了宫中,不知在密谋何事。

如果他猜的不错,想必是为今天晚上的宫宴做准备。

段钺转眼,看了看站在岩下发呆的段初初。

不晓得狗王爷知不知道这件事。

“殿下,我要回去了,你自己慢慢走吧。”

靖王抬头时,暗卫已经消失在树下。

雪地荒芜,只剩下脚印。

像他的心一样,空落落的。

他站了会,艰难地爬上山岩,摇摇晃晃上山。

段钺并未用轻功,走得不算快,靖王还能远远地看到他背影。

小暗卫似乎有意无意在等他。

靖王忍着痛,走得快了些,想追上他,却没注意脚下积水结冰,陡然滑倒在台阶上,滚了数圈才停下。

他轻吸口气,扶着腿,站不起来。

再抬头时 ,段钺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走了。

靖王垂下眼眸,说不清心底盘旋的情绪落寞还是什么。

“段初初,你到底还走不走了。”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清越的少年音。

靖王微怔,抬起头。

他看见玄衣的少年暗卫正蹲在树梢看他,嘴里嚼了根刚发的嫩芽,眉眼擒着不耐。

他回来了。

那一刻,靖王死寂已久的心,突然雀跃地活了起来,桃花眸如同天边拨开乌云的日光,大绽耀华。

段钺被刺得眯了下眼,下意识遮挡目光。

狗王爷实在过分地漂亮了。

上天为什么要赐予一个人渣如此美丽的容貌,太不公平了。

他敲敲树枝,催促:“快点爬,我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靖王颔首,摇晃地站起身,却因大腿处伤痛剧烈,受不了地闷哼一声,往前栽去。

段钺嘴角一抽,吐出草芽,转瞬跃下,弯腰半蹲在他身前。

靖王便稳稳地趴在了他背上。

“十六……”他喘口气,疲惫地闭上眼:“谢谢。”

“废物。”段钺骂他,把他背起来。

靖王很瘦,身体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段钺力气大,背着人也很轻松,脚下轻点几步,须臾便到了山门。

中承帝等人已经抵达静安国寺,率先进去了。

他是当真一点也不关心自己这个四儿子,寺门前只留了个王霖在守着。

“哟,十六大人,您可终于来了,陛下担心得差点就要亲自下山去找您了。”

段钺道:“劳烦公公在此等候,是奴才的不是,叫陛下费心了。”

“嗨,这话说的,您没事就好。”王霖拍拍他胳膊,又看一眼他肩上昏昏欲睡的靖王。

这回他态度冷淡了许多,只道:“四殿下也回来了啊。陛下托杂家告诫您一句话,您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下次遇险自己当心些,别总是连累十六大人陪您一起遭罪。”

段钺回头看了眼靖王。

少年垂着眸,神色平静:“是,儿臣遵旨。”

王霖随意点点头,看向段钺时,又露出笑意:“十六大人,别杵门口站着了,多冷啊,快请进,陛下在佛堂等候您多时了。”

段钺跟着他进去。

静安寺虽为国寺,建造却朴素无华,墙砖上陈年累积的旧青苔,昭示着这座寺庙的悠久历史。

因着在山上的缘故,香客并不多。

院子冷冷清清,夹道都是守卫的禁军,只有零星几位僧人在扫雪。

“几位施主好。”

一个年幼的光头小和尚迎上来,脸颊粉嘟嘟,还带着婴儿肥:“方丈差小僧来请几位施主进去。”

王霖道:“这位是禅婴法师。”

段钺挑眉:“法师?”

就这小屁孩?这还有没傻乎乎的九皇子大吧。

王霖一边走一边和他解释:“大人有所不知,禅婴法师天生慧心,据传乃佛祖转世的灵童,自出生起便入了寺庙,佛法造诣极高。”

段钺盯着前头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孩子,满眼怀疑。

他和靖王小声哔哔:“你信吗?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靖王睁开眼,看他一眼,虚弱道:“我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段钺抽抽嘴角:“你还挺会装逼。”

“装逼,何意?”

“嗯,就是你很漂亮的意思。”

小黄书噗嗤笑出声:“爸爸,你这么骗他,万一他以后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的,放心,他又看不见书。”

段钺最近把那本书翻来覆去读了许多遍,从里面学会了不少新词,叫他对靖王妃所在的“现代世界”也产生了憧憬。

他很难想象,人人平等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正神游天际时,前头禅婴小和尚停下脚步,回头奶声奶气道:“施主,到了,陛下和方丈都在内等候,请十六施主和四殿下进去,其余人在此留步。”

段钺点头:“多谢。”

他把段初初放下来:“能走吗。”

靖王点头,不过才走一步,就踉跄了下。

“算了,我扶你进去吧。”段钺伸手过去,揽住他的腰,半带进怀。

靖王怔了怔,转头看他。

段钺朝他勾唇:“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很好?”

靖王眼神闪躲了下。

每次小暗卫笑的时候,他都觉得这人整个儿都在发光,美好得令人无法靠近。

他侧过脸,点了点头:“……很、好。”

段钺笑容越发深了几分,凑近他耳边,暧昧低语:“那你,动心了吗?”

靖王倏然抬头。

段钺已然退开一步,笑眯眯地:“走吧,四殿下。”

靖王抚上心口。

久违地感受到心脏剧烈在跳动。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段钺替他挡刀,魂飞魄散之时。

他很想问问小暗卫,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然而小暗卫侧脸冷峻,刀剑不进。

让他产生一种极强烈的预感,若这时候问出口,得到的,只会是不屑和嘲讽。

他竭力将那些翻滚不休的情绪压进心底,恢复冷静,随着段钺走进佛堂。

入目便是庄重森严的金身大佛,十八罗汉金人林立两侧守卫。

堂前蒲团上跪着礼佛的太后和中承帝,其余皇子跪坐在旁侧,年迈的方丈手执佛串,默念佛号。

本该禅意十足的一幕场景,不知为何,莫名诡异紧张。

段飞远远地就递过来一个眼神,叫他小心。

段钺神色严肃起来,松了靖王的手,上前跪地请安。

中承帝睁开眼:“老四平安带回来了。”

段钺迟疑,担心他多想,掩饰了下:“六殿下吩咐奴才去寻刺客线索,半途遇见受伤的四殿下,才顺道护卫殿下回程。”

“老四受伤了?”

段钺看一眼身旁的人。

靖王上前跪着:“回父皇,只是刀剑擦伤,并不妨碍。”

“是么。”中承帝意味不明,“各处人马损失惨重,你倒是运气好。”

段钺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但老皇帝却没多说,问了几句,便叫众人一齐退下了。

到禅房休息时,六殿下才道:“方才禅婴法师,哦,就是引你进来的那位小和尚。”

段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他替陛下解了签,说是……”六殿下说到此处,犹豫地看了眼靖王。

靖王面色平静:“但说无妨。”

段钺道:“天降大祸,唯皇四子可解。”

六殿下有些惊讶:“你知晓?”

段钺歪歪脑袋,看了眼靖王:“解法就是杀了皇四子这个灾星,才可还天子江山一个安宁,对么。”

六殿下颔首,眼含担忧:“禅婴法师说,祸星危害紫微,近则生变,这次的袭击,被父皇算到四哥头上了。”

段钺喃喃:“原来锦衣卫和东厂秘而不宣,打的是这个主意……”

六皇子看他:“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段钺摇摇头,没有将二皇子设伏的告知他。

段云睿是个厉害的角色,此事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

“殿下,您以后,最好离四殿下远些。”

“十六?”这可是当着靖王的面。

六殿下正想说什么,段钺打断他:“殿下,您要多为自己和九殿下考虑考虑,您和九殿下既然不参与夺嫡,牵扯进来便只有害处,无论日后是谁登基,都不会容忍您二人逍遥的。”

靖王沉默。

六殿下看看他,辩驳:“四哥不会……”

“您怎知他不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难道不清楚?”

眼见两人就要争论起来。

靖王打断:“阿裴,别说了,你就听段十六的。”

段钺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有点逾距了。

他不再多言,拱手请罪,便告辞出门。

六殿下望一眼他背影,叹气:“四哥,你该和十六解释清楚的。”

“没什么可解释,他说的不错。”

靖王也起身,走进院子里。

雪地里站着暗卫挺拔的身影,脊背挺直如剑,却带着无边孤寂。

段钺身边有很多人。

但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过他。

从始至终,他只有自己。

靖王驻足看了片刻,正要离开,侍卫来报,说三皇子来了。

他还未说话,便听月门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段云琛抓了只纯白的雪鹰,兴冲冲撞进来,搂住段钺:

“段十六!你快看,本殿下抓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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