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暗卫奉命赴死

意识混沌间,靖王做了个梦。

梦见前世,他将段钺送进三王爷府的那天晚上,亲手喂他喝下一杯酒。

酒里下了一日醉。

他却骗段钺,那是完成任务的赏赐。

段钺一无所知。

那时的暗卫尚且年轻单纯,甚至欣喜地以为,主子是在宠他。

直到被扒光衣裳,装进笼子,送上三王爷的马车,他才晕乎乎地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拼命压抑着情欲,苦苦哀求,不要扔了他。

靖王已然忘记自己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看待眼前任人宰割的可怜暗卫。

他像个局外人,看着当初的自己,嘴角噙着戏谑玩味的笑,轻佻抬起暗卫下颌,对他说了一句:

“你这卑贱丑陋的身子,终于也派上一次用场了。”

丑陋。

是,段钺因为常年累月的受伤,身体几乎全是抹不去的疤痕。

当时的他,只觉得那具身体,既畸形又低贱。

却从未想过,这些伤是为了谁而承受。

小暗卫呆呆地望他,眼底一抹光,忽闪忽暗。

他觉得碍眼,收回了手,将他推入深渊:“能被段云琛看上,也是你的福气。滚吧,从今以后你不再是靖王府之人,别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笼门上锁,马车行远。

最后一眼,是段钺漆黑无神的眸。

如同一根针,刺进他心脏。

靖王喘着粗气,陡然惊醒。

梦里的小暗卫,就站在眼前,正弯腰触碰他鼻尖,神色莫辩。

见他醒来,段钺动作顿了顿,才收回手。

“我以为你死了呢,怎么这么弱。”

靖王仍沉浸在梦中,怔怔注视他:“你还活着。”

“?”段钺皱起眉:“你烧傻了?”

靖王一颗心骤然落下,长出口气,伸手遮盖住眉眼:“我做了个噩梦,是关于你的。”

“……哦。”段钺并不感兴趣。

他把人从浴桶里拽出来,裹上干净的浴袍,扔到榻上,抖开被褥丢给他。

“别冻死了,否则六殿下该伤心了。”

靖王脸色青白,自己钻进被褥里,拧干湿透的长发,呆坐在榻边。

前世他并不在意段钺,就连对他做了什么都记不清楚。

段钺中了一日醉之后,究竟是怎样渡过去的,又在段云琛手下遭受了什么折磨,他一概不知。

明明他们在一起走过六年光阴,日夜相对。

可他对小暗卫了解的却那么少,连陌生人都不如。

“……段十六。”

“嗯?”段钺正在用内力温水,闻言用鼻子哼出一声,头也不抬地开口:“怎么。”

靖王薄唇张张合合,想问些什么。

却又沉默下去。

段钺正等着他说点什么,等了半天等不到,疑惑地抬眸。

就见少年一脸苍白,神思不属地缩成一团,向来凉薄的桃花眸难得浮沉不定。

“难道毒还没解?”段钺歪歪头,放下水杯,弯腰凑过来,捉住他手腕。

靖王缩了缩,没能躲开。

对方离他极近,手指修长而有力,如同一条锁链,似乎将他紧紧箍在身旁。

“应该没事了啊。”段钺指腹轻按在他跳动的脉搏上,眼中清澈:“你还想做么?”

靖王瞳孔一缩。

梦中段钺被凌辱的情景一一浮现在他脑海。

压抑的喘息,痛苦的泪水,冰冷的躯体,苍白的脸,殷红的血。

一幕幕怪诞梦境交织成恐怖的回忆,疯狂地想要将他拖进深渊,让他好好看看前世小暗卫究竟受了怎样的折磨。

靖王闭上眼,陡然将段钺推出去。

“离我远点!”

段钺没防备,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脸色扭曲。

“你他娘……你是不是有病?好好的抽什么疯?”

靖王神色几度变幻,最终狠心撇开脸,不去看他:“滚出去。”

段钺“嘶”了一声,“你想叫我待在这我还不肯呢,有毛病。”

他转身就走,“砰”地一声阖上门。

巨大的响声震在靖王心底,让他眼睫狠狠颤了颤。

……

段钺脸色阴沉往前走。

王典小心跟上:“大人,我家殿下……怎么样了?”

“死不了,还有力气赶人呢。”

段钺一脚踢飞个石头,尖锐的刺棱陷进墙壁,生生砸出道裂缝。

王典咽了口唾沫,默默离他远了半步:“大人慢走。”

段钺即将踏出宫门,又想起什么,转身递给他一个令牌:“拿我的身份牌,去库房支些炭火和药材。”

王典一顿,立马反应过来这是给四殿下用的。

“多谢大人,大人实在有心了。”

段钺没接话。

小黄书叮咚一声:“【帮扶靖王过冬】任务进程100/100,一千金币并五包亲嘴烧已到账,请爸爸查收。”

段钺笑了下,这才满意离开。

他原本还约了靖王夜里去浪。

不过到了子时,他在宫门口候了许久都没见到人,估计他是身体撑不住,已经睡了,便没再等,一个人溜进了养心殿。

殿门口十名禁军,十名东厂番子,暗处还有暗卫营的人,并不容易潜入,倘若打斗起来,会引来更多人围攻,他没有胜算。

段钺耐心守了一个多时辰,看准换班的时机,身影迅疾如风,快速从树梢跃上房顶,悄无声息掠进窗户。

“谁?”

一道压抑的低声在耳侧响起,脖颈横了一把锋利匕首。

他运气真背,刚钻进来,人都还没爬起,就被暗卫营的人发现了。

段钺抬起头,月光下照映出少年俊俏的面孔。

“是我。”

“怎么是你。”段一撩了下眼皮,并未收回武器:“你不好好守着六殿下,来养心殿作甚?”

段钺举起双手,离刀锋远了些:“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段一并不动容,上下扫他两眼,见他没带武器,才收了匕首,转身跃上房梁。

段钺松口气,跟上。

梁上还蹲着两个暗卫,见他过来,笑眯眯打了个招呼:“哟,小十六,这么巧,你来弑君吗?”

段钺眼角一抽:“不是。”

“那就好,咱们可舍不得杀了小十六。”

段一冷声:“闭嘴,别废话,滚去警戒。”

两名暗卫嬉笑领命,飞身散开。

段一这才看向段钺:“说罢,来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陛下把长生丹放在了哪里?”

“你又使什么坏?”

“怎么会,加点料而已。”段钺眨眨眼,摇他胳膊:“好哥哥,帮帮我嘛。”

“你想谋刺陛下,问过统领了?”

“不会让老皇帝死的,吃点苦头罢了,谁叫他对统领那么坏。”

段一扫了眼老皇帝榻上的美人,沉默片刻:“今夜一切正常,我什么都没看见。”

段钺眉眼弯弯笑起来。

幸而夜色遮挡,他的被动技能并未发动。

长生丹放在暗格里。

段钺熟门熟路打开,取出丹瓶,在药丸上裹了一层系统出品的新型泻药。

说明书上说,服用后症状如同中毒,心腹绞痛难当,全身溃烂如鬼,一月后方能缓解。

这破玩意儿可太适合狗皇帝了。

段钺勾勾唇,将长生丹归回原位,闪身离去。

梁上段一望着他背影,想了想,还是从怀中取出小本本,再记上一笔:

十二月一日,段十六求助,酬金未付。

往上一扫,整整一页,记得几乎全是段钺各种旷工逃课欠下的月银。

合计欠一百二十两,归还日为立春,逾期以日计翻倍。

另,债主本人尚不知晓此事。

……

段钺下了药没多久,就听闻皇帝毒发的消息。

太医诊治后说,是长生丹出了问题。

吴征惊慌失措之下,将责任推给段钺,说是因为他不配合炼丹,缺少一味关键药材,才导致了长生丹出问题。

段钺很快就被宣召进殿。

彼时几位皇子都在。

老皇帝龙榻前拉了一道帘,看不清面容。

殿内乌烟瘴气充斥着难闻的药味,还有死肉腐烂的气息。

小黄书拍了一张照给段钺看。

中承帝一张俊脸毁于一旦,浑身上下生满了奇丑无比的疮疤,流脓溢血,可怖如鬼。

难怪没法见人。

段钺不客气地在心底笑出声。

面上他倒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冷淡拱手:“奴才拜见圣上,圣上金安。”

吴征冷哼:“你若真心祈求陛下金安,就该献出自己的心头血做药引,而不是在这里推诿怕死!”

三皇子激动地上前:“你胡说什么!十六做什么了,你凭什么认定他就是药引?我还说你是药引呢,你敢割心头血吗!”

“三殿下,并非在下胡诌,段十六天生药体,有庇佑真龙之气的福分,此乃神谕。”

“狗屁神谕!”三皇子冲出来,跪在地上,“父皇,你别听这假道士胡说八道!您乃天子,怎么可能需要一个暗卫的血来续命?这假道士一定是想害您!”

段钺见他脸红脖子粗得护在自己眼前,倒有些惊讶。

三皇子虽然傻,但说到底也是个自私狂妄的人。

他没想到,这人竟肯为他得罪老皇帝。

他看了眼人群里的靖王。

段初初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连目光都未落在他身上。

段钺摇了摇头。

狗王爷连狗都不如。

虽则大多数示好是为了任务和复仇,但段钺自认对他还算不错,可当自己深陷险境时,他却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即便真是条恶狗,也尚且懂得报恩,靖王还比不上条狗。

不过,他早就认清这人本性了。

段钺摇头,制止了想要求情的六皇子,上前一步。

“请陛下恕罪,奴才事先并不知药引之事,叫陛下受苦了。”

中承帝虚弱地咳嗽一声,哑着嗓子:“云钺,不是你的错,无需道歉,心头血不可乱放,你先回去吧,待太医再商量商量……”

“不!”段钺坚定摇头:“既然奴才已然知晓,又怎敢苟且偷生?陛下有命,奴才自当万死不辞!”

说罢转头看王霖,一脸视死如归:“公公,请取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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