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谁是统领真正的小宝贝

月黑风高。

一道人影在树影中穿梭,踏雪无痕。

段钺先是去了趟藏匿军火的山谷确认情况,才赶来与段飞汇合。

“统领,情况如何?”他落在一颗枯树枝头。

覃墨川营帐附近重兵把守,无法靠近,此处是距离最近的藏身点,聚心凝神,勉强能听见交谈。

段飞拧着眉,没先回答:“你那边有没有异常?”

段钺叹气:“我们被骗了,谷中真正重要的不是那些火药,覃墨川用军火做遮掩,实则是为了保护地下大批量的牵机情花植株,属下去查探的时候,那批植株已经被转移走了。”

“果真如此”

段飞揉揉眉心,叹了口气:“十六,你现在立即动身赶往北雁郡,通知大殿下撤离。”

段钺微惊:“什么意思?难道覃墨川还打算对大皇子动手?”

“我方才扮做亲卫潜入营帐,看见大殿下身边的医侍在此。”

大皇子常年征战,无妻无子,但身侧常年跟着一名美貌少年,据闻医术超凡,深受信赖。

不过段钺倒是知道,这位医侍实则是边境西戎族的后代,被大皇子铁骑毁了故乡,这才潜伏在他身边,伺机报复。

后来二皇子登基,整束边境势力时,他还和靖王结了盟,一不做二不休把大皇子毒成了瘫子带走,此后袅无音信,而大皇子留下的军队战备,自然被靖王坐享其成收入囊中。

“难道他想和覃墨川合作?”

“不错,我听见他在同覃墨川商议往北雁郡的护城河投毒,若是成功,便令北夷夺城攻占,并以此为据点正式向天朝开战。”

段钺手脚冰凉,“北雁郡可是边境防守要塞,整个西北腹地只有这一处大型关隘,一旦被攻占,十万北夷军再无人能挡。”

到那时,整个天下都会落入敌手。

段飞神色凝重:“张璇被劫,覃氏通敌之密迟早暴露,横竖是死,覃墨川已经打算鱼死网破,只怕这一次,北雁郡百姓将士皆难逃大劫。”

段钺脑子嗡嗡作响。

上辈子他参与过最大的国事也不过是夺嫡,失败了,至多陪上自己和狗王爷的小命,是以毫无顾忌。

而打仗这种事,却关乎天下黎民,王朝存亡。

上千万条百姓的命捏在他手里,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没资格去做决断。

幸好幸好,他身边还有一个靠谱的统领。

听暗卫营的前辈们说,段飞年轻时,曾替中承帝四方征战,领兵作战的经验甚至不比覃墨川少。在段钺入营前,“段飞”这个名字,整个长安几乎家喻户晓。

段飞沉吟片刻,冷静吩咐:“情况紧急,我们兵分两路,你速速赶去通知大殿下,我到山海郡和黑水郡等地召集边军,至少要保住北雁郡。”

段钺记得张璇还在北雁郡,他要出了事,统领定然难逃其咎。

况且,以老皇帝那个是非不分的性子,没准还会把灭城的责任直接推到统领身上!

段钺丝毫不敢耽搁,拔腿就想跑。

段飞把他拉住,将令牌递给他:“大殿下谨慎正直,恐怕不会相信你的说辞,你带上御赐令牌,能调动一部分北夷的兵力,届时见机行事。”

“可统领将此物给属下,万一覃墨川对您下手,您该怎么办?”

“若他当真撕破脸皮,一枚小小令牌也顶不了什么大用。”

段飞说完,见小孩神色忧虑,便又添了一句:“别担心,我这边还有段九等人,不至于毫无退路。”

段钺越想越不安,生怕和那时候一样,再见即是生死永隔。

“我不去了,统领,我和你一起,只要脚程快,也能赶得上!”

“莫胡闹!段十六,国将大乱,岂容你在这里耍小性子?”段飞厉声斥责。

段钺执拗地攥紧拳,眼眶发红。

他永远都忘不了段七把那枚玉簪交给他时的场景。

段七说,统领跳崖尸骨无存,遗物中只有一支碧玉流月簪,是他送给小十六的最后一件生辰礼。

段钺并不缺礼物,他性子好善交际,加上位高权重,生辰那一日会有不少人给他送礼。

连靖王也会格外恩赏他一个承诺,或是某个任性的要求。

大多人,无非是投其所好,送他刀啊剑啊或是某些巧夺天工的暗器。

只有段飞最俗气,要么送几套花里胡哨的衣衫,要么是堆满箱的千层靴,要么就是各种温润雅致的发冠玉带,平常人家最普遍的东西。

也是暗卫最用不上的东西。

段钺从前不懂时,还曾严肃抗议过,指责统领不用心。

直至后来才发现他的用意。

他只是想他的小十六和寻常少年一样,有一天能光明正大走在长街上。

不用穿鬼祟的夜行衣,不用佩沾满血的长剑,不用在冰天雪地里埋伏三天只为杀人,也不用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屠杀生命。

他只想让自己养大的小孩,能做一个普普通通快快乐乐的人。

可段钺辜负了他心意。

那天夜里,靖王召他侍寝,将那枚发簪拔出来,当做淫器送入他体内搅弄。

他用污言秽语将段飞贬得一文不值,他说段十六和他亲爱的统领一样,是个用出卖肉体上位的肮脏奴才。

他说是段十六害了段飞,因为段十六的不听话,因为他的任性,才使得中承帝迁怒于人。

段钺在他身边委曲求全多年,第一次发了大怒,发狂地扼住他脖颈,差点活生生把他掐死。

还是蒋飞尘带人巡逻时发现异常,冲进来把他制住,才救回靖王一条狗命。

靖王盛怒,将那玉簪扔到地上一脚踏碎,把段钺关进暗牢,鞭笞整整三天三夜,打得奄奄一息,逼他认错道歉,才把人放出来。

后来的段钺,再也没敢想过段飞的事。

每一次想,他就怕自己控制不住杀了自己。

他胆小,他怕死,他甚至还想留在靖王身边。

他是如此自私自利,一心只在乎自己,根本不配段飞多年养育之恩。

段钺闭上眼,跪在他脚边:“统领,我不想再后悔了,求求您让我跟着吧,我害怕。”

段飞沉默地看他。

许久,弯月隐入乌云,碎雪要落不落。

他蹲下来,揉了揉少年的头顶:“十六,我答应你不会死,别怕,听话好吗,等解决了这件事,我就带你离开长安,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再也不用听别人的命令。”

段钺抬眸,眼中泪水在月光下闪着光芒,看起来像如同黑曜石一般清澈单纯。

“真的?统领,你没骗我吗?”

段飞低笑。

他是冷美人,不常笑,一笑起来摄心夺魄,如同火焰中凤凰花缓缓开放,热烈,温暖。

“不骗你。”他道,抚了抚段钺眼角的泪,“别哭了,多大人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本来就没多大”段钺嘀咕两声,环住他纤细的腰。

“那统领要记得,时时刻刻跟在九哥身边,别让他远离你。”又道:“虽然九哥武功不及我,但勉强也算拿得出手吧。”

段飞摇头:“行了,快去,别让覃墨川发现端倪。”

段钺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统领,我可以带段初初一起吗?他现在有点小毛病,我不放心,得看着。”

“段初初四殿下?”

“就那个戴面具的。”面对自家统领,段钺毫不犹豫把前任主子给卖了。

段飞沉吟,十六名声不显,大皇子恐怕不会信他所言,但若多一个四殿下作担保,总归好一点。

“可以。但你记住,要护好四殿下安全。”

段钺撇嘴,不怎么乐意:“那我尽量吧。”

见他飞身离去,段飞松口气。

身后一道黑影走出来,冷笑一声:“原来你说的条件,就是放他走?”

“这同我们的盟约无关,我没有义务回答你。”段飞回身,凤眸冰冷,“你若敢动十六一根手指,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整个覃氏陪葬。”

“段统领,虽说咱们是临时搭伙,但也用不着如此绝情吧。”覃墨川负手轻笑,“再者本将对贵营的段十六可是喜爱得紧,怎么舍得伤他。”

段飞蹙眉,不愿同他多言。

“山海郡和黑水郡那边由我负责,只要覃将军别忘记,事成之后,必须解散暗卫营,放我和十六离开。”

覃墨川勾唇:“一言九鼎。”

顿了顿,又道:“不过,段统领对陛下向来忠心耿耿,突然叛变,本将却是不太信任啊。”

段飞面色冷峻:“你要如何。”

覃墨川取出一只瓷瓶:“将这只蛊虫喂段九服下,只要你乖乖和我们合作,他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你若是胆敢欺骗”

话未说完,段飞长剑便倏然出鞘,直抵他喉咙,衣袖翻飞,黑夜中如烈火灼烧,森寒逼人。

“覃墨川,别欺人太甚。”

“段统领,这只是正常的交易罢了,付出些代价是必要的,不想让段九受伤,难道,你想让段十六来承担风险么?”

这是逼他二选一。

段飞沉默片刻,剑尖一挑,瓷瓶落入手中。

“你最好说到做到。”

覃墨川意味深长地轻笑:“看来在段统领心目中,还是亲自养大的段十六更重要些啊”

见段飞不搭理,转身离去,他又阴测测道:“蛊虫是否入体,我一清二楚,段统领,可别想耍什么花招!”

段飞脚下顿了顿,什么也没说,步入黑暗

营帐里亮着灯。

房门前一串泥泞的脚步印子。

段九刚回来,还没睡。

段飞端着粥膳走进去时,他正蜷缩在墙角,咬牙捂着腹部,脸色惨白,疼得冷汗涔涔。

五日前,段钺一去不返,袅无音讯。

段九误以为他出事,只身杀入山谷救人,却被覃墨川设伏擒下,尽管拼死逃出,却中了剧毒。

为了替他解毒,段飞只能和覃墨川谈条件,对方便以此胁迫他结盟。

段钺要和段九一起来探查情报时,他是担心段钺再次落入敌手,才会让段九回去,自己跟过来。

牵机情花之事,他先前就略有耳闻,此番不过是证实猜想。

大皇子身边的医侍叛变是真的,投毒也是真的。

他对十六所言,皆是事实。

但略有不同的是,营帐里几人密谋时,段飞并非监听者,而是参与者。

后面他对十六说的所有话,都是为了将他调走,令他远离这些战乱纷争。

至于段九

段飞看了眼手里的瓷瓶和粥碗,凤眸中幽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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