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儿大不由娘

“嗷,殿下!”段钺眼神倏地一亮,没理会段九震惊的目光,二话不说就扑了过去。

段飞还以为他扑的是自己,习惯性伸手去接。

没想到靖王先人一步,极快地弯下腰,手臂一伸,就在他跟前截住人,一把抱起,提上了车。

段飞怔愣一瞬,看了看空荡荡的掌心,又看向靖王,微微沉下脸。

“四殿下,你抱的是我暗卫营之人。”

靖王并不惊慌,侧首和他对视:“我会照顾好十六。对吧,十六。”

段钺为了一车的瓜果零食,昧着良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

段飞脸色已经不好了。“十六,下车。”

段钺搂紧靖王:“不要。”

靖王神色舒展,矜持道:“劳烦段统领,启程吧。”

段钺挂在他身上,笑眯眯朝段飞摆手。“统领,待会见呀。”

段飞脸色铁青。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

他想不通小十六怎会与四皇子这般亲近。

段九拍拍他肩膀:“儿大不由娘,统领,你不如想开点,十六迟早是要嫁人的。”

段飞被触及逆鳞,登时眉眼凌厉。“他是男人,嫁什么嫁!?你想置他于不伦之地吗!”

段九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连忙好声好气地哄:“不嫁不嫁,咱们娶,娶行吗?”

段飞不言,面色冷沉,策马上前去了。

段九摸摸鼻子,也不知道他突然生什么气。

晚间,车队扎营休息时,他和段钺提起此事,说段飞心情不好,可能是在怨段钺不理他。

段钺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做过火了,不敢耽搁,一脚踹开靖王,连忙滚去请罪。

没想到段飞紧闭帐门,连见都不肯见他。

他垂头丧气坐在树下守着,连晚膳也没吃。

靖王端着面碗来找他,蹲在他面前亲自喂他。

段钺吃了两口,有点吃不进去。

“好吃吗?”靖王问他,眼神期待。

“太咸了,齁人。”

‘我亲自做的’,这句话在靖王嘴里转了一圈,又被他及时咽了回去。

“是么。”他有点不是滋味地应道。

段钺皱起鼻子,咸得直吐舌头,赶紧从怀里掏了半个馒头塞进嘴里,嘟囔一声:“这厨子是一辈子没见过盐吗,殿下还是别吃了,简直不能入口。”

靖王心情低靡,耳尖都耷拉下去了,闷闷道:“知道了。”

他让侍卫把碗端下去,拍开石头上的雪,蜷起膝盖,跟他坐在一起。

段钺看他冻得连肩膀都锁起来了,不由道:“你先回去呗,统领的事又和你没关系。”

靖王揪住他一小片衣角,局促地靠过来。

“不要。我和你一起。”

段钺眼睛笑弯起来。

他可喜欢段初初小鸟依人的样子了。

“那殿下快进来,我帮你捂捂手。”段钺把他拢进怀里,解开厚实的衣衫,将两人一起裹紧。

靖王没挣扎,乖顺地倚在他怀里,眉眼低垂,瞧着可安静可娇弱了。

段飞拧着眉心,站在后面重重咳了声。

段钺一惊,倏然回眸:“统领!”

他跪过去抱住段飞大腿干嚎:“您终于肯出来了!属下等您等得心都要滴血了!您听属下解释,下午的事”

“用不着解释。”段飞蹙着眉,严厉地打断他:“你翅膀硬了,想跟着谁,想做什么,我一个外人也管不着。”

段钺见他丝毫没有说笑的意味,这才慌了神,连忙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

“统领、统领!属下知错了!您别生”

段飞拂开他的手。

“够了。暗卫营条件艰苦,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跟着你的四殿下过好日子去吧。”

他冷冷说完,一拉帘子,闭门谢客了。

段钺想抓他衣角。没抓到,惯性扑跪在地上,下巴磕得一痛。

靖王连忙扶起他。“段钺!”

他替段钺揉揉磕红的下颌,眼神心疼:“疼吗?”

段钺摇头,双眼失神,生无可恋靠在他肩上。

“殿下,你说好好的,统领这是怎么了?”

靖王心道,自然是不愿你牵扯进夺嫡之争,怕你被我花言巧语迷惑,铸下大错。

不过面上却轻蹙着眉,很烦恼的样子:“不知道呢。”

段钺烦躁地抓抓头发,侧头看他一眼,犹豫着道:“我总觉得统领是不喜欢咱俩处一起。要不,你离我远一点?”

靖王心一紧,镇定道:“不会。若是如此,他何必同我合作,还将你的安全托付于我?”

“可是”

“段钺,在你眼里,段统领是那种徇私枉法之人么?他对段氏一族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因为你同我亲近而心生嫌隙。”

见段钺神色迟疑,靖王又从容道:“覃墨川不是还没抓住么?段统领恐是担心他暗中作祟,伤及无辜性命。”

段钺摸摸后脑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说的有道理啊!”

靖王桃花眼浮现一丝笑意,转瞬即逝,换上不安的表情:“百足之虫死而未僵,他和单于紫宸都对你有不轨之意,你要当心。”

段钺拍拍他脑袋,宠溺地道:“别怕,不会出事,我会好好陪着你的。”

靖王亲昵地搂住他脖颈,桃花眸深深。

心机暗藏。

段钺把人抱回营帐,煮了碗面,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互相腻歪地喂着吃完,洗漱一下便就寝了。

翌日接着赶路。

虽说昨日信了靖王的鬼话,不过晚上段钺睡不着,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狗王爷在糊弄他。

今天他也不敢再缩进马车里,一路上都骑着马不远不近辍在段飞身后,数次想和他搭话。

可惜,都被靖王搅和了。

这狗王爷一会儿说自己头晕,一会儿说自己嗓子疼,一会又说内伤复发,总之浑身都是毛病。

段钺不得不每行一段路就钻进马车查看情况。

“奇了怪,你这脉搏怎么一会快一会儿慢。”

靖王微微喘息,脸色苍白:“是么,我不知”

段钺越探,眉皱得越狠,“不对啊,方才脉象分明是正常的,怎么这会又变了。”

靖王低咳两声,有气无力:“段钺,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说傻话,只是内伤而已。我这方面不在行,让段九来看着你行吗?”

见他要走,靖王连忙抱住他的腰,一口气将内力逼至心脉,内腑剧痛,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别走,段钺,难、受”

段钺吓一大跳,也不敢离开了,赶紧坐回来将他抱进怀,用内力慢慢梳理他体内杂乱经络。

靖王虚弱地倚在他怀里。

在段钺看不见的地方,余光轻轻撇了眼车窗外。

漠北沧凉的冷风吹开珠帘,露出马车外一角殷红衣袂。段飞正冷着脸,骑马行在一侧,凤眸凌厉地和他对视。

靖王桃花眼半眯,微勾了下唇角。

显而易见的挑衅和宣示主权。

段飞攥紧五指,眼中杀机汹涌。

他不曾想过,自己同四皇子结盟的举动,竟会害了小十六,叫他深陷情网。

习武人五感敏锐,他将里头动静听得真真切切。

什么“好疼,你亲亲我”,什么“段钺,我害怕”,又什么“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堂堂四皇子,怎能如此不顾男子脸面,堂而皇之说出这般寡廉鲜耻之语。

他回过头:“段九。”

段九已经缩得不见人影了,没想到他还是惦记着自己。

见他一脸冷肃,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属下在,统领请吩咐。”

“你替段十六照看四殿下一段时间,叫十六歇歇。”

“”这不是让他在四皇子虎口拔牙吗,四皇子不把他活剥了皮才怪。

“统领,是这样,我觉得吧,小十六好不容易遇见个喜欢的人,您就别拆散有情人了。”

“何来有情人?十六心性单纯,分明是被他所诓骗。”

那你还被老皇帝骗了十几年呢。

段九也只敢在心里哔哔两句,接了命令,去和段钺换班。

靖王听说段钺要走,那叫一个反应大,又是呕血又是昏迷,差点把半条命都送掉了。

段九无法,只能回去禀告。

段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果就见他被盛怒的段飞给斥责了。

回过眸时,好巧不巧,一眼叫他瞥见狗王爷眯缝着眼在偷看。

段钺嘴角一抽,捏住他脸蛋。

“殿下,我怎么总觉得你在溜我呢。”

靖王眼睫轻颤,紧闭着装作昏迷。

“别他妈装死,给我睁开眼。”

“初初,段初初。”

“你睡着了吗。”

靖王一个翻身,滚进他怀里,麻溜地蜷缩来,闷闷道:“睡着了。”

“”

段钺一脚给他踹坐了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骗人有意思吗。”

靖王眼泪哗哗,往他怀里钻,可怜巴巴呜咽:“我怕你不要我,段钺,我知错了,我错了。”

段钺盯着他眼角,眯起眸,手伸过去,在他怀里掏了掏。

掏出一包干薄荷叶。

靖王:“”

段钺挑眉:“知错?”

靖王张了张嘴:“我、喉咙不舒服,大夫开药”

“滚你大爷,老子信了你的邪!你以后一个人过去吧!”

段钺气得把薄荷叶塞进他嘴里,一脚踹开车门,跳下马车。

靖王凄惨地干嚎:“段钺!我真的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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