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016年2月8号,谢钦因涉故意伤害罪被刑拘,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二个月。

二十七天前,谢钦用砍刀剁掉了高明基的一条腿,当晚回到家中,冯立广因剧烈情绪压力导致突发性晕厥,抢救无效,最终鉴定为心源性猝死。

第二天,谢钦投案自首,双扬村恶势力犯罪团伙被抓捕归案,无一人被判死刑。

第三天,人民新闻网报道该案件,谢钦再次以负面形象登上热搜榜首。

话题“怎样看待以暴制暴的私自报仇行为”引发巨大网络争议。

华洲CEO被牵入话题讨论:其作为监护人是否该承担一部分教养不当的责任。

第四天,华洲官方宣布CEO蒋严欲暂被停职,后续处理由华洲国际董事会商讨决议。

第七天,华洲试图采取手段挽回公司形象。

为洗刷CEO“恋 童同性恋包养”等负面新闻,声称其早已在国外与京缘集团千金领证结婚,望造谣污蔑者立刻删博,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当晚,华洲CEO蒋严欲本人亲自转发微博,并配文:假的。

谢钦入狱后不久,确诊重度抑郁症,服刑期间多次自杀。

经过一年药物和心理辅导结合治疗,病情稍稍转好,劳改之余的时间,他都花在了写歌和健身上。

这些年来探监他的人不多,谢钦只同意见孙洋。其他人一概拒绝,包括蒋严欲。

他不想再耽误他了。

他们之间的债已经还清,谁也不亏欠对方,明明早就该断绝联系,各走各的路了。

都怪蒋严欲。

他铁了心要谢钦陪他走完剩下的半辈子,蒋严欲希望自己没参与过的,只有谢钦十二岁之前的人生。

谢钦不想陪,因为不值。

蒋严欲不该因为他,把大好的前途和辛苦打拼下的一切都豁出去。

谢钦不相信感情这种虚幻的东西,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蒋严欲现在爱他,并不代表以后也会,没人能保证自己的感情在未来一成不变。

谢钦非常,特别,极其讨厌的一件事,就是得到之后又失去。

他不想在任何人身上赌一把,也不会给任何人抛弃自己的机会,他宁愿在黑暗里腐烂,也不要走进光明里却又被推回来。

同样的,谢钦没法跟蒋严欲承诺以后自己绝对不再离开。

如果谢钦在未来某一天突然觉得没意思了,自杀身亡,那么蒋严欲等同于付出了一切,最后却两手空空。

不值,真的。

他们根本没可能在一起。数不尽的现实问题挡在他们之间,年龄差、父子关系、世人的眼光、外界的舆论。

两个男人的爱情需要承担太多东西,男子汉的肩膀确实能顶天立地,但有时候,现实真的太沉太沉了。

蒋严欲三十岁了,该有一个家了。

谢钦给不起。

四年后。

酒店房间,双人浴缸里还盛着昨晚的洗澡水,窗帘紧闭,衣裤扔得乱七八糟,大床一片凌乱。

男孩全身上下只穿一件短裤,他掀开被子,揉了揉惺忪睡眼,冲坐在床头的男人奶声奶气嘟囔:“哥哥。”

谢钦背对着他,在低头抽烟。

他身上穿的黑衬衫没系扣,大敞着,腹部肌肉横纵分明,腰劲瘦,勒出了两条人鱼线。

“对不起,我酒量是不是好差”男孩咬着下唇说:“哥哥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事吗”

“你想发生什么。”

谢钦半眯着眼,弹了一下烟灰:“被我干么。”

“不是!”脸腾地红透。

“我太想哥哥了没忍住对不起,”男孩带了点哭腔,“我知道我脏以后不会这样了”

昨天谢钦出狱,酒吧主管办庆祝派对,他已经四年没见谢钦了,一时激动喝太多酒,醉得神志不清,对谢钦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最后只记得自己跪在了谢钦胯下,谢钦从上面俯视他,眼神很伤人,全是讥讽和冷淡。

谢钦没说话,沉默着抽完烟,走了。

他还是住在烂尾楼,入狱之后,蒋严欲以他的名义把房子买了。

虽然那点房价在蒋严欲眼里像菜一样便宜,但谢钦还是连本带利给他打过去一笔钱,态度很明显:别想让老子再欠你债。

至于钱是哪儿来的。

谢钦还是向金钱势力低下了头,和电台签约了。

谢钦缺钱,缺得要命,但他有犯罪前科,没人敢要他。

现在能让他捞到钱的地方只有电台和酒吧,主管还是有点人情味的,没把谢钦赶出去,留他在酒吧当驻唱rapper。

回家刚洗完澡,手机就响了,谢钦头上搭着毛巾,嘴里叼根烟。

“快点!快点!房间号发给你了,”电台那边的人急切道:“听众等你大半天了,你正经点儿播,网友都盯着咱们呢。”

谢钦懒得说话。

他吸了最后一口,把大半根烟扔地上碾灭,打开摄像头直播。

“卧槽居然露脸了!!!!”

“社会哥坐完牢出来捞钱了?真他妈恶心。”

“哟哟哟拿刀砍人,黑社会啊惹不起惹不起。”

“主播跳段社会摇。”

“哥哥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呜太想你了。”

“右上角举报点一点,这种人渣败类不封杀天理难容。”

弹幕几乎都在刷“社会哥”和“人渣”,谢钦看了一眼,一个哈欠打出泪花,把毛巾拿下来擦头发。

还坚持喜欢他的粉丝寥寥无几,且很快被满屏的脏话埋没了。

谢钦懒洋洋看着,他在情感这方面上麻木到了极致,压根没什么情绪波动。

他不爱跟人打嘴仗,能动手就不想逼逼,喷子隔着网络又不能造成实质伤害,骂呗。

“播到几点啊。”谢钦挺随意地问了一句。

电台:“21点。”

这是开播为止他说过的第一句话,态度看上去挺风轻云淡,甚至还有点欠揍。

果然瞬间就把弹幕喷子们气炸了,扛起键盘疯狂输出,从谢钦的六姑父骂到二舅姥爷,还扯上了蒋严欲。

“老子用半根鸡儿捅死这俩煞笔同性恋。”

“哦哟,哦哟,”谢钦啧了一声,“臭弟弟,我用你马子的姨妈血给你绝经的奶奶画眼影。”

“谢钦!你说什么呢!”电台立马闭他的麦,“房管在禁言了,冷静点!管好你那张嘴。”

谢钦没再说话,站起来离开摄像头,去拿存新歌的硬盘。

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多了个麦克风,他试完音,打开伴奏,把麦克风抵在嘴边,开唱。

新歌开头是段B-BOX,毛巾遮住了谢钦大半张脸,眼神被藏匿在阴影下,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和下颚线。

弹幕的闲言碎语、人身攻击、惊讶夸赞等等一切,都被谢钦无视。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唱歌,衬得这些听众多余极了。

“弱弱问一句,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好听吗”

“歌好听,人品不行,该抵制还是得抵制。”

“评歌不评人,我喜欢他写的这种类型的歌,并不喜欢他这个人好吧。”

“有一说一,好听是好听,但没人觉得旋律很熟悉吗?”

“旋律熟悉+1,肯定是抄袭了吧。”

“好他妈难听,真不懂为啥有人喜欢这种歌,辣耳朵,我先撤了兄弟们。”

“小学生?空耳鉴抄袭可还行,笑死了。”

“卧槽嗓音又低了好多!!太好听了吧啊啊啊啊我兴奋到四处拉屎!!”

谢钦看见这条弹幕,想笑,偏头忍了忍。

刚把话筒拿到嘴边,他还是没忍住咧开嘴轻笑了一下。

上排牙齿整整齐齐露出来,很白净,透着一股干净阳光的少年气。

“我的妈他刚才笑了??”

“这哥笑起来好绝啊卧槽,笑跟不笑完全两个人。”

“求你以后多笑笑啊啊啊不要再丧着脸啦!”

“各位对不起我太不争气了,三观跟着五官跑,我他妈突然爱上这哥了。”

……

谢钦从开播到下播,时间没到两小时,说的话也没超过二十句,只安安静静唱新歌,连听众刷礼物都是主持小哥在代谢。

他性格太太太太直了,给人的感觉就像一股直播界的泥石流。

别的主播撒娇卖萌求打赏,谢钦跟弹幕在线对喷,看得人又气又想笑。

关键还是他的脸跟声音太争气,再加上写歌确实好听,这一晚上还真没少圈粉。

下播之后谢钦出门吃夜宵,家里连根黄瓜都没有,饿得他想啃凳子腿。

冯立广不在了,他只能重新过一日三餐吃垃圾食品的生活。

楼下新开了家大排档,油肥大汉们光着膀子在划酒拳,地面攒了一堆烟头。

谢钦顿时感觉自己来到了天堂。

蹲号子这四年,最让他难熬的就是烟酒瘾,里边也不是不让抽,就是限制太多压根儿抽不爽。

那种戛然而止的爽感,就好比撸到最后释放的那一秒,突然让人给堵住了一样操蛋。

谢钦拿的酒比点的菜都多,他一个人的酒量能顶隔壁一桌子,大排档太嘈杂,于是他戴上了耳机。

害,我写歌咋能这么好听。

谢钦在心里臭屁了一下,美滋滋吃饭。

一个人,一桌菜,一箱酒,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谢钦喝到了凌晨一点半。

回家的这条路第一次如此崎岖,他连着摔了两跤,磕晕脑袋,胃也被硌了一下子。

谢钦冲到路边,扒住垃圾桶就吐,整颗脑袋都埋进去了,吐完之后肚子疼得一阵痉挛。

他喝了一瓶矿泉水漱口,狠甩两下脑袋保持清醒,摇摇晃晃往楼道里走。

烂尾楼的灯一直是坏的,爬楼梯得摸着黑,老头老太晚上都不敢出门,生怕自己一脚踩空,直接脑震荡去世。

谢钦刚迈上去两阶,后背突然被大力一拽。

被甩在墙上的同时,一道黑影压了下来,

嘴唇被咬住,谢钦疼得嘶一口气,那人就趁机把舌头伸了进来。

谢钦闻到一股冲天酒气,这男人也是醉着的。

手机很没眼力见地响了。

他刚从兜里掏出来,瞬间就被抢走,嘴被一双大手死死捂住,谢钦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接听键被按下。

“哥哥我睡不着你能陪我说说话嘛”

“挂了。”

一声喑哑低沉的男嗓,压着怒。

这是命令的语气。

男人举着手机,让谢钦自己挂掉电话。

“嗯。”

谢钦一伸胳膊,夺过手机,简单粗暴地直接往远处一扔。

然后猛地把男人反压在墙上,掐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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