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的, 你睡了好久。”裴迦缓缓抚摸着桃渊的脸。

司澜和昊微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场景,莫名觉得诡异,心生寒意。

“能看得出来现在是谁在操控桃渊的肉身吗?”司澜压低声音问向昊微。

“正前方。”

司澜闻言抬头望向前方, 果不其然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 手指在诡异的摆弄着,在他眼前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玩偶, 正由他操纵。

桃渊忽然咳嗽几声, 气若游丝,吓得裴迦连忙扶起他,轻轻替他顺气。

他的身子本就纤细柔弱, 现在又「睡」了那么久, 越发的干瘪,像一截枯木,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折断。

裴迦便小心翼翼的将他护在怀里,“桃渊, 你有感觉哪儿不舒服吗?”

桃渊摇摇头, “裴郎,我现在很好。”

裴迦闻言忽然站起身, 抽出佩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指床上的桃渊, 剑尖微微颤动。

“你到底是谁?”

“裴郎……我……我是桃渊啊……”

“你不是桃渊,因为桃渊从来不唤我裴郎。”

床上的人听到这, 不再伪装了, 脸上不复哀戚柔弱样。

其他几位修士见状, 也纷纷抽出腰中长剑, 与裴府侍卫对峙着。

“将军, 这个伶人已经死了, 在这世间根本不可能再有法术复活他。”床上的人缓缓站起身,撕破裴迦心中的梦。

裴迦怒不可遏,“离开他的身体,不然别怪我杀了你们。”

那人大笑起来,“将军,何必自欺欺人呢?我入这伶人的身体时,已经嗅到他身上有一股腐烂的味道,是熏香怎么都遮盖不住的味道。”

裴迦彻底被这句话刺激到,长剑没有捅向那人,反而转身直接刺向身后的一位修士,那修士来不及躲闪,迎面腹部中了一剑。

下一瞬,裴迦的手便掐在了那人脖颈上,指甲陷入进去,面目狰狞的说着话,“离开桃渊的身体,不然别怪我杀了你的同僚!”

“将军……”

“我没有耐心再重复第三遍!”

那人状似不甘心,施了法,离开桃源的身体。

桃渊瞬间闭上眼睛,身体向后倒去,眼见脑袋要磕在地上,裴迦立即过去扶起桃渊,“桃渊……”

然而这时怀中的桃渊忽然睁开眼睛,手中不知何时摸到了把匕首,直接刺向裴迦,裴迦本能的向后仰躲,腹部却被刺中。

“将军,别怪属下无情了,是你不能再一错再错!”

司澜看到眼前场景,心里一咯噔,立即施法上前去,将裴迦从那人手中救出来。

边上的修士们见状,纷纷挥舞着长剑朝司澜袭过去。

昊微暗中施了个法,定住他们的身形。

“怎么动不了了?”

“是不是那伶人的鬼魂在作祟!”他们下意识将罪责怪在了早已死掉的桃渊身上。

司澜正打算将那人的魂魄从桃渊身体里逼出来,却看到对方掏出怀里的东西,迅速塞进嘴里,下一瞬,桃渊的肉身砰的一下炸裂开来。

裴迦呆愣住,缓缓站起身,腹部的鲜血还在源源不断流着,然而他却毫无知觉,眼珠几欲滴血,一瞬不瞬看着桃渊刚刚站立的地方。

除了迎面而来的鲜血,再无其他。

在这一刻,绝望灭顶而来,他所有的希冀和念想,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

桃渊这一生,从未做过任何错事?

可为什么到最后,却连个肉身都没有了?

在这个世界为什么对他这么残忍?

裴迦疯了,怒吼一声,举着长剑朝那几位修士砍过去,幸而昊微早就注意到他要发疯,立即施法点住了裴迦的穴道。

裴迦顿时动弹不得,目露凶光,“放了我,放了我!我要杀了他们!”

“裴将军,你受伤了,先冷静下来!”司澜飞快在裴迦腹部点了几下,替裴迦止住伤口。

裴迦根本感受不到疼痛,脑海此刻只想杀了那些人,不,是想杀了所有人。

他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落下血泪,头上墨玉冠掉落下去,一头乌发垂下来的瞬间悉数变成白色。

裴迦的那双眼睛也在发生变化,被两股黑气笼罩住,只露出其间一点血瞳,整张脸白如纸张,唇瓣红艳如血。

司澜见状,不由凛起眉心。

不对劲。

裴迦要入魔了。

裴迦周身不知何时出现一束束黑气,它们犹如泥鳅般滑动着,涌进裴迦的身体里。那一股股魔气进去后,瞬间解开了裴迦身上的禁制。

获得自由后,裴迦立即挥剑砍向那几个假修士。

司澜立即抽出玄心鞭卷住裴迦的长剑,裴迦睨向司澜,出口的声音却变了,是阴森森、充满疲惫困顿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好似从地狱而来,“司神医,你一定要阻止我的话,那就别怪我杀无赦了!”

话毕,一股黑气化作利刃袭向司澜的脖颈,昊微及时将司澜拽过去,布置了结界,抵挡住「裴迦」随后的攻击。

“裴迦入魔了!”

司澜隔着黑色帷帽看向昊微,拧眉道,“是大甬给他的魔气?”

“嗯。”

司澜只觉得头痛,桃渊执念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桃渊的肉身又没了,裴迦还入了魔,事情变得越发棘手。

那几个修士,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裴迦的击杀,被裴迦挽出来的无数道剑气生生削成肉泥。

在那堆血肉中,掉落出来一块令牌。

裴迦拾起那块令牌,眼中魔气翻滚的越发厉害。这些修士,背后的主使者是当今的圣上。

他们裴家为了圣上,为了这万千子民的安危,三代战死在边疆,他亦是从尸山尸海中捡回一条命。

可立下赫赫战功的他,却也被圣上怀疑。

适时连下八道旨意,催促他回京诉职。

适时,桃渊受了伤,经不起舟车劳顿,他只得留下桃渊在营里养伤,独自进京。

可没有想到,这一别便是永恒。

那个间接害他和桃渊被迫阴阳分隔的凶手,就是自私自利的圣上!

如今圣上还派人毁了他最后一点念想。

裴迦唇边咧起冷冽的笑。

圣上毁了他所珍惜的一切,那么他便也毁了圣上所珍惜的一切。

圣上在他身上安插了眼线,他也同样在圣上安排了眼线。

将军府内,一束束响箭划破长空,在向宫内的眼线释放信号,下一瞬,那些眼线便开始血洗宫门。

裴迦翻身上马,率着士兵,欲与宫内的眼线里应外合。

他狞笑着,长剑直至上空,身后的那些将士像是被魔气操控住,如木偶般嘶吼着话。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

司澜想要阻止他,可入了魔的裴迦,根本不听劝。那双漆黑空洞的眸子,自上而下,如看死物一般盯着司澜。

“我知晓你非凡人,但如今你也阻止不了我。”

“裴迦,大甬是你召唤过来的?”

“是。”裴迦直接承认,“你说多么可笑,明明大甬是我召唤出来的,可是他们还是将这件事情怪罪在桃渊身上,他明明……明明都已经死了……”

这是裴迦第一次承认桃渊已经死了的事实。

说完话后,他神情悲怆,仰头望着天空,周身一股黑色魔气汹涌翻滚,将他紧紧包裹住,此刻的他像冥府罗刹,与曾经那个骑马驰骋,自由自在的裴小将军宛若两人。

“裴迦,那些黎民百姓是无辜的……”

裴迦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无辜?桃渊不无辜吗?可惜,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世界。”所以现在他也要做那个不讲道理之人。

司澜没想到裴迦如此冥顽不顾,见说不通后,司澜直接抽出玄心鞭,身形凌空而上,挡在了裴迦面前。

宋丞与宋也见状,也立即站到司澜身后去,举剑与裴迦对峙。

双方气势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时,远处,又忽然传出来委婉悠扬的曲子。

“朱门玉雕勾阑上,裴郎倚身呷萱茸。试问乐怜牝牡分,怜怒娇嗔好郎君……”

裴迦听到这声音,身上魔气渐渐消散,眼神又复晴明,翻身下马,朝着那声音追过去。

桃渊的那抹执念竟然化出了幻形,那近乎透明的幻形站在戏台上,正喃喃吟唱着曲子。

裴迦冲过去,想要抱住桃渊,可是却扑了个空。

他抱不住那道幻形。

“桃渊,是你的魂魄吗?”裴迦怔怔看着那道透明的幻形,只觉得心脏仿佛被割开无数道口子,痛到喘不过来气。

司澜没想到本来已经入了魔的裴迦,在听到桃渊的声音后,竟能瞬间恢复神智。只有桃渊的事情,才能影响到裴迦。

司澜问向昊微,“昊微,如果杀了裴迦,能解开大甬之咒?”

“裴迦与大甬只是献祭关系,即使杀了裴迦,也解不开大甬之咒。”

“那封印大甬后能解开咒术吗?”司澜没敢直接问能不能杀死大甬,毕竟上任天帝都没有杀死大甬,只是将大甬封印了起来。

昊微拧眉摇摇头,幼时在藏书阁里看过父亲撰写的《伏怪扎》,里面只详细记载了封印大甬的方法,却没有记载如何解开咒术的方法,亦没有表示封印大甬后咒术就会解开。

不过解咒这一类的内容,兴许会记载在其他书中。

看样子确实需要去藏经阁走一遭。

司澜虽然在将军府里感受到浓浓的魔气,可却没有感受到大甬的气息,这种上古魔物若是真的蛰伏在将军府中,只怕将军府早已魔气冲天,那么大甬到底藏在哪儿?

昊微像是猜出司澜在想写什么,淡淡道,“那些散落在人间的魔气,便是大甬的身体。”

“……”司澜。

任何咒术都会有时间地点限制,这次的大甬之咒能将整个人间笼罩住,原来竟是大甬将自己的身体撕裂成无数碎片,散落在人间才完成的。

司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如今能和大甬沟通的「媒介」,唯有裴迦,而裴迦现在满脑子都是桃渊,抱着那缕根本抱不住的执念,在喃喃说着话。

要想让裴迦反水,那就只有先解开桃渊的执念。

司澜走近桃渊的执念,裴迦立即抽出长剑阻止司澜靠近,“你想干什么?”

“裴将军,如今裴夫人肉身消散,这缕执念也不会在人间留太久,你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吗?”

裴迦闻言,仍然是一副敌对姿态。

司澜想起来桃渊与陀山双绝的关系好似不错,便有模有样道,“裴将军,裴夫人在世时曾对我们说过,他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在幼时有裴将军的呵护,少年时与裴将军相爱。”

裴迦眼神动了下,似是被某句话刺激到,“他真的这样说的?”

“是。”

裴迦苦涩一笑,明明与他相爱,才是桃渊最大的不幸。若是没有遇见他,现在桃渊的日子虽然会苦了点,但至少还能好好活着。

他看了一眼桃渊的幻形,那幻形越来越淡,唱曲儿的声音也越来越轻,是不是连它也要消失了?

“桃渊,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或者是谁,我都愿意为你去做……”裴迦伸手抚摸着幻形的面目,痴痴说完话后,侧身问向司澜,“那现在我要怎么做?”

司澜伸手触碰向那缕执念,发现执念太弱了,已经承载不了太多回忆。

他需要施展传回咒,回到过去,看一看桃渊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裴将军,我施咒过程中,需要一个绝对安全安静的环境。”

“好。”

裴迦并没有问太多,或许是因为相信司澜,也或许是因为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丢的。

他指使奴仆和将士镇守在将军府四方,不准任何人来打搅,自己亦是亲自守在房门外。

门内,司澜还是觉得不放心,便考虑着让昊微和宋丞两兄弟三人一起守着阵法。

宋丞二人立即点头答应,昊微却绷着脸,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尊上,传回咒这等秘术施展后有没有什么损伤?”宋丞拧着眉问道。

司澜笑道,“没事,我自有分寸。”

事实上,他心里并没有太大分寸,施展一次净秽咒,损失三层修为,而这传回咒只怕过犹不及。

当日,九婴便是在施展完传回咒后气息才消散的。

宋丞还想再问什么,一旁的宋也抢先道,“哥哥,你婆婆妈妈的样子很像尊上的夫人,可惜我们尊上又不是妻管严。”

“……”司澜。

宋丞眼神凌厉,扫了一眼宋也,宋也瘪嘴,撇开头,双手环胸,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尊上,他一贯口不择言,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司澜「嗯」了一声,随手布置出结界,将房间笼罩住。

他闭上眼睛,低下头,十根手指交错于胸前,默念口诀,下一瞬,便发现自己置身于六道轮回齿间,只见那三百三十三道齿轮飞快旋转。

随后,无数白光从齿轮间溢出来,遮挡住视线。

再一睁开眼时,司澜出现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四周是一片茫茫沙漠,黄沙飞扬,不见天日。

在他身后,还跟了道黑色的人影。

司澜诧然转身,看见那人是昊微。

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每次他进幻相,都会有个跟屁虫。

以前是小跟屁虫,现在是大跟屁虫。

“崇微,你怎么也进幻相中了?”

“不知。”帷帽内传来淡淡的一声。

“……”

司澜觉得这个借口似乎也有些熟悉,与那小跟屁虫一样,每次都说「不知」。

远处传来男人们的嬉闹声,裹挟着一阵阵风沙声,如恶魔的吟咒。

“这领头的小伶儿,嘴巴小小,脸蛋比女子还要白嫩。”

“倒是不知道他身上是不是也这么白?”

“哈哈哈……”

男人们的对话越来越猥琐,其间夹杂着微弱的哭泣和求救声。

司澜和昊微立即顺着声音飞过去,看到远处扎着不少营帐,穿着粗布麻衣,裹着灰色头套的男人们嬉笑着围成一圈。

一截白嫩纤细的脚踝,从中隐约露出来。

“啧啧,不愧是名伶,冰肌玉骨,我见犹怜!”

“你们知道男人和男人,是怎么弄的吗?”

“听说是用后面!”

“呸,那不是很脏吗?”

“这你就不懂了,那细嘴长壶灌那么几次就干净了……”

那些人的话越聊越无耻,司澜听了,不由面色通红,下意识看一眼边上的昊微。

对方戴着帷帽,看不出来什么反应。

“罢了,爷等不及了,不用那么劳什子细嘴壶了!”

“哈哈哈……”男人们闻声,哄堂大笑。

司澜攥紧拳头,身体悬空,望向那个被一众流氓围住的小伶,在看清楚对方面容后,表情微微一怔。

果真是桃渊。

桃渊被扒的衣不蔽体,眼眶通红,然而却还伸开手,护住身后那些比他年纪还小的伶人们。

“渊哥儿,我们是不是要……”

“别怕,我保护你们。”桃渊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意,像是在心里做着什么决定,抿了抿唇后,主动扯下肩上已经快要碎裂的布,向那些嬉笑的土匪们道,“他们年纪小,恐怕会伤了各位大爷们,不若就由我来伺候大家好了。”

男人们听到这,喉结浮动,咧开嘴嘶嗬笑着。

“哈哈哈,既然小美人这么主动,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为首的男人一把扯住桃渊身上的衣衫,将桃渊连扯带拽弄进帐篷里,身后,还有几个大胆的男人嘻嘻呵呵闹着走了进去,嚷着也要做新郎官。

司澜心里正担忧着,忽然发现远处一群穿着黑色铠甲的战士们,悄然朝这儿埋伏了过来。

快一点!

再迟恐怕就出事了!

司澜急的恨不得自己夺过战士们的剑,砍向那帐篷,救出桃渊。

好在战士们也没有耽搁,靠近这群土匪后立即发起偷袭,外面的土匪来不及反抗,大多被一剑毙命。

小部分还在负隅顽抗,朝着帐篷里传递消息。

“老大,快跑!有官兵……”

“官兵?什么官兵?”

一土匪掀开帐帘,话还未说完,迎面便被砍了一剑。

砍他的人,正是裴迦。

裴迦脸上沾惹到土匪的鲜血,仍然面不改色,提着剑掀开帘子,走进帐篷内。

下一瞬,帐篷内便传出打斗的声音,以及土匪头子求饶的声音,可最后那声音还是被骨头断裂的声音压住。

司澜这才舒口气,喃喃道,“还好救下来了。”

这应该是分别那么多年后,桃渊和裴迦的第一次见面。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否还如当年那般纯真?

昊微看了一眼司澜,想起来他刚刚那副恨不得抽剑去杀土匪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倒是付出不少真情实感。”都是些已发生的事情,他们作为旁观者,再怎么急也没有用。

司澜笑着道,“我这人,同理心比较强。”

昊微不置可否。

幻境里,裴迦将自己的衣服脱掉,盖在桃渊身上,抱着桃渊走出帐篷。

桃渊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泛着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裴迦的侧脸,眼中的温柔仿佛欲化作水滴了出来。

裴家军此次本是要去北境与敌军作战,驻扎在村子里的时候,听到村民们说,沙漠里有一伙劫匪,常年劫持过路商人,强抢财物和女人们,惹得民众苦不堪言。

裴迦便率着一路精兵,埋伏过来,却没想到从劫匪手里救下了桃渊。

班主去世后,桃渊带着师弟师妹们为了躲避战乱,却不幸在沙漠里被这群土匪给捉住。

桃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遇到裴迦,自裴迦出现后,桃渊的目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裴迦将桃渊待会营帐内后,转身要离开,桃渊却突然伸出手握住了裴迦的手。

裴迦愣了愣,转头看向桃渊。

桃渊张唇想要说话,可是不知怎的,竟然失声说不出来话了,急的他眼眶泛红,做着手势,想要表达什么。

裴迦见状,赶紧让副将请军医过来。

军医仔细检查了桃渊的嗓子后,确定桃渊并没有受伤,之所以说不出来话,应是在被那几个匪徒拖进帐篷内,受了刺激,导致他失声了。

裴迦知晓桃渊是唱曲儿的,嗓子对桃渊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便叮嘱军医好好治疗桃渊的嗓子。

说完话,裴迦再次起身,想要离开,可桃渊还是不松手,红着眼睛看他。

他们已经有八年没有见面了。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面,裴迦就这么快要离开吗?

裴迦见状,拍拍桃渊的肩膀,“我去处理下正事,稍后就回来。”

桃渊这才松开他,只是目光依然落在裴迦离去的方向上,随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司澜看着眼前的桃渊,比八年前出落得越□□亮勾人,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给人一种脆弱破碎,想要好好保护的感觉。

这样灵动的桃渊,与那个一直躺在床上变成活死人的桃渊,判若两人。

一想到未来的结局会是那样,司澜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他的同理心又来了。

“看起来这个时候,裴迦好像还并不怎么喜欢桃渊,反倒是桃渊陷得比较深。”

昊微「嗯」了一下。

司澜咳嗽一声,颇为感慨道,“我看过的话本中,将军和戏子的爱情故事,没有一对是好的结局。”

昊微抬头看他一眼,不知道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阶级差距大的爱情会有好的结局吗?”说到后面时,司澜忽然抬头看向昊微。

昊微沉默下去,他的人生没有被这样的问题困扰过,也从未有人拿这样的问题来烦他。

“在魔界,虽然恣意自由,但其实无形中也会有很多规矩束缚着人们的观念,比如说,咳咳,野鸡就不如凤凰。”

“……”

原来绕了半天,是指这个。

昊微淡淡开口,“如此比较,庸人自扰。”

司澜哑口无言,觉得昊微是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这一千多年,为了演好一只神凤,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他曾在魔界悄悄推广过魔魔平等的思想,可是收效甚微,魔界的魔们还是只认出生和修为,而那些年老体弱的魔物,只被视为食物或者垃圾。

“那你的门派讲究这些等级规矩吗?会不会也有门第之见?”司澜问向昊微。

昊微凛着视线,慢慢道,“我没有。”

“哦。”司澜嘴角微乎其微扯了下。

幻相里的时间,悄然来到深夜,裴迦处理完事情后,想起来桃渊,便过去看看桃渊。桃渊刚睡着,听到帘子掀开的声音,瞬间惊醒,眼神惊恐的看着外面。

裴迦自觉吓到桃渊,想要上前解释,又想要退出去,一时进退两难。

桃渊看清楚是他后,竟然光着脚下床,直接扑到裴迦怀中去。

久违重逢的喜悦,在这一刻才真正表露出来。

无数次梦中遇见的重逢,终于实现了。心底一直缺少的那一块,也终于变得完完整整。

桃渊忍不住哽咽起来,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有很多话想要告诉裴迦,可是却说不出来了。只得一抽一抽,像个孩子样,轻轻哽咽。

裴迦的手悬在半空中,愣了下后,轻轻落到桃渊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给桃渊顺气。

“别怕,那些劫匪已经被歼灭了。”

——

司澜摇摇头,没想到长大后的裴迦一点也不懂风情,桃渊此刻哭的哪里是劫匪,而是他啊。这个时候裴迦应该直接搂住对方,款款诉衷情,而不是像块木头这么站着。

真是越长大,越不会撩人了。

想来是这几年的军旅生活,改变了裴迦的性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