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怡好其实这几天一直觉得肋骨有点疼,不是那种很明显的疼,有时候喘气重了就会突然疼一下,每次他一疼就想找茬揍方木一顿,可是方木最近很老实,没有给他动手的机会,等他的肋骨不疼了,方木也彻底老实了。

方镀把钱给沈怡好以后就觉得心里轻松了一点,也很快就忘了这件事,照常过他的日子,准备比赛,和朋友们一起吃吃玩玩,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黎子嘉过生日那天是周三,正赶上学校的周测,他们约好了周末再给他补一个生日。

周六这天几个人很早就出门了,疯玩了一天,入了夜才从酒楼里出来,身上脏兮兮的,都是没洗干净的奶油。

他们都喝了酒,不过不多,被风一吹就醒的差不多了,方镀和黎子嘉挨在一起走,商量着假期去哪旅游,旁边的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撒尿去吗?”

“不去,你刚才干什么了?”方镀让他自己找个地方解决,几个人站在原地一边聊天一边等他。

突然一声很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来,给他们都吓了一跳,方镀转过头去看,有辆车撞人了。

他们是从酒楼侧门出来的,这不是什么主路,很窄的一条马路,红绿灯都没有,平时很少有车经过,过往的车辆都不会开的特别快,可是看刹车痕迹,这辆车肯定开的不慢。

方镀侧过头去看,被撞的人被车完全挡住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他皱着眉头看,车主下车了,是个挺高大的中年人,他们离的近,车主说什么他们都能听见。

方镀只看见一只细瘦的手撑着地,应该是没出大事,还有意识。

过了没多久,车主扶着那个人站起来,方镀看清了以后酒完全醒了,那人居然是沈怡好。

他皱着脸,好像疼的厉害,方镀赶紧冲过去和车主一起扶着他,车主以为沈怡好和路边站着的男孩子们是一起的,也没多说什么,态度还挺积极,当即就要拉着沈怡好去医院。

路边站着的几个朋友都围了过来,方镀没多解释,让他们接着玩,等明天再说,就扶着沈怡好坐上车了。

车主让沈怡好给家里打个电话,沈怡好咬着牙说家长不在家,方镀还在搂着他,赶紧说:“先去医院再说吧,我是他哥。”

车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沈怡好忍着疼时的呼吸,方镀小声问他伤到哪了,沈怡好摇摇头没说话。

方镀把他搂的紧了点,那点后悔又涌了上来,他觉得自己这次照顾了沈怡好,就算是两不相欠,他也不用因为这点后悔搞得自己良心不安了。

到了医院被明亮的灯一照,方镀才发现沈怡好流了不少血,也不知道哪里流的,他跟着那个中年人一起跑前跑后交钱开单据,十一点多才消停下来,检查结果出来了,软组织挫伤,不太严重,流血是因为小腿被石头刮了个长长的伤口。

那个中年男人交了钱,又给沈怡好留下了一些现金,一直在问沈怡好能不能联系到家长,沈怡好有点为难的说真的不行,那男人就留下联系方式走了,好像怕两个男孩子以为他骗人似的,还给他们留了自己妻子的电话,说打不通的时候打这个。

沈怡好坐在输液大厅打消炎的吊瓶,没有说话,方镀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两个人一起开口了,谁也没听清谁说的是什么,方镀赶紧让沈怡好先说,沈怡好很为难地问他,能不能借他的手机用一下。

方镀把手机递给他,沈怡好不太会用,方镀又帮他调到了播号界面,沈怡好半天没动。

“你能出去一下吗?”沈怡好难得用了平和一点的口气。

方镀站起身走了,出门去给沈怡好买了点吃的,医院附近通宵开业的店很多,方镀给他打包了一碗小馄饨。

沈怡好的电话已经打完了,呆呆地坐着,方镀把小馄饨递给他,沈怡好没要。

“谢谢你,你回家吧,打完吊瓶我也回家了。”

“我送你吧?”方镀帮他把餐盒盖子打开了,沈怡好闻到了香味就下意识地吞了一下口水,方镀装作没看见,又把勺子的包装拆了塞在他手里。

沈怡好最后还是没吃,一口也没动,也坚持没让方镀送,可是他一站起来就疼的脸都白了,这会正是最疼的时候。

已经快十二点了。

“别折腾了,”方镀扶着他往外走:“你自己能回得去吗?”

沈怡好一瘸一拐的走,不让方镀扶,方镀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倔的小孩,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看他走了半天,疼的汗都快下来了也没走到输液大厅的门口,干脆抓着他的胳膊把他背起来。

沈怡好特别轻,方镀几乎有点惊讶了,因为男孩子就算再瘦,骨头也有点重量,沈怡好却轻的像只猫,他又颠了颠,把沈怡好背稳了,坐电梯下楼了。

沈怡好还从来没和谁这么亲密接触过,动都不敢动了,方镀背着他站在楼下叫出租车,扶着他坐在座位上,也要跟着坐进去。

沈怡好把他推出去:“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还没等方镀说什么,沈怡好就把车门关上了,出租车开走了。

方镀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也说不清楚怎么了,就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前几天做的过分。沈怡好如果没这么倔,没这么硬气,他可能早就不会放在心上了,可沈怡好偏偏又是这样的性格,他想起来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沈怡好这几天放了学或者午休吃饭都是最后一个出去,人多,他走的又慢,怕挡了别人的路,后来就干脆中午在教室吃泡面了。

方镀有一次中午路过他们班,往里面瞥了一眼,看见沈怡好坐在座位上拿叉子戳泡面,有点不太高兴,好像不怎么喜欢吃。

方镀还记得上次他死活没动一口的小馄饨,但是他看着沈怡好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想了想还是去餐厅给他买了一份番茄鸡排饭,心想沈怡好不吃就不吃,自己就当是散步了。

他拎着饭进了沈怡好的班级,沈怡好还在拿叉子搅碗里的面,没吃几口。

“吃吗?”方镀把饭放在他的桌子上,帮他打开了。

沈怡好当然不吃,他不喜欢方镀,为什么吃他的东西?但是方镀前几天还送他去医院,虽然沈怡好还是不喜欢他,却不好意思像以前一样态度那么冲了,他恩怨分的很清楚,别人对他好一点,不管多大的仇他都不想记了。

“我吃完了,你拿走吧,谢谢你。”沈怡好把没吃几口的泡面端起来,一瘸一拐的要扔到走廊的大垃圾桶里。

方镀接过来帮他扔掉,又转回来了。

“真不吃一口吗,”方镀看着他:“天天吃泡面饿肚子学习啊?”

“……你要干嘛?”沈怡好有点不耐烦了:“你要是觉得自己以前做的过分,心里过意不去,也不用这样,咱们俩不是都尴尬吗,我早不记仇了,再说你和你弟我都打了,我也没吃亏,以后别来找我了,快走吧,我被车撞了又不是因为你,你跟着忙活什么。”

方镀还是没走,他在方木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转过去看沈怡好,伸手敲了敲他的桌子:“我问你个问题。”

沈怡好嗯了一声,方镀说:“你是不是属驴的?这么倔。”

“你管我属什么的呢!”沈怡好不再搭理他,把书拿出来开始背单词了。

可方镀第二天又来了,还是带的番茄鸡排饭。

“你别来烦我了行吗?你这么有同情心去大马路上捡狗啊,缠着我干什么?”沈怡好是真的不耐烦了。

“你吃了我就不烦你了,快吃。”方镀又在方木的位置上坐下了。

沈怡好气的把拆开饭盒塞了一大块肉在嘴里,赌气似的嚼,突然噎着了,方镀赶紧帮他拍了拍后背,沈怡好咳嗽着把他推开了。

方镀有点想笑,在忍着,沈怡好有点脸红了,方镀赶紧说:“快吃吧,你吃完我马上走。”

沈怡好吃东西的样子不太斯文,像是有谁和他抢一样,也不太嚼,方镀眼睁睁看着他没几口就吃了一大半,脏兮兮的拿袖子擦擦嘴,把剩下的收到打包袋子里准备扔掉了。

“吃饱了吗?”方镀接过来:“你吃东西太快了,也不嚼,怪不得长不胖。”

沈怡好吃人嘴短,不好意思再口出恶言了,只翻了个白眼。

方镀连着给他送了一个礼拜的饭,沈怡好都吃了,最后一天的时候,沈怡好说:“差不多了吧?”

方镀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良心过不去是吗?我真没放在心上了,你觉得我是小心眼记仇的人吗?吃了你一个礼拜的饭,差不多了,以后别来找我了啊,两清了。”

方镀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才说:“行吧,走了。”

他知道沈怡好不是小心眼记仇的人,甚至沈怡好是一个记恩比记仇更清楚的人,这个脾气很倔的小孩其实性格很洒脱,自己送了一个礼拜的饭算不得什么,但是沈怡好肯定觉得已经够了。

方镀自己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但是既然沈怡好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死皮赖脸的缠着了。

换季的时候,方木感冒了,每天吸着鼻涕在家里走来走去,方镀这段时间心情不好,现在一看他更烦了,让他离自己远点。

“哥,你帮我个忙。”方木吃了饭鬼鬼祟祟地钻进他屋里:“帮我签个字。”

方镀给他抽了张纸巾:“你先把你鼻涕擦干净了。”

方木嗯嗯地答应了,接过纸来擦了擦鼻涕,把手里的书包放在地上,伸手去掏什么东西,一边掏一边说:“一个卷子,你签咱爸的名就行了。”

可他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干脆把书包拿起来一倒,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满地。

“你这个……”方镀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方木嘿嘿地笑,找到了那张皱巴巴的卷子递给了他。

“钱也乱放,收起来。”方镀踢了踢卷在里面的一叠钱。

“哎呀,我都忘了,”方木把钱递给他:“沈怡好那天给的。”

“……什么时候给的?”

方木也记不起来了,只说好多天了。

“给你你就要啊!”方镀语气不太好。

“啊?”方木不知道他怎么了:“我问他了,我说我哥又把钱给你了?”

“他怎么回你的?”方镀问。

“他和我说,问个屁啊!”方木回忆着:“然后就让我转过去了,我就没敢再问了。”

方镀好久没说话,拿过来他的卷子随便签了个名就把他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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