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担忧

夜深人静,凌晨两点。

早在三个多小时前就和恋人道过晚安的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确认沙发上的人已经彻底熟睡,再轻轻地把大开的房间门小心地关上一半,悄悄地打开摆在主卧角落的电脑。

二十几秒后,电脑成功开机,漆黑中独亮着的屏幕光映得容浅整张脸庞惨白。

严律清留下过夜,他本不好大半夜地爬起来继续制作反盘,但他努力了这么久,甚至为此不小心冷落了严律清,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点,无论如何他也要做完发出去提交给平台判定,他一定要洗干净那些人泼到自己身上的脏水。

本该熟睡进入梦乡的时间,容浅双眼却不见一丝困倦,眼神异常清明地查阅对比屏幕上两篇超过六十万字的原文和指控他抄袭的调色盘。

因为怕吵醒睡在客厅的严律清,他敲键盘的手指都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打字,声音稍微有一点大他就要立刻停下手扭头看向主卧的门,凝神留意外面的动静,确定严律清没有被自己吵醒再继续。

主卧电脑屏幕的光一直亮到凌晨四点多,容浅并没有发现这屏幕的光不只是照亮了他身边这片区域,还有一些悄悄地落在了床上,落在床边的地板。

这光亮了多久,严律清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就看了多久。

他早就发现了容浅没有睡觉,偷偷爬起来开电脑,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像主卧的人担心会吵醒他一样,他也担心自己翻身的动静会吓到门里的人,惊扰到他。

于是他一个姿势维持了许久都没有动一下,肩膀和手臂因血流不畅酸麻难耐他也忍着没有动。

他知道容浅一定是瞒了他一些事情没有说,他能理解容浅有不想告诉他的事情,但他不可能不担心。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他,陪着他熬过这漫漫长夜,陪着他度过他并不知情的难关。

一直到天将要蒙蒙亮,黎明前黯淡的光隐隐透过了窗帘,屋子里的黑暗已经被驱散了一些。

严律清眼神安静地看着那只开了一半的卧室门,听着里面轻得几乎快听不见的关电脑动静,在容浅的身影堪堪要出现在主卧门边时,他缓缓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等他再睁眼时主卧的门已经完全打开了,床上睡着一个人。

容浅累了一夜,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彻底睡熟了。

严律清耐心地等了半小时才轻手轻脚地起身,轻着脚步慢慢走到主卧门边,他没有趁着容浅睡着走进去,就这样站在门边,借着透过窗帘黯淡的光默默地看着容浅,尽管面容看得并不真切,但他依然看得入神,直看到眼睛累得有些睁不开了才转身回到沙发睡下。

早上七点半。

严律清准备要去上班,前一天晚上容浅给他拿了新的牙刷和毛巾,但他上班要穿的西装只能等助理去他家拿再给他送来这里。

他昨晚突然出去,一夜不归,阿姨大概是猜到了他去找恋人,早上助理去他家里拿西装和鞋子的时候,她已经打包好了早餐让他顺便带去。

严律清看着助理提来的袋子,又看看不久前被他关上的卧室门,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叫醒容浅。

他把早餐全部留下,还多留了一张纸条,确认沙发已经整理好没有遗漏了才和助理一起离开。

上午他连着开了两个会,到了中午也没有时间可以去找容浅吃饭,他只好给容浅打了个电话。

容浅接起时声音有些沙哑,严律清知道这和他熬了一夜没睡有关系,有些心疼但没有多问,只道:“阿浅,我让助理把午饭送到你家。”

容浅闻声一顿,声音听着有些闷,“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我一会儿叫个外卖就好。”

“不会麻烦,他开车过去的,要不了多久就能到。”

容浅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一时间,严律清满脑子都是凌晨的时候落在卧室地板上的电脑光,虽然他没能亲眼看见容浅坐在一片漆黑里对着电脑忙碌的样子,但是他能想象的出来。

他很想再问一问容浅,问问有没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但他不用想也知道容浅只会说没有。

要是他愿意说,昨天他问的时候他就会直接说出来了。

不过容浅不愿意说,应该也不代表别人也不愿意?

严律清一下就想起了一个绝对知情的人。

电话未挂断,严律清便多叮嘱了容浅两句,让他中午记得要去睡一会儿,容浅应下了。

通话结束,严律清找出韩广智的电话,拨通前他特意看了眼时间,猜想韩广智现在应该是方便接电话的。

果真,他这边刚拨通,那头韩广智接起了。

“喂,阿律吗?”

“嗯。”严律清转身找了个更方便说话的角落,“广智,你知道阿浅最近在忙什么吗?”

韩广智闻言瞬间警惕起来,开始装傻,“阿浅?他最近过得很忙吗?”

严律清无声地笑了一下,“他让你别告诉我?”

“没有的事。”

严律清没信他的话,“严不严重?和什么有关?”

“真没发生什么,阿律你别多想,阿浅写作忙起来是常有的事情……”

严律清默默听着,等韩广智说完了才道:“他昨晚快天亮才去睡的,我看见他房间有电脑光,我不觉得他背着我半夜偷偷爬起来开电脑是为了写作。”

韩广智怔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问完他就反应过来了,暗骂自己傻。

以这两人现在的关系,他们就算睡在一张床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更何况只是共度一夜。

严律清顿了两秒,道:“我昨晚问过他,他不肯告诉我,我怎么想都觉得你应该是知情的,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请你告诉我。”

韩广智头疼得想揪头发,以他作为容浅朋友的立场来说,他自然希望有人可以帮容浅分担一些,帮帮他。可同样的以他作为容浅朋友的立场,他也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容浅选择要瞒住严律清,也想尊重容浅自己的意愿。

“阿律……”韩广智忍不住深深叹气,“你可能不知道,容浅是一个特别要强的人,特别要强。”最后四个字还要重音强调。

严律清嗯一声等着韩广智往下说。

但韩广智斟酌了半天,越发觉得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他实在不应该掺和进去。

沉默半晌,他才憋出一些觉得自己能说的话。

“阿浅脾气就这样,天大的事在他眼里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能搞定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人帮忙,也从来没考虑过要去依靠什么人。”

严律清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韩广智说着又叹了一声,“他啊是从小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那两个老人天生寡情,养着他跟他感情却不怎么亲厚,他从小到大又几乎没在父母身边生活过,这才养出个性子寡淡清冷的容浅来。他上大学,大二写作开始能挣钱了家里就不给他学费和生活费了,他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挣自己的花自己的,没问过家里要一分钱,所以他吧,完全有可能没有那个概念说要依靠什么人,或者说遇事要跟什么人寻求帮助,因为在他看来都是靠不住的,他更相信他自己。”

韩广智话说到这沉默了片刻,可能是说起自己好朋友的经历,心中五味杂陈的,说话的语气听着都比之前低落了一些。

“我不敢说自己百分百了解容浅,但认识这么些年我作为他唯一的好朋友,那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一些的,容浅他不想告诉你他现在遇到的事情,其实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怕在你面前丢脸。”

“他那么喜欢你,喜欢到都能因为你把自己折腾成前阵子那样,这点其实也算是能理解。”

严律清隐约猜到了一点他另外没说的话,但他没有出声问。

“至于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我猜他可能是真的不想告诉你,因为他可能是有点害怕。”

话到这,韩广智直觉自己不能再往下说了,哈哈笑着装愣,“我随便说说的,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我也不知道,你大概还是要自己去问他的。”

严律清默了几秒才出声,“我知道了,谢谢你广智。”

“没事,不客气,我也想阿浅能过得好好的。”韩广智说完又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也别太担心,在遇到你之前他就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网络骂战他都不知道经历过几回了,你就相信他能自己处理好吧,他是个坚强的人,并不软弱。”

网络骂战?

抓到韩广智话里给的重点,严律清心里也终于有了些眉目。

电话挂断后,他低头垂眼看了会儿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点开微博。

之前他都没想过,如果容浅遇到的事情是网络世界发生的,那他到微博搜索容浅的名字应该能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如果容浅不希望他知道,那他背着他偷偷去查去找,会不会也很不妥当?容浅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

他到底该不该去了解?

严律清眉头紧蹙地看着手机,脑子里一遍遍回想韩广智刚才说过的话——他可能是有点害怕。

阿浅,你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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