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会等你
第二日，莱利果然准备了一条小船，在早上太阳不太强烈的时候，带着乔安一起坐在船上。
现在已经是若拉的夏初了，阳光晒在皮肤上，已经不是春天给人暖融融的感觉，反而烫得人想躲进遮阳伞下。
莱利把遮阳伞的位置让给了乔安，河水是顺溪而下，不需要外力就自然流动，从船边往水里看去，河水洁净，能一眼看到河底那些生长着的绿油油的水生物，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长相古怪的鱼穿梭其间，让人忍不住把手放到水里，随着船一起划动，感受河水穿过手指的轻柔触感。
河边是不高的绿色树林和一些裸露的灰白山崖，间或有林间的鸟鸣声和河鸟从头顶飞过，看了一会儿，莱利让乔安躺在船上。
乔安看了他一眼，跟着照做了，莱利把遮阳伞关了起来，往他头上戴了一顶编制草帽，正好能遮住他的眼睛，不被阳光照到。
躺下的时候，河水流淌的声音更大了，但是又给人格外静谧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天地很宽广，他们很微小而脆弱，不过是万物中的一员罢了。
“下游那边连接着一个湖，湖水很漂亮，绿色的，跟秘境一样。湖面很平静，倒映着附近的山峦和天空，靠湖边的树木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整个树根都扎进去湖里，看起来就跟魔法电影世界里的景象……我刚刚找到这里的时候，就想带你一起过来看看。”莱利轻声说道。
在他说话的时候，乔安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悄悄握住，他微笑着没动，眼睛仍然倒映着蓝得不可思议的天空。
若拉的天空仿佛如同这颗星球诞生之初的样子，洁净、优雅，一切都有着自己本质的模样。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去看莱利，刚刚一转头就撞进了一双跟天空一样蓝得纯粹的眼眸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跟我说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吧？”莱利望着他说。
乔安诧异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觉得你手上的资料应该比我记得的更详尽。”
莱利平静地看着他：“我想听你说。”
“……”乔安无言了一会儿，然后想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李家的医院里了。一开始我什么都不感兴趣，也不想开口说话，随便医院怎么处置我，但是没想到李家不仅没把我丢出去，还把我带到了伯爵府的别院里。”
想到以前的日子，乔安也露出怀念的样子：“我在那里住了很久，没有人打扰我，我有时候什么都不想，有什么忽然会想起以前的某件事，累了就睡觉，醒来的话，就在别院里养养花，看看书。伯爵府里有很多书，都是伯爵夫人带来的，她见我愿意看书，便时常和我一起讨论里面的内容。她很可爱，我有时候觉得她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温暖，她还会拉小提琴。”
乔安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记得有一天的午后，我们坐在花园里，大概天气也像现在这样，不是很热，空气却暖烘烘的，她坐在一张椅子上，给我拉了一首古典乐曲，是一个比较冷门的曲子，曲调非常干净优美，我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哭了出来。”
“那时候伯爵夫人没问我为什么哭，反而说太好了太好了，我问她怎么不安慰我，她说乔安，你很坚强，你能活下来就证明你不想死，能哭能笑地活着不好吗？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我不想死，我还想活着，我还有许多事没做……然后我就开始配合治疗，慢慢变得和正常人没有两样。”
他歪了脑袋，和莱利的眼睛对视：“我有一段时间几乎都忘了你，忘了有关你的很多事，我尽量地不去想你的事……一想到你，我就觉得自己很可怜……”
莱利再也按捺不住，凑近过去，用手捧住乔安的脸颊，嘴唇和他碰了碰，接着额头紧贴在一起，安静了几秒，他才低沉着声音道：“别离开我了，好不好？你不可怜，宝贝，是我可怜，我应该早告诉你的，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乔安一时没有说话，他虽然不拒绝莱利的亲近，可是始终这样不会给予回应，这让莱利十分没有安全感，他伸手一把拉过乔安，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嗓音带着略微的沙哑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做什么都没有意思，现在想起来挺可笑的，不过我之前确实想过既然我活着没意思，凭什么其他人还那么快乐？当时我手上不是有皇后贩卖L3的证据，如果不是遇到你，说不定我就……”
那就不是艾薇拉想要向联盟宣战，而是莱利闹大这件事，暗中引导着帝国和联盟在相安了几百年后，重新掀起一场席卷宇宙的大战了。
战争总比当个安逸帝国的皇帝来得有意思的，至少在弥补心理空虚上，是非常有作用的。
可是，时机那么碰巧，他看到了个神似乔安的低阶研究员，莱利的心神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
就像他第一次在若拉大街上的人流里看到乔安，他也是第一眼就被乔安吸引去了视线，看到他跌倒的狼狈样子，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怜惜之情。
然而莱利都这么说了，乔安还是一言不发，莱利禁不住心里有些郁猝，他几乎是有些丧气地说：“不管怎么样，宝贝，给我一个机会不行吗？我知道你还爱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去看乔安的眼睛，只是把乔安搂得更紧，紧得乔安感觉自己的骨头似乎都要被他揉进身体里了。
“我爱你，宝贝，真的很爱很爱你，我会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乔安明白莱利的意思，但是让乔安自己说，他不知道怎么再和莱利亲密相处。
他们应该换一种方式相处了，但是莱利却好像还没有从过去走出来，把他当成以前的乔安那样对待。
莱利固执地把他放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保护他，好像他不能经受任何风霜。
但是乔安明显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了，他有能力去解决自己面对到的困难，也做好了会面对风霜的心理准备。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或许觉得莱利给他的生活还不错，因为这就是他小时候做梦都不敢有的生活。
梦想走进现实，还要再期待什么呢？
但是乔安却早就不期待这种生活了，同时，他深埋在心里的疑惑，让他始终不敢开口问莱利。
既然当年不是莱利杀的他，那是谁要了他的命？
有嫌疑的对象那么多，但是乔安自己身陷了若拉的各方势力角逐中，也更清晰地了解了大家的行事风格。
当年的他死了，谁是最受益的？
根据结果来看，毫无疑问，是莱利自己。
恢复了单身，他又是各大贵族最想嫁自家女儿或者公子的最佳人选，一步之遥就能获得无上的尊荣，谁不瞪大眼睛期待着？
这就是单身的优势，连皇长子埃德蒙都没有他有吸引力。
但是实际接触，乔安把莱利这个最大的嫌疑人排除了。
就像他自己说得那样，如果真的是他杀了自己，也不会放任后来的李乔安继续活着了。
那不是莱利，又会是谁呢？
谁会那么恨他？
恨得不惜，布局让他死于一场交通事故。
当初为了平叛离开若拉之前，杰妮丝曾问过他，他的仇人是谁。
他回答说：也许是你的父亲也说不定。
乔安这么说，并不是随口胡说的。如果埃德加陛下属意莱利继位，那他在莱利皇子妃的位置上多坐一天，都对埃德加来说难以忍受。
而一位君王想无声无息地除掉他，乔安又怎么活得下来？
这里的依据，也是乔安顺势一手推动了斯赫里一族的覆灭而看出的。
仁慈的埃德加陛下，为了自己的子女也会变成冷酷的刽子手。
那么为了自己最爱的小儿子，他做什么都不会让人奇怪了。
可是，在天月星这件事爆发之后，自己的长子死于平叛战役中，埃德加陛下竟然能够克制住愤怒，没有将他们所有人都送去陪葬，乔安发现自己或许又猜错了。
有着诸多让人哭笑不得的花边绯闻的埃德加陛下，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失去挚爱？
哪怕他不喜欢这位皇子妃，哪怕他一直觉得他不配莱利，但是还是顺从莱利的意思的。
他那样爱着自己的小儿子，所以希望着莱利能够活得开心。
也是这个认知，让乔安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能够让莱利无比信任的人，一个跟陛下一样位高权重的人……
乔安起先觉得不太可能，可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小声反驳着他，只有这个人才能制造出他的死亡，并让莱利深信不疑，以为他真的死了。
也只有这个人，能够轻易取信莱利，让莱利觉得自己太自负了，自己竟然能够突破重重罗网，轻易地离开若拉，登上去往他乡的宇宙飞船。
……
听着莱利放下自尊、近乎有些卑微的恳求，乔安张了张口，还是无法对他许诺什么。
连简单的“嗯”一声，表示自己都知道了也做不到。
莱利肯定很失望吧。乔安想，可是他就是做不到忘记过去，忘记仇恨——
也就是这一刻，乔安终于发现自己，也许已经不是那么爱莱利爱到忘我了。
他看不得莱利死在自己眼前，他希望莱利好好活着，但是至于莱利活着的时候，身边是否有自己，他已经不在乎了。
这还是爱吗？乔安最终什么回应都没有给莱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