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酸了

民宿建在山脚下,说是民宿,不过就是对几栋老旧的石瓦房进行了改造,再用栅栏围出一方庭院。

白墙黑瓦的房字挨一起,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尤其能蕴出江南水乡的温婉。

路汀在后半程的山途中恢复了一些精神,他趴着车窗看,越看越入迷。路汀觉得这美景沁人心脾,可以安抚人躁动难安的情绪。

“哥,”路汀指着远处一条河,“那儿有桥。”

唐林深顺着他的方向看,说嗯。

路汀欣喜雀跃:“我、我们能过去走走吗?”

天地自然一色,有别于城市里乏善可陈的忙碌和急躁,隐秘在水雾和湿土中的一草一木对路汀来说都是莫大的新鲜感。

唐林深捏他掌心,笑着说:“可以,等会儿就去。”

扶曜也往外看,“那是座老石桥,有些年份了,两边没安全护栏。雨天路滑,河水湍急,现在去不安全。等挑个好天气,我带你们过去。”

路汀眨眨眼,说:“好呀。”

扶曜纵了纵眉,回头看了路汀一眼。

路汀这才反应过来,又惊了一跳,急忙往唐林深怀里躲。

唐林深揉蹭路汀的后脑勺,把人搂紧了,抬眼对扶曜说了声谢谢。

桑塔纳开到民宿门口停下,雨又下大了些,空气湿黏,路汀分不清浸透衣服的是水还是汗。

唐林深扶路汀下车,腰身半曲,又要背。

路汀推推他的手,摇头说不用,身体不难受了,他想自己走。

小石子铺出一条小路,直通民宿庭院的大门。石路两边是泥泞小路,在雨天捣出一片土黄色的浆糊。

唐林深对他说:“小鹿,别乱踩,把鞋弄脏了可不好洗。”

“哥,我知道啦。”

路汀很高兴,他嘴上说好,低头看石子路上的水坑,轻盈一跳,也溅起了一点水花。

唐林深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桂花树下,也是这副景色。

路汀蹦跶到庭院的大门口,他浅浅喘着气,脸颊微红,对唐林深招手:“哥,快来。”

唐林深从扶曜手里接了雨伞,他打开伞,走到路汀身边,又搂腰过来,“撒欢呢?别淋雨了,小心感冒。”

路汀满目笑意:“等会儿洗澡。”

唐林深还想说什么,雨幕中悠然传来一道温和朗润的声音,倒是跟车内的香气一模一样了。

“有客人吗?”

路汀小心又谨慎地探头往里看,庭院内却另有一番钟灵毓秀的风韵。

庭院中央立着一棵树,树上结了果子,看着像杨梅。树叶郁郁葱葱,又在下面搭了一间竹棚。

竹棚的木台不高,四周无遮挡,棚顶用稻草覆盖,雨水从顶棚边缘下淌,泼泼洒洒。

再往里看,木台正中间摆了一张矮桌,有一人盘腿而坐,他伏案煮茶,好不惬意。

路汀挪开眼睛,他不敢过于明目张胆了,只能偷偷地用余光瞧一眼。

那人应该是长得好看的,他下颚线柔和,脸色很白,带着病倦气,嘴角却有笑意,冲淡了骨弱筋柔的气质。

只是有一点很突兀——阴霾天下,无光无阳,那人却戴了一副造型浮夸的墨镜。

路汀看入了神,忘了把余光也收回来。

那人心有所感似的侧头往外看,于是那道视线,大概正好与路汀对上了。

路汀又缩了起来,他倒不是害怕,有墨镜挡着,少了直白的打探,可以很好的缓解焦虑。

他是心虚。

唐林深揉捏着路汀的后颈,力道不重,很舒服。他心里清楚,路汀没有城府,心里想什么都会写在眼睛里。毕竟对方是陌生人,不管怀揣怎样的好奇心,难免会让谨慎之人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不过说来也挺稀奇的,路汀难得会对别人有兴趣。

“没事儿,”唐林深笑着哄他,也有点酸,“你多看看我。”

路汀眨巴眼睛:“啊?”

唐林深捏路汀的脸,笑着不说话,他回头想问扶曜他们住哪儿。

扶曜倒是定力十足,他目不斜视地越过唐林深,径直朝庭院的竹棚走过去。

温雾屿左手边有一小火炉,火上摆着陶器熬着药,滋滋往外冒烟,那儿气味不对,似乎快熬干了。

扶曜裹了毛巾将陶器里的药倒入碗内,轻轻推到温雾屿面前。

温雾屿面不改色,全当周遭的众人不存在似的,他沏了杯茶,往外推了推。

“凤凰单丛。”

扶曜抬指在杯沿轻摩一圈,而后举杯抿了一口,说:“涩了。”XIAOYING

“这才第一泡,后面的才好喝,”温雾屿轻笑:“你今天回来的有些早啊。”

“嗯,”扶曜放下杯子,“送客人过来。”

温雾屿语调轻跃,“真有人?在哪儿呢?”

扶曜叹了声气,对还站在外面的唐林深招手:“唐医生。”

唐林深牵着路汀的手进去了。

几人在竹棚下短暂闲聊片刻,扶曜挨个做介绍:“温雾屿,这家客栈的老板。雾屿,这位是唐医生,华朝医院下乡义诊的主任。”

唐林深抬右手,“温老板,你好。”

温雾屿没接,他偏了偏头,似乎找不准需要社交的目标。

扶曜却握紧了温雾屿的手腕,将他左手抬起,与唐林深虚虚握了一下。

“对不住,怠慢了,”温雾屿还是笑着,不骄不躁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个瞎子,看不见人的。”

此话一出,倒是让路汀觉得诧异了,他又下意识盯着温雾屿瞧,猛然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惆怅。

然而温雾屿调转方向,直勾勾地对准路汀,开口说:“这位呢?也是医生吗?我看不像。”

路汀冷不丁让人戳破,差点往后跌倒,被唐林深护住了。

温雾屿收回神通,他笑而不语,继续摆弄茶具。

唐林深抬眼询问扶曜——这是瞎子?

扶曜无奈耸肩,他对唐林深摇头,而后端起瓷碗将中药送到温雾屿唇边,“喝药。”

温雾屿脸上嫌弃得很,却二话不说,拧着眉喝完了。

矮桌上还有一小筐杨梅,扶曜放下瓷碗,捏了颗杨梅喂着温雾屿,解他的苦。

温雾屿吃着高兴,将杨梅筐推到路汀面前,“吃吗?很甜的,解腻。”

路汀经此一遭,不敢动了,攥着唐林深的衣袖,就盯着天边的鸟儿看。杨梅气味清爽,他其实挺想尝尝的。

特纠结。

唐林深与路汀的默契浑然天成,头发丝一飘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也挑了一个滚圆的杨梅喂给路汀吃。

杨梅的汁水爆在口腔里酸甜交融,路汀也尝高兴了,不由自主地说:“哥,真甜。”

唐林深又捏起一颗,“多吃点儿。”

路汀张嘴接住,乐不思蜀。

“这筐送你了。”温雾屿对路汀说。

路汀愣了愣,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温雾屿没听见,“什么?”

路汀脸红了,支支吾吾地再也说不出口。

唐林深接着他开口:“他说谢谢你。”

温雾屿若有所思片刻,恍然明白什么,他说不客气,又抬手在空气中胡乱抓了两下,“我真是个瞎子,看不见你的,别害怕。”

扶曜却抓住了温雾屿的手,不让他继续显摆。

温雾屿想起身,腿疼了,又麻,站起不来,眉眼又拧了回去。

扶曜有点忍不下去了,他说:“雨天湿气重,我说没说过让你在房间里不要出来了。”

温雾屿相当无所谓,他说:“忘了。”

唐林深拿这二位当情趣的背景,心无旁骛地喂路汀吃杨梅。

温雾屿地思维却非常跳跃,他倏地对唐林深说:“唐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这话茬其实挺莫名其妙的,唐林深上下打量他,有点困惑,显然是不记得了。

“什么?”唐林深问。

路汀含着杨梅核,没吐,眼睛又抬起来了,挺好奇的。

温雾屿兴致勃勃地要帮唐林深回忆。

扶曜拿温雾屿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说不如做,干脆利落地将温雾屿打横抱起,走了。

唐林深:“……”

怎么个事儿?

路汀贴着唐林深的耳朵悄悄问:“哥,你们认识呀?”

唐林深第一反应是怕路汀误会,又惊觉自己没做亏心事,不必怕这些。再者说,路汀还没开窍呢,恐怕也误会不起来。

啧——

唐林深弯弯绕绕地想了许多,搅出了一锅五味杂陈的可惜。

路汀见唐林深没反应,思绪似乎挺沉的,悠然腾升起一股闷人的酸气,连杨梅都觉不出甜了。

路汀就拽了拽唐林深的衣袖,又叫了一声:“哥……”

唐林深回神,把杨梅筐放下了,“不知道,没想起来。”

扶曜走到屋檐下停住了,躲着雨没让温雾屿淋着,他回头对唐林深说:“唐医生,你的房间在二层最南边,其他医生住处在隔壁那栋二层的最东边,麻烦你转达一下。”

“好。”

扶曜顿了顿,又问:“你这位朋友……之前没算在团队的人数内,需要给他再开间房吗?”

唐林深摇头,说不用,“他跟我住一起。”

扶曜了然,笑了笑,说:“正好,是张大床房。”

唐林深:“……谢谢。”

“对了,还有,”扶曜又说:“我晚上在乡中心的饭馆安排了一顿农家餐,给你们接风。村里腿脚不便的老人多,听说你们要来,都挺高兴的。唐医生,这段时间恐怕要辛苦你们了。”

唐林深很得体:“都是工作,应该的。”

温雾屿躺在扶曜怀里,晃着腿,有点儿晕晕欲睡。

路汀在竹棚下看,看见扶曜把温雾屿抱进房间了,门一锁,再没出来。

就在他们房间的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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