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宫宴(三)

质问萧羡鱼的贵女乃是郑太师之独女,单名唤英,人如其名,气质飒爽,不像清流家的娇弱女,反而比将门虎女更有几分气势。

旁人不知,这郑英的母家便是当朝侯门之一,舅舅是远征蛮贼的大将军,郑英从小耳濡目染,既有书香世家的知书达理,又有武将大家的铿锵风骨。

殿堂内的气氛再次冷了下来,祥公公与萧太后耳语:“娘娘,戏来了,这郑姑娘可不好惹,一会儿三姑娘弄不好被骂哭了,等您去救呢,这样就能扣个人情过去,以后慢慢的就听咱们的了。”

可不就等着这样么。萧太后会意地笑了笑,满是金饰的手端起酒杯浅酌,故意与郭皇后唠家常。

萧羡鱼从容地站了起来,温和有礼地说道:“郑姑娘,我们是沈家的,这位置确实是留给郑家的,我们只是略略坐坐,与太后方便叙旧,如今这旧也叙的差不多了,便还与你坐了。”

就那么简简单单一段话,打破了萧太后的设想,萧羡鱼还向一旁的宫女说道:“劳烦去搬张新桌来,酒水糕点也为郑姑娘上新的。”

说完,落落大方带着沈芊向太后与皇后说道:“我们想去外面走动走动,回来去后头坐便是了。”

郭皇后满意她的进退,没有说坐在那是太后的意思,避免了各方的尴尬,挥挥手叫她去吧,还叮嘱一个宫女贴身照顾。

却不想郑英越过她们去座位时,说道:"今天我给天家一个面子,我不喜欢你,下次不要出现在我前面。”

萧羡鱼蹙眉看她,郑英定定回视,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萧羡鱼不禁疑惑起来,这哪来的那么大的仇恨?

出了殿门,沈芊才道出一件往事:“哎,倒霉的。那个郑英以前想嫁我大哥的我差点以为她要当场撕了你,吓得心脏跳个不停。”

“啊.…”萧羡鱼惊呼:"她喜欢沈珩?”

沈芊赶紧捂住她的嘴,二人四周张望,还好没引起注意,快步往沈珩那处赶去,沈芊琢磨着,说道:“我觉得郑英以后还会为难你的,哎,不管了,先去找我哥哥们。”

眼下最主要的,还是看看沈珩到底给沈靖选了哪家的姑娘,而沈靖自己又是否看上哪家姑娘。

宫女轻车熟路引她们去隔壁宫殿,指了指前方的大亭,“夫人,沈相大人去官家那了,去之前叫了几位大人和姑娘在那等等他。”

宫女说完后退下,萧羡鱼与沈芊并未上前,找了半天,不见那群人里有沈靖。

那些大人带着自己的女儿相互攀谈,看样子便是沈珩为自己弟弟挑选的妻子人选,只是沈靖人呢,他怎么不在?

“哎呀,阿靖不会跑了吧,对自己的亲事真的那么不上心?”萧羡鱼忍不住跺跺脚。

沈芊道:“还真有可能呢。”

这个沈靖!萧羡鱼无奈扶额叹气,沈芊安慰她说可能只是暂时走开了,她们可以再等等看。

回廊尽头,与友人分开的李淮生一下看到了那抹娇影。

青黛衣裙上绣的纤纤鲤鱼活灵活现,衬得她跺着脚的模样格外可爱,还有那脸上的小表情,是他以前从未看到过的。

在李淮生的记忆中,她经常静沉着一张脸,不笑,少哭,无趣至极。

“原来你是条鲜活的小鱼儿…”他喃喃道。

突然,她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明朗起来,笑容大大挂在脸上,颇有看到很稀奇事物的感觉。

李淮生忙跟着她的视线望去,竟是不远处有个男子与一个姑娘走了过来。

那不是沈珩的二弟沈靖,与礼部官员廖大人的嫡女么?

此时,李淮生身后也来了一位年轻的从六品官员,谈笑风生说道:“看来沈相是个有性情的,自己不为权势,娶回青梅竹马,他的兄弟不知会选个什么样的。”

李淮生回头,见是相熟的,施了礼:“三槐兄。”

季三槐回礼,看到了萧羡鱼,意味深长地说道:“淮生兄是在看…前妻?”

李淮生想否认,可谁知人家在背后看了多久了,欲盖弥彰反而不好,于是生硬回道:“我、我不过是看她过得好不好。”

季三槐朗笑出声:“没了太后把持姻缘,我想人家是过得不错的,至少沈相待她如珠如宝。”

太后把持姻缘?

听出不对头的李淮生问道:“三槐兄此话何意?”

“准生兄,你也知道我有挚友出入政事堂,其实太后与官家之间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我们不过是单纯效力朝廷,不做站队之举。

但是啊,上头的人想法多,有时候也会牵涉到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就比如当初萧家为何退了沈家的亲,你可知原因?”

为何还要问原因…李准生顿觉内有玄机,“不是她当初去求太后”

“非也,非也。”季三槐摆摆手,“唉,淮生兄,这事我若是老实告诉你,你可不能对我有芥蒂。”

“不至于,不至于,三槐兄请讲。”

季三槐清了清喉咙,说道:“萧家会在定亲当日反悔,自然是太后的意思,可不是外头传的那个样子,说萧家背信弃义”

不是传的那样不是背信弃义…那便是说她不是因为喜欢上了他,见异思迁才反悔不与沈家定亲?

不可能!

李淮生大受震撼,直言道:“三槐兄你是不是听错消息了?”

“我挚友亲口和我聊的这件事,错不了。"季三槐信誓旦旦,“那萧家当时是什么光景,萧家三姑娘根本没法抵抗亲姑母的旨意,不然何以与你和离后,又不过几个月匆匆许配给了秦家?全是太后拿的主意,不信你可回家去询问你父亲,此事是否为真。”

李准生不能置信,但是季三槐说的句句在理,只要再向李父求证,便可水落石出。

季三槐又道:“准生兄也不必心有愧疚,你瞧瞧人家如今过得不错,你也该放下了。”

突如其来的事实颠覆了多年的深恶痛绝,李淮生呆呆地往回走,越走越快,最后直奔宫门。

他一定要找到父亲问个明白!

瞧着李淮生消失于殿门外,季三槐转身对着墙的另一头微微行礼,说道:“相爷,您要下官做的,已成了。”

翠青竹丛里,沈珩缓缓现身,转动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眼眸里漾起不可名状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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