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背叛

沈珩夫妇的到来算是较迟的,而皇家开设的席面位置大有讲究,分左右两边,左边是皇亲国戚,右边是肱骨朝臣。

御封帝师郑老太师依旧坐右位之首,后头是妻女共坐一案,郑老太师往下才是右丞相沈珩及其妻的席位,居于右二位,然后往下依官阶排序。

此次家宴非比寻常,有天子在场,只是还未摆驾过来,相熟的人皆在交谈,宫人们低首哈腰,忙前忙后斟茶倒水,沈珩二人由宫女引路来到了座位旁,撤了披风入座。

萧羡鱼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由于这次人数众多,亲王世子,勋爵人家以及从一品到七品的官员大多都来了,一时间形形色色,看得眼花。

但她很快发现了对面角落位置的兄长萧盛铭独自坐一席,是以沾了点皇亲和勋爵的身份被安排在那边。

徐氏这几天要临盆了,没办法前来,萧盛铭也不过来应个场,心里都是想着早点回去的。

萧羡鱼对着兄长挥挥手,得到了兄长点头回应。

后来在最后排瞧见了季三槐,往上又看见了沈立璋和康氏,还有沈殊和沈梦红,坐在右边后头的位置去了。那沈梦红和康氏是第一次进宫,康氏安安分分待在丈夫身边,而沈梦红像进了金宝银窟似的,手指指着这里那里,嘴巴说个没完,沈殊恨不得把她嘴堵上。

然沈家旧府之上则是四到五品的官员的位置,李淮生当在其中,霍柔依也将临产,故而他与家中一个同为五品的兄长坐于一案。

李淮生从萧羡鱼一进门便目不转晴盯着,看见他们广袖下交握的手,不禁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宴席将开,帝后与太后公主亲临,满朝文武齐齐行礼,恭迎圣驾。

在所有人的俯首跪拜中,帝后和太后登上了大殿的主位。

孝帝是个不愿长篇大论、陈词滥调的性子,在这家宴上也不谈论政事了,简单明了对众卿表达了多勤政,多爱民,多奉行礼教孝义,多干实事的告诫便宣布了开席。

上菜期间,看着一道一道精致的菜肴端上,郭皇后笑盈盈对左边首座的金斓公主说道:“听闻公主为操持此次家宴花费不少心思,这菜全是南边那边的特色,看起来真是不错。”

不同于皇后、太后金装持重的打扮,金斓公主今儿身穿水蓝凤尾锦衣裙,臂挽披帛,牡丹高髻,翠饰满满,显得华贵清新。

好歹是大场合,再怎么不顺眼帝后,她脸上也挂着得体的笑意,指着一道道相继送至人们前面的菜样,说道:“这叫做龙龛糍,是南边最受喜爱的吃食,可做主食,用的是稻米去壳磨出的浆汁,配以适合的火候方可做出这又白又薄,清甜香糯的糍皮,里头包上爆过猪油的猪肉或牛肉,虾仁,鸡蛋等做馅料,可谓口感一绝。

现在上来的那个叫梅菜扣肉,乃是南方名菜,要将上等的五花肉上汤锅煮至软烂,加特定的配料油炸,再切成肉片,盛入碗里铺上切得正好的梅菜,反倒回汤锅里煮熟,上桌前,把肉反扣在盘中便成,吃起来真真是咸香宜饭,肥而不腻。”

金斓公主又介绍了几样南菜,还叙述了南部人土风情,山脉河流,原就是读过书的,措辞得当,绘声绘色,说得头头是道,朝臣们听得津津有味,已忍不住畅想南部之景,一些年轻的女眷看金斓公主的眼里不乏崇拜之色。

“这些佳肴都是我在南方时巡访民情,察看民生时跟着那本土人家吃的,今日有机会也让各位尝尝。”

萧太后率先尝了一口,夸赞道:“嗯,味道很好,金斓你去南边多年,湿热苦闷的,你还能做到替朝廷了解民情,比那边境官还厉害,真是辛苦。”

金斓公主回道:“辛苦也无妨的,毕竟是祖先和父亲留下的基业,女儿觉得能把南方了解透彻是作为皇家子孙尽了一份力。”

这话说得似乎冒犯了孝帝,但打着先祖和先帝的名头,倒无从挑出毛病,气氛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此时,有官员说出了佩服金斓公主的一番言论,一瞧便是萧太后的党羽,金澜公主接受了,高举酒杯,说道:“这江山现已是陛下主持了,今晚的家宴便祝陛下与皇后,还有诸位祭天顺利,保佑我朝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面对这种情形,萧羡鱼暗忖这金斓公主好生喧宾夺主,可看了看沈珩,面无表情,孝帝也是从容无碍,淡淡应上两句场面话,便开始自顾自吃东西了,且吃得安静,做到了食不言的境地,再美味也没夸赞一句。

金斓公主说完话后,众人渐渐将视线在沈相一桌与她之间来回转动。

萧羡鱼很快感受到了无数窥视,有一种满殿牛鬼蛇神紧盯的敏感,不自觉挨近沈珩。

沈珩很从容,见她凑过来,大手顺势搂着那细腰,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夹了块扣肉,尝了一口,确实肥而不腻。

便夹一块到她碗里,搂腰的手轻拍她腰侧,“吃。”

萧羡鱼原本想叫他大庭广众下别这样亲密,可瞥见金斓公主虎视耽眈的眼神,便挨沈珩更近,任由他搂得紧实。

这举动,成功点燃了金斓公主的妒火,不顾旁人是否能看出来,盯着那对夫妻,明晃晃把不满摆在脸上。

同样不是滋味的,还有五品座上的李某人,用力将酒杯放回案面郑老太师的独女郑英脸色也是难看,不过她不是看沈珩他们,而是在看金斓公主。

金斓公主与沈相的传闻孝帝与郭皇后岂会不知,他们瞧在眼里,意味深长地装看不见,尤子嶙大口大口吃肉,与邻桌的武将们相互敬酒。望了望周围,就没人不把眼晴放去那风口浪尖的三人身上,心道今晚这场家宴沈珩才是个角儿啊,如此绝世郎君,一个勋爵嫡女,一个金枝玉叶,都巴不得他们会发生点什么似的。

萧太后很是头疼,大女儿精明能干,偏偏遇见沈珩像被下了什么降头,忘了自己刚死了丈夫,一副嫉妒的模样看了都丢人!

她悄悄对祥公公哀叹道:“写封信去塞外,叫银翎也回来吧,哀家好多个人分忧。”

“老奴这就去写。”

殿下,萧羡鱼看着那块扣肉,闻着挺香,于是尝了一口,却立刻捂住嘴,用袖子掩住全吐了,“…太腻了吧…”

沈珩拧紧眉心,端茶水给她漱漱口,“那吃点别的。”

这一幕被金斓公主看见,五指握紧了,“她居然敢明目张胆吐了本公主安排的那么好吃的菜。”

香舒低声说道:“殿下别急,我这就叫人打发了她。”随后指着一个斟酒的宫女,“你,去吧!”

宫女是特别受过训练的,端着酒壶直给贵人们倒酒,很快倒到了沈相一席,替萧羡鱼斟酒时,故意不小心将酒水洒她一身,还故意惊慌跪地,大声求饶,引来了全场目光。

可她明明一声不出,这宫女何必如此神色,让人觉得堂堂沈相夫人多么刻薄寡恩一样。

于是只好笑笑说道:“不必紧张,我去后殿换身衣服就好。”

宫女千恩万谢,说道:“奴婢给相爷夫人引路!”

沈珩却是不放心,宫中森严,每家的仆人都不得进入,只能在宫城外围等候,衣服是备好了的,秀月只能带到殿外就要马上出去,不能伺候,让妻子一人跟随陌生宫女去后殿,实在不妥。

他站起身,“我陪你去。”

沈珩体贴入微,萧羡鱼满心暖意,只是女眷换衣服,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大相爷,就那么跟过去只怕会遭人耻笑,她想了想,劝他留下,自己很快回来。

沈珩并不同意,奈何有其他官员给他敬酒,趁着空隙,萧羡鱼便悄无声息跟着宫女走了。

秀月将衣物包袱送到,想去伺候却被禁军带走,宫女接过东西十分谦卑地迎她去后殿,本以为邻近的后殿便是了,可宫女说为家宴准备的小殿安排在稍微远点的地方。

萧羡鱼起了疑心,一直保持谨慎,以为有什么猫腻,可知道她换好衣服出来,一路回到大殿前,一点事都没发生。

只是独自更衣,加上距离远,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宴席进行到哪一步了。

正当她松口气走入殿门时,眼前一幕让她怔住了。

原本她的位置上,眼下居然有人!

…金斓公主。

她就和沈珩坐在一起,更巧的是,沈珩今日穿的是湛蓝衣袍,她也穿水蓝色调的衣裙,之前没凑一起看不出什么,这一坐在一起,二人几乎融为一色,像极了一对璧人。

沈珩许是吃多了酒,一手撑额,闭着眼,金斓公主则是端着一碗膳汤,几乎挨到他怀里,劝着喝。

她是沈珩的妻子,此时此刻有被摒弃在外的错觉。

坐在近门边的人发现了她,目光戏谑地钉在她身上。

“沈相,这汤是很难得材料熬出来的,你吃多了酒,喝了解解呢…”

金斓公主软着声说道。

沈珩一直不动,尤子嶙见状想去支开金斓公主,可人还没走到就被其他官员拦了回去喝酒。

架不住金澜公主不停地劝说,沈珩便自己拿过碗喝了几口,下一刻,脸色不妥起来,可仍强撑着。

萧羡鱼见沈珩那模样,恼出恨意来。这人酒量尚可,怎么她才走开那么一会儿就被灌醉,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媳妇一样被人拿捏,平日里的那股子狠辣全然无踪,真是气人。

可她能怎么办,只能卯足劲对付眼前这位不惜自贱身份来和自己抢男人的公主了。

“殿下,相爷醉了,您还是回自己那去吧,我自会照顾的。”

金澜公主发出玲珑笑声,不但没走,还抓着沈珩的衣袖撒娇地扯扯,“沈相,你我多年不见,我纡尊降贵过来给你敬酒,看你醉了还顾着端汤给你,你家这个怎么还赶我走呢?你不是还说想听我多说些南边的民俗民生么?表妹,我们那么熟,这位子借我占个一时半会的,让我们二人谈说政情,想必表妹也不会那么小气的吧!”

最后半句直接对着萧羡鱼喊,就是想让她难堪。

萧羡鱼云袖下玉指紧握,好一个谈说政情,真是仗着公主的身份无法无天了!

这时,萧太后朝她招招手,“三丫头,别理她,你去她的位置坐,那离哀家近,能和哀家说说话。”

萧羡鱼稳步上前,对萧太后说道:“谢太后好意。但那是公主尊位,臣妇本就有自己的位置,不愿找一些傻子才相信的借口,鸠占鹊巢,去一个自己不该待的位置上,徒惹话柄,不正家风!”

此话一出,全场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萧氏敢编排暗讽公主啊!

不少女眷暗中竖起大拇指,“以为是个软柿子,不想是块实铁心的!”

“以前听说她如何不好,可闹到和公主相争也有这气魄,算得女中豪杰了。”

“不过看起来沈相与公主穿衣颜色那么相近,好像刻意向我们这些外人透露不寻常的关系呢。”

“萧氏会不会成笑话啊,感觉公主不好对付,毕竟身份贵重,之前和沈相是两情相悦的吧。”

“今晚这场戏有看头,够刺激啊…”

郭皇后看着底下人声混杂沸腾,笑得温厚,说道:“萧氏,你很有分寸,本宫欣赏你。”

这情形,郑老太师夫人不着痕迹地问女儿:“英儿,你如何看呐?”

郑英此时却露出与郭皇后差不多的笑意,嘴上说道:“我想看下去。”

连皇后娘娘都出声给萧氏撑腰,这下大伙又看向了金斓公主,想看看她如何反击。

不想,金澜公主像是也不胜酒力,忽然眼睛一闭,一下撞到沈珩怀里去,趁乱不小心抱住了沈珩,这一举动看直了所有人的眼,虽是有伤风化,表面上不能苟同,但都在心里敲锣打鼓地呐喊:抱一起了,抱一起了!

萧羡鱼的心脏蓦地被重锤,许多想法和顾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冷冷盯着金斓公主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又摸了摸自己指甲的长度…萧盛铭焦急地站起身,十分担忧地看着自己妹妹,生怕已经长大且胆大包天的她会闯下弥天大祸。

善妒,乃是七出之条,又是在御前,且面对的是公主,如果闹出动静,那么即使沈珩清醒后力保,也抵挡不住百官弹劾,最后落个被休下堂的结局!

沈珩身上有独特的男人气息混着千金难买的熏香,金斓公主陶醉不已,却不得不从已醉伏在案的沈珩身上起来,挑衅地对萧羡鱼说道:“怎么?你这是要对本公主动手?”

只见萧羡鱼抬起了手一一众人再坐不住,连孝帝饮酒的动作都慢住,萧太后已准备大声怒斥,可偏偏萧羡鱼只是抬手挽了挽袖子,动作轻柔地扶起自己的夫君。

“相爷,你喝多了,我带你去偏殿歇歇。”

被晃了一道的所有人:””

尤子嶙赶紧推开围住自己的人走过去,“沈相夫人,我来扶他!”

萧羡鱼自然乐意,眼睛转了案面一圈,端起那碗膳汤:“这汤殿下说能解酒,一起带过去吧。”

说着,却在尤子嶙搀起沈珩时,借着他们的身躯阻挡,将那碗膳汤快速泼了出去,直接泼了金澜公主一身,顺带回送一个鄙视的眼神。

“哎呀!我这一手拿汤,一手帮忙扶人,不小心把汤撒殿下身上了!”萧羡鱼变脸很快,惊慌说道。

金斓公主绝想不到萧羡鱼刚才明着不来,敢来阴的这么一手,把她千挑万选、珍贵无比的华服毁得彻底,抖了抖上头湿淋淋的之水,和挂着的肉沫骨渣,歇斯底里尖叫。

萧羡鱼却伸出手掌摆去金斓公主嘴边,让她一时不知所以噤声。

只听萧羡鱼丝毫没有歉意,说道:“殿下,您贵为公主,注意仪态啊!还有您手里头贵重的料子数不胜数,你刚说的,咱们是表姐妹,都那么熟了,您不会那么小气,为一身衣裳怪罪我的对不对?”

萧羡鱼把金斓公主的话原封不动塞了回去,尤子嶙扑哧忍住笑,同时感觉自己搀着的人颤了颤,往沈珩看去,可沈珩低垂脑袋,看不见神色。

金斓公主怒火爆发:“你一一”

只是话没斥出来,萧羡鱼忽然捂住了鼻子,指着她身上的污糟,“唔!怎么有鱼腥味?!难道是刚才那碗是鱼汤?!”

鱼汤.…那沈相?!

刚想到这里,在满朝官员官眷的注视下,沈珩整个人彻彻底底浑身卸力,从尤子嶙手里栽到地上,状若中毒,昏迷过去。

连孝帝都吓住了,大喊:“叫御医!”

萧羡鱼急红了眼,唤了几声沈珩,沈珩没有一丁点反应,她猛地站起身对金斓公主发难,厉声道:“你敬酒就罢了,居然趁他不清醒让他喝鱼汤!难怪他喝了几口便有难受之色,你这是要了他的命!”

金斓公主煞白了脸色,结巴了:我…我…这汤我以为只有是少量的河鲜不要紧的.…”

萧羡鱼不接受这般解释,拂袖跺地,甩了好大的脸色,“别仗着过去的情分为所欲为!他沈珩,不单是我沈相府的当家人,也是整个朝廷的不可缺少的重臣之一,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你是公主又何如,你能顶替他在朝堂上的作用,难道也能顶替了他做我沈家顶梁柱!?你最好祈祷他没事,否则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把你这个公主告到下大狱去!若是官家弄不了你,那你可要小心了,我会与你同归于尽,一块死!”

金斓公主几时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像被抽走了全身上下的尊贵和力气,愕然不能吐出半个字。

萧羡鱼狠狠扫她一眼后,跟随医官将人抬去偏殿。

一阵人仰马翻,孝帝待平定了也过去瞧瞧,留下郭皇后和萧太后主持大局,为了缓和尴尬,便叫了舞姬献舞。

金斓公主也要去更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也担心自己真不小心弄死了如意郎君,对香舒痛苦说道:“你叫人去盯着!他可千万不能有什么好歹,我们的大计可是要继续下去的!”

偏殿中,李御医在沈珩身上施了几针,人便幽幽转醒了,这才叫大伙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李御医说道:“只是身体不能接受鱼腥之物,有些反应,只要熬一熬等反应过去就好了,没有大碍。”

萧羡鱼双目通红,握着他冰凉的手,一度哽咽:“你吓坏我了…”

沈珩起身,孝帝却摁他躺回去,“歇着吧,今晚也不用出宫了,夫妻都留在宫里,明日再回去。”

又同意了青杨和秀月进来,萧羡鱼行礼谢了天子之恩。

安排妥当后,孝帝便对萧羡鱼说道:“今晚也闹得差不多了,沈相之事纯属意外,沈夫人不必记在心里,好好陪陪沈相。”

萧羡鱼明白孝帝是想大事化了,很识趣地应下,恭送天子与一众官员离去。

这里虽是偏殿,好在什么都一应俱全,不比家中差哪去,萧羡鱼也就安心陪着沈珩,可秀月收拾东西,找不到萧羡鱼换下来的衣服。

“夫人,您的衣服呢?”

“有个宫女替我拎回来了的,没找到吗?”

“没有啊。”他们带的东西不多,所以一眼就看清楚确实没有。

萧羡鱼犯难:“这是大内,我的私物不能随意放置,万一…不行,秀月,你跟我出去找那个宫女!青杨,你留下来照看相爷。”

她替沈珩掖了掖被角,不能拖延时间,揣着一个小手炉带着秀月离去。

门一关,躺在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坐起身。

青杨上前,担忧道:“主子,你可要撑得住?”

沈珩这时的呼吸有点快,似乎有些难受,仍镇定地摇摇头,递一个眼神过去。

青杨会意点头,出门外去了。

朝臣家宴大殿外,天空飘雪不止,温度持续降低。

萧羡鱼经过几番询问,终于找到了那个引路的宫女,问了衣服的宫女显然有些意外:“奴婢将您的包袱放在宴席后厅了,您不是已经拿走了吗?”

“没有呢!”秀月急了。

宫女想了想,“可能是与其他宾客的混淆了,我去问问,请稍等片刻。”"说完便去查问。

等待期间,萧羡鱼主仆焦急万分,在这阴谋诡计大杂烩的场合,若是有人拿了她的贴身私物造谣出事情来,可是说都说不清楚的!

大殿里吃喝得差不多,不少人出来走动透气,刚出来的李淮生一眼看见了萧羡鱼,发现她们主仆异常的神色。

所幸宫女很快回来,为难说道:“夫人,请您跟我走一趟,那衣服被错拿去浣衣司了,我人微言轻说了没人信,您亲自去说明了没办法,为了尽快拿回东西,萧羡鱼便只能跟着去了。

宫中无事不允许疾步,有失礼仪,而且还下着小雪,所以走的速度不算快。

她们走了很久,遇到了好几队巡逻的禁军,可越走越不对劲,竟到了一处较为荒凉的宫殿前,再没有见到任何宫女太监,萧羡鱼心中警钟大作,刚要喝住那个宫女,却一转眼闪进旁黑暗的矮林“夫人,怎么办!”秀月害怕地抓紧她。

此处风大静谧,雪片落到枯枝上形成薄薄残白,显有几分萧条,幽暗的环境让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那个宫女明显有问题。

萧羡鱼的小手炉灭了,寒冷立刻侵占了双手,她也害怕,可要怎么办?

很快,她发现宫殿的窗里灯火通明,判定是有人在此居住,眼下不管是去浣衣司,还是回去大殿的路,横竖不好找了,还不如上前一探究竟,若是可以寻求帮忙,便可先回到沈珩身边,衣服的事情另想办法解决。

二人刚抬脚要穿过石拱门,又有人打着灯笼,引着身后的另一个人从昏暗的小道上走来。

那行走的身形和脚步,让萧羡鱼心里突突两下,下意识就拉着秀月往角落里藏身。

殿门这时打开,冲出一个女子一下把来的人抱住,压低了声音,哭泣在说些什么。

而因为殿门打开,屋里的烛火光照出了门外,也一举让角落的萧羡鱼看清楚那二人的面目。

居然是.…沈珩与金斓公主!

主仆二人魂惊魄惕,如遭雷劈!

在她们震惊的视线里,沈珩也说了一句听不清的话,金斓公主破涕为笑,拉着他一前一后进去了,门随即关上。

这一关,四周的光亮又消失不见,萧羡鱼眼眸里沈珩的背影碎了一般,埋没进那扇门内,消失不见。

脑海里顿时嗡嗡直响,什么都想不了,只有那晚他亲口所说的誓言。

“…你说的,要是负了我,我萧羡鱼就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质问你…到时不要怪我不给你沈大相爷留情面…”

“好,但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一辈子都不会,我向你保证。”

誓言犹在耳边,那踏实之感前一刻还定在心中,但这一刻,她直愣愣地看着那扇门,还对着自己说是不是今晚饮酒贪杯而出的错觉,还是现在正在做恶梦,沈珩应该在偏殿躺着呢,不可能会来这里!

“鸣鸣鸣…夫人,相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秀月的声音却狠狠将她拉了回来,原来不是错觉,也不是梦,一颗心.…肝肠寸断啊!

她猛地记起那张信笺上几行露骨的相思诗句,逼得满眼泪湿,模糊了视线,两行而下。

她真傻啊,如此熟稔的用字造辞,想来二人来往信件是常事,句句艳情露骨,清不清白的,都让人没法深想下去,何况她还目睹了二人私会!

沈珩欺骗了她…枉她在大殿之上义正词严怒对公主,以为让人家得了教训,成了京城的笑话,可他拖着虚弱的身子巴巴跑来与人家幽会…原来她才是那个笑话!

枉她看他误食鱼汤担惊受怕,她天真地以为自己守住了沈大相爷夫人的尊严,且护住了沈珩,不让他被别有用心的人伤害。

萧羡鱼说不清此时此刻内心是个什么滋味,既心碎,又不甘,好像还无计可施…也对,打小他就是那么冷清高傲的人,遭了她的背叛,怎么可能对她从一而终,堂堂右相,要撑那么大的家业,身边的女人早晚不会只有一人。

说来他的身份,配个公主也不为过,一直以为他不纳妾是多疼惜她,不想,她可能只是他能接受的最低要求罢了,所以先娶回家用着,然后在外与身份更高的女子在一起,如此做派怕是连皇帝也得赞一句艳羡,不枉他一品重臣,权倾朝野的风采。

站在外头太久,再不起眼的小雪也在身上积了一层,而她不自觉地发抖,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寒雪,还是因为心寒…“走!”

她心如刀绞,咬牙转身就走,已然考虑不到认路的事情,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才走了两步,赫然瞧见前方道旁站着一个人,身上同样落了许多积雪,一动不动。

如果可以,萧羡鱼宁愿瞎了也不愿意看清那人是谁。

他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吐出沉重的三个字:“离开他。”

这是和离一年多以后,他们第一次对话,话里居然莫名有股疼惜与劝告。

萧羡鱼觉得可笑,然而她也真的笑了出来,只是笑中有泪。

她不欲回复一个字,拂袖而去!

李淮生站在雪中,痴痴看她的背影,不由一声叹息。

就凭方才她的态度,知晓自己在她心里依旧是不好的,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好不好的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与沈珩分开。

“你的脾气比以前犟多了,也硬气多了,看来我希望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他颇有谋算,缓缓沿着宫道往回走,不料忽然一阵头昏,手脚皆麻,一下没了意识。

李淮生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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