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相思苦

萧羡鱼在惶惶睡梦中被叫醒。

头昏脑胀的,以至于裹着厚厚的斗篷来到熊熊烈火前,仍觉得自己身在梦中。

爆裂的大火吞噬一切,她不知道该往哪看,该往哪呼喊。

沈珩.她的沈珩.…萧羡鱼想冲进去,更多的人拦着她,沈芊在大哭,可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沈珩一一”

仰天一声悲戚,她腹部发紧,转眼没了意识。”…御医大人求求你想想办法…””…我也没法子,洪御医又告老还乡去了…”

她迷迷糊糊知道自己回到了瀚碧院,一阵哭声和曹曹私语,忽地,又有人喊了一声:“皇后娘娘来了…”

"羡鱼”

她睁不开眼,感受自己的手被人拢着,浑身的血液冲向腹部,稍稍一动便疼了起来。

“孩子…孩子…”萧羡鱼缓缓伸手摸了摸,肚子还是原来隆起的大小。

郭皇后腿骨未愈,在榻沿坐着,和声细语说道:“羡鱼啊,你一定要撑下去,孩子现在还在你肚子里,你什么都不能多想了,只要记住保住孩子!”

萧羡鱼的眼泪染湿了枕,她哪可能只记得孩子,孩子要顾,她也要沈珩平安回来。

他明明说过很快回家的。

情思激动,她疼得大叫一声,每个人脸上都惶恐不已。

御医直接跪地,无能为力。

仿佛所有人只能静待时间的流逝,然后扼腕痛惜。

“萧姐姐!萧姐姐!”

房外,郑英火急火燎冲进来,外头正下着雪,可她满头鹅毛之白一进放了炭火的屋里,融化成水,沾湿的青丝狼狈贴在腮边。

带着一身的寒气,她来到里面,瞧见萧羡鱼濒临死亡的模样,二话不说叫人拖盆炭火过来,掏出一块又黑又硬的东西,直接丢进猩红热炉内。

郭皇后瞧着那玩意,不单乌黑,还呈长方样,似乎是块墨锭,“这是”

郑英喘着气,说道:“这是我祖父三十年前从一个老道那重金收回的药炼之物,说是关键时刻能止血补气保命,我家一直珍藏,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奇效,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只见那墨锭慢慢开始融化,郑英赶紧夹起,把墨汁滴落白瓷碗中。

孔嬷嬷看着这一幕,两腿发软走去院子里跪下,向三清求赐福,云姐儿红着眼,年纪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好像…好像是最疼她的姑母怎么了,她感到害怕和伤心,也跟着哭。

邓妈妈悲叹着自己福薄,更恨老天无情,明明是那么好的主子,偏偏命运多舛,而自己跟着萧羡鱼不过几个月便要去开库门,将陪嫁过来的棺木收拾出来…夜半,长廊檐下被风霜扑灭烛火的灯笼取下,一盏盏换上重新点燃的。

伴着一声夫人醒了,烛火更大,整个瀚碧院亮堂起来。

郭皇后是后半夜与御医一同离开的,无数的奇药珍补从皇宫运至安寿宫内,也有未眠人。

尤子嶙倦容难掩疲惫,秘密来此见萧太后,只为一个答案。

“沈珩,到底死了没?”

萧太后慢悠悠说:“不是在火烧的牢里找到他的尸体了吗?”

“烧成黑炭一般如何能确认是他?”

萧太后自座上起身,不容置疑说道:“哀家说是便是!”

面对萧太后的强硬,尤子嶙闪过一丝疑色,可没等他捋清楚情况,萧太后已经用一种狐疑的眼光审视他。

“尤侯这是痛惜兄弟了吗?可明明他与你分道扬镳了。”

尤子嶙的眼神里充满惋惜,只是无奈笑笑:“臣没有娘娘这般铁石心肠,总归是出生入死多年的挚友,虽然选择了不同的路,但臣终究不希望他丧命。”

“尤侯血战沙场,怎么也还没摒弃掉多余的感情?他沈珩权势皆有,娶妻生子,可你呢?除了权与名,你想得到的永远差一步之遥,你想偷偷与皇帝商协,可孝帝还是不能成全你!”

萧太后的当面揭露使得尤子嶙面色变幻,呼吸不着痕迹加重。

“尤子嶙,哀家最后对你说一次,你要的一切只有哀家能给你,只要你好好顺从,别耍手段,哀家以后绝不亏待,否则想想看沈珩的下场,就算攻破了困局,哀家依旧有法子送他上西天!”

尤子嶙单膝下跪,抱拳以示忠心:“娘娘大人有大量原谅臣一次,臣岂能再有别的心思?而官家暗中伤了尤棠,又削了臣七万兵权,实在是让臣伤透了心,也看清了局势,请娘娘相信臣,有什么尽管派臣去做!”

萧太后噙着笑,满意极了,扶他起身,“尤侯啊,你比沈珩聪明,沈珩受了猜忌,连兵权都被皇帝借口调去了南蛮,他还那么死心塌地的,可惜了这人才。而哀家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江山大权收回来,只要哀家掌权一日,你们这些跟哀家的人便享福一日,这一点要记牢了。”

“是!”尤子嶙认真应道,又说:“只要官家退位,然后让张玉登基,娘娘便是这江山幕后的主人。”

二人密聊了一些部署后,尤子嶙离去。

萧太后看着他远去,心说这头不老实的老虎终于为自己所用了,记起他方才说的,得意笑着摇摇头。

“张玉或者是任何一个宗室子孙登基不过是前戏,我已做了几十年幕后之人,也该争一争,找个机会坐到明面上的那把龙椅去了。”

“娘娘,娘娘!”祥公公奔进来说了一个消息:“银翎公主去了皇陵终于赶回京了,明日便到。”

萧太后正愁着大女儿一走,膝下空荡,眼下小女儿又接着回来了,自然欢喜。

可萧太后挺乐的,祥公公却还有顾虑。

“娘娘,您真的相信尤侯?”

萧太后自信笑道:“沈珩藏了张玉被猜忌便削了兵权,尤子嶙能不用脑子好好想想吗?那皇帝既要利用他,又不给他想要的,而沈珩也没为他认真求情,反而有劝他接受的意思,他心里指定有怨的。

而哀家能给他想要的,他先前就算为了尤棠的性命不得不倒戈,后来抱着希望偷偷和皇帝协商,竟然直接被砍了七万的铁骑分去了塞外,他向着皇帝的心大抵也死了,再看看沈珩和哀家作对的下场,不论怎么看,他都必须全心全意为哀家卖命才有活路。”

祥公公甩了甩拂尘,赞同地点头:“嗯,娘娘说得有理,毕竟您的政见是先官后民,尤侯知道好歹是得站咱们这边来。”

可又道:“但是尤侯只剩三万兵力了,娘娘可布算好了?”

萧太后拍拍大腿,笑说道:“早已谋划周全,就等银翎到位了,届时有的是法子保万无一失!”

祥公公见自家主子胸有成竹,也大喜:“那太好了,这天下很快就是娘娘您的了。到时萧家列祖列宗都得在九泉之下称赞您的才智!”

萧太后叹吁:“称赞不算什么,而是这个天下若能换成姓萧的,那才对于我来说才是真正的丰功伟绩!”

说了那么久的话也乏了,祥公公便叫宫女们伺候萧太后安歇,临睡前,萧太后忽然想起三侄女。

就问:“三丫头如何?沈珩的种流了?”

祥公公说道:“嗨!听闻被忠义县主给救回来了,孩子也保住了,如今整个相府闭门谢客,藏着静养呢。”

萧太后想笑,但不知道要露出什么样的笑,古怪道:“以前可没瞧出她有那么大的福气,接二连三躲过厄难。也怪那个李淮生,当初非冤枉她不能生要和离,转过背,竟把金斓给唉!李家遭受灭顶之灾,哀家也只能说一句,活该!”

有些时候,许多事的发生,只能说是命。

“都是那个姓沈的调包诡计,金斓公主吃了一个好大的亏。”祥公公咬牙切齿。

“但眼下那个孩子不能打掉,得用到南蛮稳定局势去。现在人也带走了,希望以后能如她所愿吧。”萧太后说完,挥挥手,叫宫人将帐帘放下。

刑部大火几日后,孝帝得了结论,大为震怒!

温香楼一案在京都府衙手上还未破解,如今连刑部大牢也烧了,这是萧太后的背后赤裸裸的挑衅。

而沈珩之死,也导致了孝帝一病不起。

那具烧焦的尸体一直停放在大理寺内足足月余,至于沈相府为何不去认领安葬,众说纷纭。

有人说沈家大房已分了家,沈相的丧葬事宜该由相爷夫人出面举办,但人大着肚子又伤心过度,所以搁置了。

也有人说,是皇帝觉得这火烧得太邪,什么都没查出来,所以未破案之前尸首得留为证据,一定要为这位爱卿重臣讨个公道。

正因为京城内处于如此波诡云谲的时候,银翎公主的回京并没有造成多大的轰动,甚至是一个月前低调入宫,住回自己以前的鹊鸣斋。

孝帝龙体有恙,她一次也没去看过,郭皇后腿疾未好,成日侍疾,也没看着银翎公主,双方这般态度,倒是不觉让朝臣议论纷纷。

“大臣们都说你太无礼了。怎么着,这时候都该给皇帝几分颜面。”

萧太后教训她,可语气十分温和。

回京的银翎公主已脱下游牧民族特色的服饰,改回了发髻珠钗与袄裙,她长得没有金斓公主那般娇艳和跋扈,而是略显温婉,带着两个小王子玩耍,浑身散发为人母亲的柔和。

“都闹成这样了,我也不想虚伪地去问候,我回来只是想看看母亲您的。”

“你是个好孩子,也有心特地那么远去皇陵看望你父亲,不枉你父亲以前最疼你。”萧太后欣慰。

提起先德帝,银翎公主望向萧太后的目光里掺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半响后,收到目光,问道:“母亲,我想了好几天您说的计划…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不那么做,你甘心你父亲的基业被毁于一旦?!”

萧太后突然发了火,那么理所应当的事,小女儿不该那么问。

银翎公主红了眼:“我不是那么个意思。”

萧太后叹气,她的这个小女儿的性子不似她大姐姐那般横,像极了先帝,优柔寡断。

方才一时情急才大声了些,萧太后不想坏了母女情分,又放软了态度:“你啊就没你大姐姐的胆魄,乖乖听安排就行,母亲绝对是正确的。”

银翎公主没吱声,推了推孩子去外婆跟前亲近亲近,只听萧太后又说道:“你收拾收拾,早点回塞外去,叫驸马多长点心,配合好了,以后冬季的风吹不冷他们了。”

银翎公主推着孩子的动作顿了顿,撤了手,“噢,我这两日派人收拾。”

萧太后见她乖巧听话,倒也省心。

近了响午,祥公公进来问公主两位小王子可有特别喜欢吃的菜,好叫厨房趁早做出来。

两个小王子一下高兴地跳出来喊:“我们要吃鸡蛋羹,鸡蛋羹!”

祥公公脸色剧变,佝偻身子走去说道:“嘘嘘嘘,乖孩子们,咱们不兴说这个。”

小王子们一脸天真问:“为什么呀?我们入中原来经过的驿站有这个东西,好吃好吃!”

塞外大草原羊马居多,禽类较少,鸡蛋更是稀缺,这种做法也是极少的。

银翎公主此时没有去管吵闹的孩子,反而扭头看向了萧太后,而萧太后已经阴沉着脸,嘴角下弯,将周围的细纹扯得更深。

“不准吃那东西!”她暴喝一声,将两个孩子生生吓哭。

宫女们上前把他们带去御花园玩,萧太后怒火未消,不经意发现小女儿竟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当即蹙眉。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哀家?”

银翎公主听到这么陌生的语气,显露出惊愕,随后低下头,“没什么,母亲。我先回宫去了。”

她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带着孩子回宫途中,迎面来了一顶小轿,可这是皇宫重地,除了天家的人,没人可以不用双脚行走。

“殿下,那是沈相夫人,破例能在宫中行轿。”贴身宫女禀道。

正说着,小轿落地,停在了孝帝议政的行宫前。轿帘由宫人缓缓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披着乌黑毛绒斗篷,相貌异常清丽的女子,只是那件斗篷略长,一看便知是男子所披的款儿。

而那女子脸色苍白中带着不可忽视的憔悴,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少女般身形上隆起的腹部。

听闻萧氏有孕四个月,看起来却像有六个月似的…那宫女可怜道:“沈相被烧死,沈相夫人悲伤至极动了胎气,差点大小不保,本来是一直在养着的,听说咱太后娘娘的人上书催官家把沈相的案子结了,厚葬沈相,这才巴巴进宫来。”

“萧氏不同意把人赶紧葬了?”

“是的,沈相夫人不相信得出来结果是一场意外,坚持要接着再查,为这事她没少被人诟病,骂她不知亡故礼教,可奴婢听闻沈相和她情深意切,羡煞旁人,是一时接受不了这般巨大的打击罢银翎公主深深看着那背影,叹了句:“穿着丈夫的斗篷出来,是觉得这么样,他就在身边么也是个痴情的。”

萧羡鱼挺着肚子跪见孝帝,二人皆是病态愁容,一个失了臂膀,一个失了顶梁柱。

骤然没了沈珩,好像是老天对他们开的一场致命的玩笑。

但孝帝也把话说开了,虽然他不接受意外的结果,却不能否认沈珩真的死了,拖了月余是该厚葬了。

萧羡鱼看得出孝帝已然尽力,无力改变什么,黯然伤神。

遂,又提出要见张玉一面。

半个时辰后,她才拜别孝帝,准备启程回相府。临走前,孝帝告诉她尽快设灵堂,萧羡鱼只是摇头,孝帝无奈,便说宫人派人去准备,她养胎就好。

毕竟,是沈珩的遗腹子啊,朝廷能多做点便多点,别劳累了她。

上了小轿,她再也强撑不住,将斗篷裹紧自己,垂泪抽泣。

一想到要将他安葬,归于尘土之下,那两个人便是地上地下之隔,等于沈珩完全消失在她的余生中了。

她泪眼婆娑,嗅着斗篷上他残留的气息,悲道:“原来我们这一生的夫妻缘分竟这么短…”

也许是孕期易乏,哭着哭着她想闭眼歇会儿,不想小轿忽然停下,轻轻落地。

“夫人,请出来一见。”

萧羡鱼惊醒,轿外的声音不甚熟悉,她怀着忐忑不安,装作从容走出去,却见到一个十分意外的人。

一炷香后,萧羡鱼的小轿并没有出宫,而是往安寿宫的方向而去。

萧太后听说萧羡鱼求见,很诧异。

沈珩已经没了,整个相府势力分崩瓦解,她顶着沈珩未亡人的头衔也没什么利用的价值,见与不见,其实没什么区别。

“罢了,眼下她可是京城第一可怜的诰命夫人,又和哀家有亲,见见她吧,别落话柄给朝廷上那些多嘴多舌的。”

萧羡鱼进了殿内,微微行礼,萧太后见她肚大不便,也不怪礼数不全,叫人赐座。

萧太后知道她悲痛,但这一见,属实没想到会伤神成这样,宛若一朵娇媚的花脱离了土壤的滋润,趋向枯槁。

这身子骨,要不好好大补静养,怕是孩子呱呱坠地时,也是香消玉殒时了。

萧太后原先想说些官面上的客套话,不料萧羡鱼直接町着她就问:”你把沈珩弄哪去了?”

完全失了对长辈的尊敬,没失了对天家身份的敬畏。

萧太后眸中生火,但念及她丧夫,只喝道:“胡说什么,什么叫哀家把沈珩弄哪去了,你是不是伤心过头,脑子不清醒了!”

见萧太后不承认,她也不慌,定定凝视眼前的人,问道:“姑母,你为了权势,做了那么多阴谋阳谋,到底最后是想得到什么?天下么!”

“呵呵”萧太后低低笑出声,“你父亲当年也问过哀家这样的问题,巧的是,他也是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来问的。”

“哀家可以再回答一次,就像当年回你父亲的一样。”

萧太后起身,振袖说道:“哀家要天下改姓萧,做古往今来第二个女帝,再也不要藏于幕后,所有的呕心沥血不必再记于他人名下,而是光明正大写入史册!”

萧羡鱼默默起身,不敢相信听到的话,“所以你一个人的霸业,要两次牺牲我的婚姻,要使手段带走我的丈夫,让我们夫妻分离…不单我,还有千千万万受牵连的人,无数人的人生被你揉成残缺不全,抱憾终身!”

“哼,沉迷小情小爱,那是哀家年轻时热衷的事了,不得不说你在这方面的命比哀家的好,一嫁和离,二嫁不顺,三嫁竟回到了沈珩手里成了宝,可惜啊,你还是差了点运,最终依然是孤寡一生。”

“这桩桩件件,你对我…没有丝毫愧疚.”

“为何要有愧疚!你该谢谢哀家大度,不然早在你嫁给沈珩前,哀家就得使手段弄死你,便不会有哀家的娘家人嫁敌手的荒唐!”

“那是因为你觉得我还会听你摆布,是个随时能再利用起来的棋子,并不是因为你大度!”

“放肆!”萧太后怒指,“你敢用这么的态度对哀家说话,你活腻了是不是!还以为沈珩给你撑腰呢!”

姑母怒火涛涛,萧羡鱼以为自己会像以前那般生怵,却不想此刻心里一点害怕也没有,反而想笑,笑自己以往的无知懦弱和退让。

“我嫁给沈珩以后,你是不是发现根本接近不了我,更不用提想再利用我了,那是沈珩暗中将我保护得太好,可如今他不在了,我也不惧怕任何势力,谁要弄我,就做好身败名裂的下场!

我萧羡鱼乃沈珩之妻,不敢说得了他全部本事,但能从硖子山一路回到京城得封诰命,那靠的不单单是运气,还有这里…”她轻轻点了点额角,以危险的口味发出警告。

萧太后竟被她这凌厉的神色和眼神震慑几分,很快又恢复过来,“哼,不知天高地厚,沈珩再厉害,也被哀家绑去南…”

翛然住口。

萧羡鱼的眼里迸发出丝丝生机,心中已知答案。

她正视萧太后,说道:“太后,你要得你的天下,我只守我的信念,从此以后你姓的萧,与我姓的萧再不一样。”

语罢离去,徒留萧太后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这个三丫头,最后一句话,便是她父亲萧元鸣出征前对她所说的…果然是父女。

南部边境,寒水江军营驻扎地。

金斓公主进帐前特意拢了拢发髻,还挑了件宽松些的外袍穿着,挡住微隆的肚子。

没办法,即使她再厌恶,再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还得留下,日后再行处理。

只要沈珩困在她身边,有朝一日两人一定会拥有一个孩子。

在南部,冬季蛇虫会减少,但湿冷入骨,帐内少不得炉碳,讲究的还悬挂各类草药香包,榻上铺的也是特制的熊皮垫,睡起来相当暖和。

可惜沈珩像是怕被她生扑吃了似的,绑进营来好几日了,都不曾沾上那睡榻。

金斓公主婀娜走近,她想柔声说话,却不自觉透出一丝癫狂,说道:“沈郎,连着赶了大半月的路,日夜兼程,你若是再不好好休息,身子会熬坏的,我会心疼的”

沈珩负手立于一旁,不知对着空虚的帐布发什么呆,听见金澜公主的声音,眼神锋锐地割向她,冷冷说道:“熬得再坏,也不及公主日日灌臣鱼腥之物来得严重!”

“我只是觉得是药三分毒,正好你厌恶的能制得你手脚无力,我何乐为不为呢。"她轻抚那张俊脸,“京城那边以为你死了,而你人到南部来也没人知道,注定永远没机会再相见,待这边配合起兵,我母亲夺回天下,你我便可以堂堂正正以夫妻名义行走天下她用力抱紧沈珩,沈珩却因为无力而节节后退,二人倒在床榻那柔软的熊皮上。

金斓公主压在他上头,捻起他的墨发,惋惜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多秀色可餐啊,无奈我有身孕,不然现在吃定你了,在南部地界,你手下全无,再不可能出现沿香殿的破绽让你使手段了。”

沈珩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低吼:“滚下去!”

金斓公主却看不惯他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心里其实记恨着他用李淮生摆了自己一道,忽然发了狠撕扯他的衣襟,把手伸进里头肆意,激得沈珩怒不可遏。

“别碰我!”

“怎么,还想为萧氏守身如玉,可笑!我便要碰,还要撕光了你来碰!”

就在这时,帐外有小兵来报:“公主殿下,萧伯爵有请您过去主帅帐商议军情!”

金斓公主喘着粗气起身,下一刻又恢复了笑颜,“死相的,这次先放过你。”

她穿戴好衣物,整理了发髻,出了帐,瞧见送饭的两个炊事兵过来,检查菜肴,问道:“熬了鱼汤吗?”

两个炊事兵在灶头干活,灰头土脸的,直点头,特意指了指一个小瓷碗,“按您的吩咐,不敢多,就那么点。”

金澜公主:“嗯,注意量,他不能喝多,就这点一会全灌下去。”

帐内的沈珩听见对话,恨得双目裂出红血丝,不想自己那么狼狈,挣扎着坐起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拢回衣服,两个炊事兵已经进来了。”…大…大哥!”

敞着胸膛,衣服凌乱的沈珩浑身一震,脸色变幻莫测。

一抬头,眼前两个来送饭食的居然是沈靖,还有萧盛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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