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刻板偏见

“小崽儿,今年的春山笋下来了。”

祝时序叼着根烟坐在办公桌上,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是小折耳猫的病历,他边看边讲电话:“还是以前的份例,每只熊十根,我把我的也给你了,差不多傍晚就能送到你俩的庄园。”

春山笋是一种生长在雪山和绿洲交界地的特殊笋种,体表深褐色,口感比一般笋更加清脆多汁,有一种独有的香味,特别受熊猫们喜爱。

但因其生长环境恶劣,每年产量也极低,只在三月早春时收获一茬儿,平均分配给全国各地的大熊猫。

祝家按照熊头每年都能分到二十根春山笋,祝时序不舍得吃,都是把自己那份留给弟弟。

祝星言拿着手机从沙发上爬起来,毛毛凌乱,双眼朦胧,整只熊都晕晕乎乎的,身上的卫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起来了,露出一半白白胖胖的“香肩”。

明明什么都没干,却又好像什么都干了。

心虚小熊幽怨地瞟了季临川一眼,磕磕巴巴地和祝时序说:“今年怎么、怎么下来得这么早啊?还不到三月呢……”说完还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今年暖和呗,雪也少。”祝时序说:“你现在有力气做吗?不行我派李叔过去给你做,你不就爱吃他烧的八宝笋鸡嘛。”

“不不不!不用了祝大熊。”小熊猫连声拒绝,歪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这宛如吸了大烟的肾虚样,莫名其妙很心虚,不敢见人。

“别麻烦李叔了,我自己做,我现在还挺有劲儿的。”

毕竟信息素吸多了,到现在熊还是飘的。

祝时序欠兮兮笑了一声,“吃什么了这么有劲儿?”

“我……”小熊猫一噎,偷眼看旁边幸灾乐祸似笑非笑的季临川,心道我吃大美人了呗。

结果下一秒就被大美人捏住了胖腮,季临川盯着他用气音小声说:“别在心里偷着骂我。”

“嗯呜!”祝星言冤枉死了。

这怎么是骂!分明是夸你!还有——

他不知道第几次把自己的胖腮从人手中抢回来,指着自己的脸哀怨炸毛:“季临川你就不能换一边捏吗,我已经变成大小脸了!”

怨气实在太大,隔着手机一句不差地传到了对面,祝大熊听了几秒后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小崽儿,你干什么呢,大早起的怎么声音这么哑?”

祝星言毛脸一红,憋屈道:“我在吊嗓!”

怕深度按摩的事情败露,他连忙和哥哥道:“好了好了不说了祝大熊,等我把笋做好晚上给你送到公司,你记得晚饭不要和小情人出去浪啊!”

说完“啪”一声挂断电话,捏着手机长出了一口气,抬眼一看旁边季临川居然还在装模作样地看报纸。

哼哼。

小胖熊气得踹了他一脚转身就走,从大沙发上出溜下来,跑到自己的小沙发上趴成一张熊饼。

黑白相间的一只小胖团,看起来又软又弹,把手放上去立刻就会陷进软乎乎的毛毛里,稍微用点力气一按他就会委屈巴巴地哼哼个没完。

这不是小面包是什么?

季临川难耐地舔过齿尖,越看越想咬。

“崽崽,先别趴着。”

他走过去,半蹲下来,把手掌挤进祝星言的脸和沙发之间,托着小熊脑袋揉了揉。

小熊猫张嘴就咬住他的指尖,磨了两下后又吐了出来,毛脑袋顶着他的手要人走,气得直狗叫:“嗷嗷嗷嗷嗷!”你个臭猪你好烦!我都这样了你还摸!摸摸摸我让你摸!我爬起来给你一拳!

他爬起来朝着季临川的胸肌上就恶狠狠揍了一拳,力气小得像在给人挠痒痒。

季临川都被打笑了,看他凶巴巴地瞪着自己,睁得滚圆的黑豆眼里像烧着两只小火把,鲜活又可爱。

“就气成这样?我弄得你不舒服了?”季临川问。

小熊猫炸着毛数落他:“我都说了够了够了你还摸!你还啃我脸,还!还揉我屁股……哪有这样按摩的……”

季临川忍着笑,假装没听到,问他:“感觉手脚有力气了吗?试试看能不能化形。”

“嗯呜!”我能化形了?!

祝星言瞬间把控诉他的事忘了,踩在小沙发上焦急地左右寻摸,季临川递了条毯子给他,“用这个。”

小熊猫接过来,像围草裙一样围住自己的下半身,刚摆好姿势准备发力,就觉得小腹深处涌起一股若隐若现的暖流,裹挟着翻沸的血液冲向周身。

“嗯呜——”

一个眨眼间祝星言目之所及的视野骤然拔高,身上雪白的毛毛褪去,纤细的手臂取而代之,晨风吹在皮肤上的触感温煦又真实。

然而还不等他高兴就眼见着自己的手又变回了两只黑色的肉蒲扇,“啪叽”一下,祝星言一个没站稳就栽进了季临川怀里,还是那副熊样。

变身确实是变身,就是只维持了一秒。

祝星言郁闷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平摊成大字型,脸上两道黑眼圈困窘地皱在一起。

唉,熊生好难,我想度成人版蜜月。

季临川本就没期望按摩一次就成功,兜着熊屁股笑了笑,“别急,没有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的,多受几次信息素就好了,晚上我们再按一次?”

小熊猫沮丧地点了点头,在他身上打了个滚,趴着蹭蹭,“嗯呜嗯呜?”

你不是还要去医院请假吗?快去吧,都快中午了。

“嗯,你要陪我一起去吗?”季临川发出邀请。

“不要,我还有工作呢。”小胖熊并不被美色蛊惑,十分坚定地拒绝。

季临川捏住他的耳尖,恋恋不舍:“真不去?我得在医院留几个小时,查房。”

“哎呀好了,你快走吧。”小熊猫嗯呜叫着把他推起来,往门外赶:“季医生,作为一只成年A,你要学会自己上班了好吗,不要太黏人,等我没工作的时候就去医院陪你!”

季临川被他推着,无奈地笑了笑,“我是不放心你,管家和保姆阿姨还没上任,除了庄园门口的保安,家里没有任何人了。”

“你还担心我啊?”

祝星言心道我十五岁就可以徒手拧断灰狼歹徒的脖子了,那还是个2S级alpha呢。

可一个转念他的笑容就如热铁浸入冷水般瞬间凝固在脸上,小熊猫忘了他现在不是十五岁,自己也不是以前那个祝星言。

叹了口气,他干笑着挥了挥爪子,倚着门框道:“没事儿,我会小心的,有事就给你打电话,拜拜季医生!”

“季医生新婚快乐!”

“恭喜啊小季!”

“季医生中午好!”

季、祝两家联姻是大事,婚礼当天的视频还上了微博热搜,闹得沸沸扬扬。

他刚进医院,医生护士们就排着队给他送祝福,季临川客气颔首,说:“给大家拿了喜糖喜饼,放在科室了,忙完记得去拿,都有份。”

影像科一只相熟的啄木鸟beta看到他飞似的跑过来,搭着他肩膀小嘴巴巴道:“我说哥们儿你是真工作狂啊,结婚第三天就上岗,也不怕你对象和你闹脾气。”

季临川笑了笑,不知想起什么,“不工作,我来请蜜月假,顺便查个房。”

“卧槽你请蜜月假?”啄木鸟一脸“你也有今天”的表情:“哎呀呀不知道之前是谁啊?领导体恤你给你婚假你都不要,说什么,啊就结个婚而已,没必要耽误工作,怎么今天转性了?”

“嘿嘿是不是嫂子太粘人了,离不开你啊。”

大啄木鸟嘴上惯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秃噜,不让他八卦他就去啄医院门口的大柳树,来医院三年给树钻了个俩窟窿。

季临川无奈推了他一把,“我爱人是男孩儿,别拿他起哄,你那个嘴要是实在闭不住就去我办公室钻墙,正好我想挂个墙桌,还没打眼。”

“我才不去呢!你把我当电钻啊。”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大得夸张的红包,挤眉弄眼:“拿着,你结婚那天我这儿实在走不开,虽然你忘了单独给我拿喜糖,但哥们儿的礼得到。”

季临川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来一摸那个厚度,“你再包大点,转头就有人拍照说我收钱。”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刺耳的尖叫声像电波一般“轰”的散开。

季临川和啄木鸟同时转过头,看到诊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跌跌撞撞跑出来,捂着嘴冲向洗手间。

紧跟在他身后的小护士也吓得面色惨白,草绿色的刷手服上全是喷出来的血水和暗紫色的浓稠粘液,一出门就摔在了地上,语无伦次地大喊:“快!快来人!”

季临川面色一沉,把手里东西交给啄木鸟就快步跑过去,身后跟着闻声赶来的一众医生。

“出什么事了!”他把护士扶起来。

小护士指着身后的房间,哆嗦道:“手、手术做到一半柴医生顶不住冲出去吐了,可是病人的腺体已经被割开了,信息素正在往外涌。”

众人这才意识到护士身上沾的的不是粘液,而是暗紫色的信息素,粘稠的一大滩,散发着草腥味。

“柴煜?他怎么可能!”一旁戴眼镜的雪豹医生纳闷:“那都是临床五年的成熟医生了,怎么会做手术做到一半吐出来,别管了给我拿衣服,我去做吧。”

只是雪豹话刚说完,就听小护士隐晦地说了一句:“里面的病患,本体有些特殊。”

“特殊?怎么个特殊法?”雪豹问。

小护士支支吾吾地说不利索,季临川撩起半垂的延期,一字一句道:“是昆虫,对吗?”

这话一出,众人动作骤然一僵。

护士点头道:“是…是只蜜蜂,她的口器露出来了,往外喷了点……黏液。”

“卧槽——”几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恐慌和恶寒就如同被捅坏的马蜂窝“嗡”得散开,叮住了所有人。

季临川慢慢直起腰,冷眼旁观这一幕,两秒后,嘴角挤出一抹苦笑。

之所以刚才正在做手术的柴犬alpha会恶心成那样,做到一半吐出来,是因为蜜蜂、蟑螂一类的昆虫动物本体实在太恐怖,倒人胃口。

成年昆虫的本体特别大,体长甚至能达到100-150厘米,和八九岁的孩子一样高,多足有翅形貌狰狞,且他们在受惊时会不小心露出自己巨大的口器。

由上下唇、颚、舌头,或者披毛附肢组成的口器如同竖满獠牙的血盆大口,淋漓地滴着绿、紫色的粘液。

当这样一只巨型昆虫瞪着腹眼,挥动翅足站在你面前时,没人会不觉得恐怖恶心,昆虫也就成了社会公认的最受厌恶的动物本体之首。

据相关数据统计,世界上百分之五十的昆虫ABO因为外貌问题找不到配偶,百分之八十在工作和生活中遭受过排挤,百分之二十被社会极端人士残忍杀害。最为讽刺的是,没有人对这些数据感到惊骇。

人们对昆虫的刻板偏见由来已久,厌弃才是常态。

果然雪豹医生缩回了伸出的手,其余医生也在不约而同地后退,他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仿佛那间病房里躺着一只随时会冲出来把他们吞掉的怪物。

对昆虫下意识的恐惧在那一瞬间完全战胜了医生的本职和天性,没人愿意去救治那位病人。

雪豹面色惨白:“呃……要不、要不……我们抓阄——”

“我来吧。”

一道平静的声音打断雪豹的话,众人扭头望去,看到季临川面无表情地解着袖扣。

他像是随意般抬眼扫了过来,看向那一群医生,冷漠的眼神慢慢游弋到昆虫的病房,那一瞬间他深黑的眼眸里仿佛有浓重不化的苦涩在翻腾暗涌。

站在角落里的啄木鸟不经意抬起头,倏地看到两条淡粉色的珠光花纹从季临川的后颈爬了出来。

啄木鸟一愣,用力甩了甩头再去看,那花纹却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季临川和他对视的双眼,原本深黑的眼珠突然变成了棕黄色!

“我去——”啄木鸟低声轻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季临川的瞳色已经恢复正常,盯着他脚下沉默两秒,转身去了消毒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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