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果实

到达C区已是数日后,缘余抽不开身,派信得过的人在A港港口接应茧绥。

此前充当司机的黄毛也来了。

他跟在茧绥身后一口一个“茧哥”地叫,其他人也跟着叫起来。

茧绥问知不知道尘燃在哪里,小弟们面面相觑,还是黄毛站出来说:“茧哥,你可能不知道,最近这边乱得很,我们也没联系到大哥,不过他可能已经随海哥回了本部……”

说是“随”,实则是“绑”。

因为尘燃和某人的气场实在不合,公开场合动手打了许多次,每一次都以尘燃被按在地上爬不起来为结束。

海哥丢不起这个人,正好A港的械斗越来越激烈,海朝确实想把尘燃也带走。

当初海朝同茧绥所说的话,有一大半都是假的,实际尘燃是他培养起来的。

对于这个上蹿下跳的小鬼,海朝当然是想保住。至于从未见过面的茧绥,他没有太多感情,所以擅自做主,跟“疯狗”做了桩交易,把茧绥交付到对方手上,解决了不必要的争端,也避免了尘燃私自藏人的处罚。

岑骁渊能费心寻找这么久,开价又如此大方,海朝不相信,茧绥仅仅就是个玩意儿物件儿那么简单。

茧绥当时离开的时机刚好。

C区眼下的混乱程度,属实超出预料,江赵两家合起伙来,势必搅得谁都不得安宁,更何况,他们雇佣的都是些没有区域身份的亡命徒,连垃圾场附近极其隐蔽的村落都被找到了。

如果“疯狗”不来镇压,只会比现在还要混乱,死伤情况也会更加惨烈。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迈入地下城的入口,和之前截然不同,所有的娱乐设施都停止了。

茧绥首先能嗅到一股铁锈的腐味,入耳是一声声哀吟,楼台之上,俯瞰地下,担架上躺着一个个受伤的病患。

黄毛小心翼翼观察着茧绥的脸色,“茧哥,要不你跟我一块回本部吧,我昨天刚跟缘哥联系上,是缘哥说……”

“不,直接让茧绥去A港。”缘余当时在信号不怎么好的通讯器里回答,“他知道该怎么做。”

楼梯是铁艺的,仿佛随时就要坍塌,鞋底踩下去,回响声咚咚,应和着心脏的跳动。

成功抵达最下方的平台,茧绥回过头来,“医药箱在哪里?我来治疗。”

来不及去找尘燃,他先为受伤的人进行简单的伤口处理。

血、血、还是血。

梦里的血出现在现实里,不知道拆开了多少纱布,又浸染了多少声痛吟。

茧绥近乎机械地完成手里的工作,治疗的人当然有些,看得出就是他们内部人员,一个个手法粗鲁且不熟练,好在躺在这里的人都只是轻伤。

埋头处理那些大小不一的伤口,血腥味扼住他的喉咙,隐约间,听到熟悉的声音。

茧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抬这儿来!抬这儿来!哎呦喂,我的祖宗啊!”

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茧绥猛地抬起头,寻着声音处望去。

一抹蓝色从他的眼前溜过去。

他刚要起身,手里的纱布没有剪开,连接着伤者的手臂,“啊,不好意思。”

再抬起头时,茧绥就找不到人了,好在他的手脚利落,已经完成大部分清创,余下的包扎工作可以交给其他人。

黄毛早就不见了,地下城的场地很大,娱乐设施全部移走了,大片大片的空地,搭配着昏暗的灯光,即便是白天,也像陷入混沌。

平台的最右边有一道大门,连接长廊,茧绥记得声音是从这里消失的。

他刚踏出去一只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让一让啊都让一让。”

茧绥转过头,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一帧一帧地在眼前铺展。

他和担架上的人打了个照面,血液逆流而上,瞬间淹没呼吸,双手扎凉。

血、血,还是血。

血将担架上的白浸透了,滴落下来,落在脉搏上,咚咚咚,是脚踩在铁质楼梯的嗡鸣,在脑海里也产生巨大的回响。

鸟儿的头颅撞击在铁笼,四散的羽毛扼住口鼻。

茧绥僵硬在原地,提不起勇气去确认,躺在担架上那人是不是岑骁渊。

过往如同书页,在有风的时刻,飞速翻卷过他的脑海,每个瞬间都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让他滚出去,我不需要。”

“醒了还不滚下去,想在我身上赖多久?”

“废物点心。”

“那以后就叫你岑点心。”

“你叫什么名字?是说你真正的名字。”

……

“你一个Beta,拿抑制剂做什么?”

“一通短信都不发,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给你一天时间,收拾好东西,搬去海港。”

“睡眠不好为什么不和我说?”

……

“茧绥,你这个人就是永远学不会恨。”

“我没注意,捏疼你了吗宝贝?”

“我等你回来?你还会回来?”

“我怎么样了,你不问问我吗?”

“……那我爱你。”

他们的对话就停留在这一刻。

终止在这里。

茧绥想,自己还是说谎了。

怎么会没有恨呢。

他的恨意藏得太深,连自己都骗过。

每一次决绝出口的不爱,都是一场肆意的报复。

所以最后,他跟岑骁渊说:“可我不爱你,为什么要亲你呢?”

“卧槽,茧绥?”

一道声音打破他的窒息,随即,茧绥的眼睛被一抹蓝色填满。

岑沐的头发胡乱炸着,乱糟糟一团,两只手还沾着血迹。

“谢天谢地,终于来个有用的……”岑沐露出一副感动落泪的表情,见茧绥还僵硬不动,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担架上的Alpha,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别担心,没死,还能喘气。”

像是为了回应岑沐说的话,担架上的血人忽然伸出手,起尸一般,一把拽住茧绥的胳膊,力道大得根本不似奄奄一息的伤患,还好抬担架的几个小弟身强力壮,堪堪稳住了。

茧绥被拽的一个踉跄,往前一步,对上那双浅金色的眼瞳。

“你……”

声音太轻,茧绥侧过脑袋把耳朵贴近了,只听岑骁渊用尽气力:“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岑骁渊要急死了,生怕茧绥跑了,带血的手紧紧抓住他。

一旁岑沐“哎哎”两声,“祖宗,别动了,就一口气吊着,一会儿这口气也没了!”

茧绥说:“我不跑,就在这里等着。”

岑骁渊不信,还是死死抓着茧绥不松手,由于太过用力,伤口崩裂,腹部更多的血涌出来,Alpha的手臂隐隐颤抖着。

茧绥的眼睫也跟着抖起来。

好多回忆都随着时间的冲刷变得不清晰。

他差点忘记。

当初之所以铁了心想要跟着缘余的师父学医,不止因为尘燃受伤了,而师父救了他弟弟的命。

还因为……因为什么呢?

他曾经无数次看着岑骁渊奄奄一息。

每一次他都束手无策,呆立在原地。

他太害怕那盏手术灯熄灭,韶英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刻,所以总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够走进去……

茧绥反手按住岑骁渊的手腕,又重复了一遍:“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他的终点已经抵达了。

爱恨皆在这一瞬结出果实。

见茧绥没有要跑的意思,Alpha的手松了片刻,随后又伸出去,挡住他的眼睛。

“别看。”岑骁渊说。

从韶航那里得知真相时,茧绥没有哭,听韶英说起Alpha从此拒绝她的治疗,有很多次差点死掉时,茧绥还是没有哭。

他眼里迟迟没有眨落的泪,在这一刻,滚烫而极速地下坠。

茧绥吸了吸鼻子,抬起脑袋,对黄毛以及其他小弟,很有礼貌地说:“麻烦你们闭下眼睛。”

随后他扫到岑沐,停顿一下,“你、你随意吧。”

岑沐一脸的困惑加不解。

紧接着,茧绥俯下身去,亲了亲岑骁渊的唇,“我不走,来还你的吻。”

春意夏

小茶课堂开课啦,提问:文末的吻具有什么含义,传达了什么情感?

明天也更哦,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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