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美人

“师尊,这……”秋亦连忙低头去捡,却被褚清秋伸手拦住,道了声无妨。

再然后,褚清秋摊开手掌,那些兽石便又腾空,回到了她手中,只是再装入荷包时,那动作就不似之前那样柔和了。

又过了会儿,褚清秋忽然将荷包重重放在桌上,低声道:“秋亦,那如烟楼在何处?”

那边厢暗流汹涌,这边厢惊涛骇浪,容锦已经答应听她细讲,将那妇人拖出了客栈,可妇人还是没有停止啼哭,硬是哭了一条街,哭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到最后宁拂衣实在忍无可忍,夺过路边屠夫的刀往地上一插,插进去半个刀身,这才扼制住了妇人的哭声。

妇人害怕地捂住嘴巴,只剩眼泪还在流。

“拂衣!”容锦心善,看不得如此,连忙责备地对着宁拂衣道,随后拔出那锃亮的刀,陪着笑脸递还回去。

“若真想救你女儿,就安静些将来龙去脉讲清楚,这般哭哭啼啼,只会让你女儿死得更透!”宁拂衣没好气地说,将掌心沾到的油脂抹掉。

柳文竹见宁拂衣吓着了人,连忙扭身挡住她那煞神一般的眼神,浅笑着安抚妇人:“大娘,您看我们都要到如烟楼了,您若还不将事情说清楚,只说要救人,让我们如何帮你呢?”

那妇人被柳文竹柔声安慰后,这才情绪缓和了些,深呼吸两口,结结巴巴说起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妇人是这镇上的普通百姓,相公死的早,只剩她和女儿以卖茶叶为生,她女儿从小生得秀气,没少被镇上的一些瘪三纠缠,但好在女儿机灵,次次都能逃脱。

妇人年纪大了,年轻时腰身落了病根,难以挑得动扁担,女儿便主动接替了她的活计,每日清晨便挑着扁担到街上售卖茶叶,待傍晚了便回家。

“可是,可是昨日……”妇人眼瞅着又要哭泣,但又不敢哭,只掩着鼻子抽噎了几下,“我从白日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都未曾见她的身影,最后实在着急便出来问询,沿着长街问了一路,这才有人告诉我,是被如烟楼的那帮人绑去了。”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容锦闻言,气得脸红到了脖子根,“我现在便去将你女儿救来!”

他话音刚落,宁拂衣便身手敏捷地将他拦住,低声道:“师兄且慢,先不说此人所言是否属实,便说那什么如烟楼,若他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当街抢人,便证明其来历定然不小,若贸然去闯,不仅打草惊蛇,万一不敌还会伤了自己。”

“可是……”容锦转身。

“奴家一介凡人,只能来求各位仙长,奴家所言并无半句假话!求您们救救小女,各位仙长的大恩大德,奴家甘愿以命相报!”眼看着妇人又要下跪,容锦急忙扯住她手臂,不忍地看向宁拂衣。

“此事事关重大,我建议是先去寻元明长老,再做定夺。”宁拂衣上辈子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如今看着妇人只觉吵闹,说罢便要往回走。

“可是元明长老医治过你后,一早便去铜川找寻昨日的魔兽了,待我们将长老寻来,人早便不知死在了何处。”柳文竹也为难道,她和容锦一般都向来心软,如今看见百姓有难,自然难以坐视不理。

可宁拂衣不是,她肠子硬得很。

“那便去寻褚……”她话说了一半卡在了喉咙里,先不说褚清秋昨日还受了伤,就算褚清秋毫发无损,她也不想拉下脸去请褚清秋帮忙。

那妇人见她不允,一时间哭得肝肠寸断,她不再祈求他们,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向着天空哭嚎起来。

“曼儿,是为娘没用,为娘救不出你。当娘的孩儿便是我们的命,如今你若死了,娘定陪你,定不叫你孤独了去!”说着,她便要撞向一旁的柱子。

“够了!”宁拂衣忍无可忍,厉声道,心中仿佛扎了根刺,隐隐绰绰得疼。

不是别的,便是当娘的那句话,让她忽的想起了宁长风,这颗心也不是滋味了起来。

再加上她知晓容锦和柳文竹的个性,就算她再怎么极力反对,他二人都狠不下这个心。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道:“你女儿长什么样子,可有画像?”

“不,不曾。我们穷苦人家,何来的画像。”妇人抹着泪道,“只知晓她生得清秀,额头有处胎记,如花一般的胎记。”

花一般的胎记?宁拂衣心里滑过一丝异样,却一时没有细想,而是开口:“师兄,文竹,我们寻个安静的地方,先商讨一番。”

那所谓的如烟楼就坐落在镇子的最东边,位置并不算好,也极少有人进入,若不是大门上还贴着今日的头牌名字,宁拂衣都要以为这是座空楼了。

它的外形也十分奇特,是座七层高的红墙黑瓦的八角楼,直直矗立向天空,同镇子古朴的氛围格格不入,仿佛被什么人硬安在了路中间。

“我方才打听过了,这里从前是块空地,如烟楼是去年才出现的,它出现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它主人是谁,又是何人在管事。所以有人传言它是座鬼楼,寻常的百姓都不敢来此,只有往来各路的外地人才偶尔进去。”回到包厢内的柳文竹轻轻道,她说这话的时候,脸儿吓得有些发白。

“我们修仙之人,修的就是六界轮回之道,还怕什么鬼?”容锦替她倒了杯热茶,安慰道,“是吧,拂衣?”

宁拂衣嗯了一声,她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向了对面那座八角楼,立在蓝天白云下的它是透着诡异,不怪柳文竹心生恐惧。

“那我们如何是好?”柳文竹问。

不等容锦回答,宁拂衣便开了口:“师兄,你守在这里看好那妇人,随后用传音牌尽快联系元明长老,我同文竹潜进去探查情况。”

“这如何使得!”容锦立刻反驳,“你二人修为不高,又都是小丫头,怎么能进那种地方?”

“正是因为我二人修为不高,这才要你留在外面,我们出了事你也好接应。若是你进去我们留着,到时候若有意外,我们连飞去请救兵的力量都没有。”宁拂衣用手敲着桌子。

容锦一时语塞,他和柳文竹对视一眼。

宁拂衣这家伙明明还是个少女,现在说起话来为何如同个老神在在的长者一般?

“好吧。”容锦勉强妥协,又连声叮嘱,“你们定要将传音牌带在身上,稍有不对便通知我。另外,若是酉时你们还未有消息,我便立刻去救你们。”

“放心吧。”宁拂衣说,随后起身捏了个障眼法,将自己变成了个男儿身。

眉眼无甚大的变化,只是眉骨更高了些,五官的比例发生变化,配着一双邪魅凤眼,像极了世家里外出历练的小公子。

而柳文竹也照猫画虎,她的男儿身看着就文弱多了,活像是个面色白皙的赶考的书生。

二人告别容锦,装作第一次来芙蓉镇的模样,说笑着往如烟楼走去。

离那高耸的八角楼越近,心中那种诡异的感觉便越浓烈,宁拂衣抬眼看向楼上的窗子,没有一扇是开着的,不像什么风月场所,倒像是个坟墓。

她压下心头升起的感觉,如常地踏上台阶,身后却忽然传来脚步声,于是警惕地侧身望去,待看清来人眉眼后,顿时震惊。

“褚……”宁拂衣的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艰难地咽了下去。

褚清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身着男装,同她们一样变换了样貌,一身素白的锦衣长袍,腰间环佩叮咚,头顶发冠精雕玉琢,宁拂衣一身黑衣站她身侧,衬成了个随从。

长发撩起后,她那脸也甚是出众,眉峰高耸,桃花眼生来便含情,唇色略微发白,却更显干净,好看得雌雄莫辩。

宁拂衣在原地出神,忽闻褚清秋开了口:“愣着做何,还不进去。”

说罢,她便拎着手中白玉笛,负手踏进了门槛,同宁拂衣擦肩而过。

旁边的柳文竹见状,连忙戳了戳宁拂衣的腰,宁拂衣这才回神,轻咳一声掩饰惊讶,跟上了褚清秋的脚步。

虽然不知褚清秋为何突然间出现,但毕竟有她在,稍微安心了一些。

三人前后沉默不语地走过昏暗的门堂,地上洒满新鲜的花瓣,隐约从楼内传来琵琶声,如高山流水,潺潺叮咚。

走过门堂后,眼前豁然开朗,插满鲜花的巨大圆台立在中央,圆台后挂着几人高的幕布,上面绘制的是一幅山水画,画作栩栩如生,伴随着琴音,好像真的动了起来。

左侧是上楼的楼梯,上面雕刻着古朴的花纹,不同于寻常青楼的脂粉味儿,此处气味清新,好像千百种花卉混合在一起。

宁拂衣抬头往楼上看去,只见上面灯火影影绰绰,却并无人走动。

于是她咳嗽一声,道:“有人吗?这么大一个如烟楼,无人接客么?”

她声音在楼中回荡,撞击墙壁,传来幽幽回声,又过了会儿,才从楼上走下个女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嗓音轻灵,让人想起清晨划破天空的雀儿。

“奴家来晚了,对不住客官。”女人娇滴滴道,随后一枚绣鞋踏落在地,水一样波纹的裙摆沿着楼梯滑下,垂曳在脚边。

再抬眼看去时,宁拂衣呼吸停了一瞬,她前世虽见过无数莺莺燕燕,但这样妩媚的女人还是少见,樱桃唇芙蓉面,香腮胜雪,眼波流连,看得人心头一阵酥麻。

身后的柳文竹应当也被这美貌迷了眼,半天不曾动作。

“还不快去给客官们备茶!”女人从伸手拽出一男人来,男人瘦小干瘪,头顶有道疤,低着头不言不语,让人看不清他长相。

“不必了。”褚清秋忽然开口,清淡的嗓音打破了这样的旖旎,她有意无意走到宁拂衣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可还有空余厢房。”

那女人眼神在褚清秋脸上停留了一下,随后再次绽开笑意,两只柔荑拉起裙摆,柔声道:“自然是有的,三位客官楼上请。”

说罢,她莲步轻移上了楼,宁拂衣和柳文竹对视了一眼,慢慢跟上。

这女人有古怪,宁拂衣心道,女人转身时她看过了她的脸,美则美矣,却不再有方才对视时那种令人着迷的惊艳了。

女人带她们上了三楼,经过二楼的时候宁拂衣简略扫了一眼,不是每间房间都有人,大部分厢房都是熄着灯的,只有少数几间房灯火通明,经过时传出让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柳文竹哪里听过这些,一张脸红得通透,她低垂着头,假装看不见门内影影绰绰的影子。

宁拂衣倒是见多了这种场景,对这声音视若无睹,于是偷偷去看褚清秋,可惜那背影依旧笔直,脚步也不曾慢下来,好像不曾受影响。

没意思,宁拂衣无趣地耸了耸肩,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带路的女人身上。

身影窈窕曼妙,看不出任何气息,好像不是修仙之人,但好似也并非凡人,怪哉。

“客官请进。”女人在角落处的一间厢房停下,她伸手将门推开,房内很明亮,灯台从进门开始一直蔓延到屏风后,就连窗子上都是烨烨烛火,不知名的花瓣撒了满地,进门便是馥郁芳香。

宁拂衣皱了皱鼻子,这香味有些呛人。

“客官先坐着歇息,若有需要,奴家就在隔壁。”女人娇媚一笑便要退去,却被宁拂衣张口喊住。

“且慢,我等有一事相问。”

她话音未落,女人却忽然将一根葱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那眼波流转,勾人心魄:“小客官,若有事情,到隔壁寻我。”

“一个人来哦。”说罢,她朝三人招了招手,便扭着腰肢离开,无论宁拂衣怎么喊都不再搭理。

嘭一声,大门合上,宁拂衣黑着脸住了口。

柳文竹忙拉她回来,“此处实在太诡异了,我们现在如何是好?难不成真像她说的,一个人去隔壁?”

“确实诡异。”宁拂衣嘟囔着回过头,环视周围。

厢房的装潢同凡人的青楼相差无几,往里是一处屏风,屏风后便是铺了锦被的床榻,屏风前则是一雕花圆桌,桌上摆满了瓜果小菜,还有一坛酒。

宁拂衣走过去闻了闻,酒确实是酒,没什么不对。

“神尊,你觉得如何?”宁拂衣有意去找一直无言的褚清秋搭话。

“看不出。”褚清秋简单地回答,她也同宁拂衣一般在屋中走动,走到了屏风后,伸手去拉开床边的抽屉,似乎想发现点什么。

宁拂衣便也好奇地凑过去看,谁知抽屉刚一拉开,褚清秋脸色骤变,猛然将其合上,后退三步才罢休。

她一张白皙的脸肉眼可见得红到了底,宁拂衣伸手想打开看看,谁料手背一阵剧痛,原是那白玉笛狠狠打在她手背上,疼得宁拂衣连忙收回手,委屈地看褚清秋。

“年纪轻轻,乱看什么。”褚清秋责备道,随后转身离去。

“切,老古董。”宁拂衣挑着眉默默道,趁着褚清秋不注意回身拉开抽屉,定睛往里看。

“霍。”她惊叹了一声。

嫌弃地将抽屉重新合上后,宁拂衣这才走出屏风,只见褚清秋正和柳文竹一同站在一面墙壁前,褚清秋挥袖扫过墙面,原本砖石的墙壁便忽然像是荡开了水波,化成琉璃状,将对面房间的景象呈现的一览无遗。

方才那女人正坐在美人榻上,指尖拈着一杯酒,往唇中灌去,清澈的酒水沿着她下颚流下,沾湿了她衣襟。

女人便伸手解开衣带,外衫滑落,端的是摇曳生香,柳文竹连忙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不如我们直接抓了她揍一顿,逼问那个曼儿的下落。”宁拂衣抱着双臂,忽然道。

“这楼中满是蹊跷,你想打草惊蛇么。”褚清秋开口。

“那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除非我们找个人去陪她,权当是套话。”宁拂衣凑近了去看,一双凤目中带着笑意,“此人倒也靡颜腻理,挺好看的。”

“宁拂衣,莫要忘了你是修仙之人!”褚清秋凌厉道。

宁拂衣闭上了嘴巴,眼中笑意不减,倒不是她真觉得那女人好看,而是能惹得褚清秋生气,是她一向的乐事。

“神尊还有其他好办法么?比如施个夺心法,迷晕她心智。”宁拂衣道。

“此人不简单,寻常仙术对她没用。”褚清秋顿了顿,“我方才试过了。”

自己居然不曾发现,宁拂衣呼出口气,还是修为不足。

“那便只有我说的法子了。”宁拂衣偏头道,“你们猜我们三个俊俏后生,她会喜欢哪一个?”

褚清秋背在身后的手捏紧白玉笛,一时没有言语,却也没再反驳。

“文竹不行,她如今听听那声音脸便红得跟虾米似的,若是真对上那女人,只有吃亏的份儿。”宁拂衣懒洋洋道,“神尊大人是六界之耀,高洁之身,又怎么能接触这等污秽之所。”

“我来。”她说着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果然,她人还没摸到门把手,伸手便传来褚清秋一声低喝:“站住。”

宁拂衣偷偷笑了笑,她知晓褚清秋不会让弟子去做这种事情,这才故意激将,她早就想看褚清秋吃瘪的模样了。

“罢了,我去。”褚清秋轻轻道,她将白玉笛放在桌上,踏步朝宁拂衣走来,一双桃花眼低垂着,走到宁拂衣身旁时,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们留在此处,若有不妥,定要张口喊我。”褚清秋叮嘱完毕后,这才开门离开。

“好嘞。”宁拂衣也不愧疚,冲她招招手,随后低语,“那女儿年方二八,名为曼儿,额上有处花似的胎记。”

褚清秋嗯了一声。

门合上,走廊的昏暗笼罩全身,褚清秋看着门内的身影,无声叹息,随后迈步往隔壁而去。

自己怎么看不出那小魔头的坏心思,可又有什么法子。

她张口了,刀山火海都得去的。

门缝中流出一股异香,褚清秋闭气之后,才抬手敲门,过了不到一会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女人柔美的手臂从里面伸出,勾住了她手臂。

“客官怎么这么久才来,奴家等得都累了。”女人用力一拽,褚清秋便随着她的力道走进去,门又吱呀一声合上。

屋内装潢方才已经瞧得很清楚,褚清秋没有再看,而是无声地跟随女人的脚步,被她搀着落座于美人榻。

榻上铺了雪白的毛皮,摸着柔软如云。

“来,奴家敬公子一杯。”女人一双凤眼上下打量着褚清秋,忍不住伸手去碰她脸颊,被褚清秋偏头躲开。

“呦,还是个雏儿。”女人笑得更开心了,红唇抿到了耳后,她拿起桌上的酒杯,硬塞进了褚清秋手里,“我们如烟楼往日常有客人,可是像公子这般俊俏的却从来没有。”

女人好像十分中意她,一副身子全贴在了她身上,媚眼如丝地将自己手里的酒饮下。

褚清秋轻轻阖眼,忍着将她推开的冲动拿起酒杯,假意喝了。

“这如烟楼,只有你一人么。”褚清秋放下酒杯,尽量离她远些,冷漠开口。

“怎么,奴家一人还不够,还要旁人做什么。”女人娇声道,她每一句话语仿佛都带着钩子,张一次口,就钩得人心痒痒。

除了褚清秋,她只觉得爬了一身的蚂蚁似的,膈应得要命。

见褚清秋不回话,女人只得娇嗔一声,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有,公子想要什么样儿的都有,泼赖的,漂亮的,我这儿有画像,您一个个挑。”

说罢,她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叠纸张,放在褚清秋手里。

纸张上的女子的确形态各异,也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只不过怎么看怎么怪异,褚清秋盯着两张画像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其中蹊跷。

所有的人,尽管模样不同,但神情却都是一样的。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翻,终于在最后一张画像的额头,发现了宁拂衣说的胎记。

“她。”褚清秋将那张画像抽出来,放在桌上。

“这……”女人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帕子,双手揪着,神情为难,“这丫头是昨夜新来的,还什么都不懂……”

“无妨,我就要她。”褚清秋斩钉截铁。

女人也只好妥协,她起身打开门,朝门外说了句什么,又转身袅袅走回褚清秋身畔,依偎她手臂坐下:“公子等等,她刚来还未沐浴过,我已叫人带她去梳妆打扮了。”

女人似乎极为喜欢褚清秋,一双眼睛总往她身上瞥,又忽然吹熄了蜡烛,将手放在她肩头。

褚清秋顿时起身,躲开了她的触碰,然而刚站起便忽觉四肢乏力,连忙扶住桌沿,心中大骇。

按理说就算是她如今没了一半修为,也绝不会漏过任何的术法,可她一直未曾察觉到不对,如今怎么就……

女人见状冁然而笑,她慢慢起身,做出女儿家的娇态,去拉褚清秋的衣袖:“公子莫怕,奴家不会伤害你,谁叫你这张脸实在生得好看,奴家不愿将你拱手让人。”

女人凑近了,才能看清那双本来普通的眸子,里面竟出现了四瓣花朵一样的纹路。

“狐族。”褚清秋恍然知晓,心中暗暗道,她摆手将衣袖从她掌心扯出,踉跄后退。

是她大意了,以往她修的是无情的道,此等招数对她而言都不过玩闹,而如今……

女人掩唇,又步步逼近,仰着头凑近褚清秋,“我这计俩对六根清净之人无用。公子,你心里,藏着心结,而且重得很呢。”

她说着,手指就要抚上褚清秋心口,褚清秋眼前的景物陡然变换,女人的样貌替换成了另一人,凤目弯弯,带着一身邪气,戏谑地看着自己。

“褚清秋,你也有今天。”那人对着阴霾的天空哈哈大笑,手里的峨眉刺泛着冷光,从她脖颈划过,留下赤红的血痕。

再然后,那人忽然变了一副面色,她手指挑起自己下颚,血红的唇骤然接近,近得只要一动,二人的唇齿便能够相碰。

与此同时,墙壁另一侧,柳文竹骤然变了脸色,着急地去拉宁拂衣:“衣衣,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神尊为何不动了?”

宁拂衣自然也看了出来,她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眉头越锁越紧,盯着墙后的画面。

褚清秋一步步后退,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纤瘦的身躯不断颤抖,而对面的女人正不断凑近,手放于她双肩,得意地依偎进她怀里。

“神尊好像在念什么名字。”柳文竹着急地便要出门。

“宁……宁拂……”宁拂衣读出了她的口型,顿时睁大眼睛,身子一闪,先柳文竹半步跃出房门,也顾不得什么打草惊蛇,穿门而入。

不过就在她进门的瞬间,方才还失了魂般的褚清秋忽然睁眼,眼神带着不常见的狠厉,宁拂衣都没看清她如何做的,女人便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施施然倒地了。

随后赶来的柳文竹眼疾手快将女人扶住,没让她发出声响。

宁拂衣险些刹不住脚撞到褚清秋身上,于是连忙伸手撑住墙壁,这才停在了褚清秋面前,鼻尖擦着她发丝儿过,留下淡淡冷香。

“神,神尊。”宁拂衣愣愣道。

褚清秋没看她,她还似乎望着刚才的幻境,桃花眼像桃花一样泛着红色,眼眸伸出似有水渍,映着灯光,晶莹点点。

她浑身无力地靠着墙壁,掉落的发丝遮住一半侧脸,神情如同吹落于泥的雪,冰冷,破败。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收回眼神,缓慢站好。

“那女孩在地下。”褚清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些仙术对她无用,因为她是狐族。但当她拉我入她的幻境时,也暴露了她的记忆。”

“狐族?”柳文竹惊诧道。

宁拂衣松了口气的同时,低头去看那女人的样貌,确实,能够凭着一双眼睛勾人心魄,非是狐族不可了。

天地间除去上古神族外,便只分为五族亦或五界,分别是仙界、魔界、凡间、地府冥界以及精灵族,其中属精灵族最为“卑贱”,多是世间生灵修炼而成,法力低微,从前常被当做奴隶,被视为低下之物,但如今六大门派当道后,合力攒令禁止私自捕捉精灵族,故而那样的现象也就少了。

“我记得平遥长老说过,精灵族很多由珍贵草药修炼而成的精灵,对于修仙人来说都是提升修为的大补之物,所以还有人偷偷侵占其家园,对其进行捕杀吞食,所以如今现存的精灵族越来越少。”柳文竹低声道,“我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没想到能在这里瞧见。”

褚清秋忽然伸手,袖中飞出片片白绸,将女人捆成了粽子一般,顺便将脸都捆住了,尤其那双眼睛,被里三层外三层蒙了个遍。

褚清秋也是睚眦必报的,宁拂衣想。

只是不知为何在危难之时,她念的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走吧。”褚清秋说,她轻轻抬手,她的白玉笛白骨便又回到了手中。

宁拂衣和柳文竹都没再说话,而是安静无声地走出了门,路过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时,宁拂衣还戳破门纸,将那难以直视的画面看了几眼。

她刚看没多久,后脑勺便被拍了一巴掌,疼得她连忙直起腰。

“老古董。”她又低低道。

女人被打晕后,路上便再也看不到别人了,她们回到有着巨大台子的一楼,褚清秋走上高台,用白骨在脚下敲了三下,便见身后山水画仿佛活了一样,里面的水流动起来。

褚清秋带头踏了进去,眼看着她身影消失,宁拂衣便拉着柳文竹一起,照猫画虎地往前。

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浇下,刺心透骨得凉,宁拂衣打了个寒颤,再睁眼时,她已经踩着一道蜿蜒向下的石梯了。

“这下面居然这么深。”柳文竹小心翼翼道,这阶梯好似蜗牛壳一样,转着圈,越转越黑。

三人缓步走着,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踏上了平整的地面,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褚清秋手指一弹,周边墙壁上的火把才一一亮起,呈现出了地下的一切。

宁拂衣和柳文竹齐齐吸了口冷气,只见眼前圆形的地窖里密密麻麻堆满了笼子,这些铁笼和当初关灵兽的铁笼一样,玄铁所制,笼上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大部分笼子里是空的,但也有一些装了东西,宁拂衣皱着眉头快走两步,震惊地发现,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活生生的人。

好像戳开一道什么阀门似的,那些人纷纷哭叫起来,声音之凄厉,吵得人心直发颤。

“这些都是精灵族!”柳文竹眼泪险些落下,“何人如此歹毒,居然将他们囚禁至此!”

她话音刚落,宁拂衣便忽然察觉不对,大喊一声当心,随后手中涌出仙力,将正射向柳文竹的箭打开,随后三人齐齐转身,面对一角黑暗驻足。

“何人在此,还不露面!”褚清秋指尖翻转,白骨便在她掌心化为长棍,莹莹闪着微光。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瘦小干瘪的男人慢慢从阴影中挪出,正是方才在一楼瞧见的那人,他此时一改方才的唯唯诺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连头顶的疤痕都带着阴毒。

他手里正捏着一柔弱少女,看不清长相,但从她纤细的身材来看,应当就是那妇人说的曼儿没错了。

“你们又是何人。”男人声音嘶哑,他手中捏着把淬过毒的刀,抵着少女脖颈,“闯进我如烟楼,所谓何事?”

“抓捕和倒卖精灵族,是要被六大门派就地正法的。”褚清秋开口,声音在地窖中回荡。

“呸,我抓一些畜生,犯的哪门子法!”男人手上的刀贴近了些,“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速速离开如烟楼,不然这小丫头的命,就算在你们身上!”

“我呸!”宁拂衣闻言便发了火,这辈子还没人能威胁得了她宁拂衣,于是也不管男人手里的少女,当即便是一道仙力喷涌而出,男人还未见过如此不在意所救之人性命的,一时慌张,刀尖便顺着少女咽喉割下。

“宁拂衣!”褚清秋见状呵斥,数根白绸从她身后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少女从男人手中夺过,其余白绸正要取他性命,却又有一人从天儿降,手握成爪,挥爪割断白绸,将男人护在身后。

出现之人正是方才的狐族女人,她此时一脸疯狂,化出九尾,长鞭一般齐齐涌向落在地上的少女,要将她夺回。

而她的动作不及褚清秋快,刹那间便有道白光拦住了她的动作,如此同时,地上躺着的少女忽然惊醒,她被眼前场景吓到,手脚并用地爬起,惊恐地冲着宁拂衣三人而来。

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彻底暴露在宁拂衣面前的同时,整个人也撞进了她怀里,紧紧抱住了宁拂衣的腰。

而宁拂衣盯着她的面容,一时竟瞠目结舌。

作者有话说:

褚清秋:小姑娘,你这恩将仇报了属于是。

不好意思,出了点意外差点没写完,发得有点晚(滑跪)(磕头)(再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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