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醉酒

对不起?褚清秋居然会说对不起?

宁拂衣心弦忽的一颤,酒意又醒了大半,视线落在女人侧脸,一半碎发遮盖了额头,睫毛在脸颊打下黑影,鼻梁沾染了月色,美得像月亮下洁白的莲花。

“神尊说什么?”宁拂衣开口问,她忽然升起好奇,不知是谁能让她摒弃高傲,说出这一句抱歉。

她话音刚落,褚清秋忽然睁开眼,那双眼睛清澈见底,直直盯着她,好像没有醉意。

宁拂衣吓了一跳,下意识要直起腰,肩膀却忽然攀上一只手,力气之大,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

“秋亦。”褚清秋开口,她声音很冷静,眼神也清醒,若不是喊错了人,宁拂衣都要以为她方才在装睡了,“我唤你去拿酒,你又回来做何?”

“如今连你都不听我话了是么?”褚清秋冷冷道,她用力推开宁拂衣的肩膀,抄起桌上干了的酒壶倒了倒,“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没有良心。”

谁没有良心?宁拂衣被她推得后退两步,知晓褚清秋是将她错认成了秋亦,一阵无言。

但她没见褚清秋喝醉过,她这样的人好像能自己承受一切,不需要酒来替她排忧解难。

“白麟。”褚清秋又唤道,她站起身去寻找白麟,却从白麟的肚皮上踩了过去,宁拂衣皱了皱眉,却忽然想要发笑,原来褚清秋喝醉了也是会同常人一样的。

只是苦了那小白虎,挣扎着四肢吐起了泡泡。

褚清秋的身影在屋中飘荡了一圈,宽大的白衣被窗外的风吹起,仿佛披了洁白的月光,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白麟,便放弃了,重新坐回桌边。

“去拿酒。”她低声命令。

“她已经去拿了。”宁拂衣回答。

“谁去拿了。”褚清秋转过身问。

“呃……”宁拂衣没怎么应付过醉酒之人,便胡说八道起来,“白麟。”

谁料褚清秋居然信了,她哦了一声,将空了的酒壶丢到一旁,正襟危坐:“那本尊便等着。”

自己一定是酒喝多了,宁拂衣想,她居然觉得这般一脸严肃却胡言乱语的褚清秋,有几分,可爱。

这两个字一在她脑子里冒出来,她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个词儿同褚清秋根本就不搭边,可爱这种词汇可以用在任何人身上,可就是不能形容面前这个铁石心肠的老神仙。

她忽然想起自己来此所为何事,于是抬起手臂在她眼前晃了晃:“这衣裳,是你做的?”

因着褚清秋醉了,她便也懒得再装乖用那敬语。

“什么衣裳?秋亦你好大的胆子,为师岂是你可以随意唤的。”褚清秋说着便要敛眉,宁拂衣连忙往话尾巴后补了个师尊二字,她这才闭上了红唇。

“宁拂衣的衣裳。”宁拂衣凤眸微眯,装成秋亦道。

“嗯。”褚清秋回应得痛快。

“为何?”

“本尊想做便做了,有什么为何。”褚清秋轻嗤。

即便思维混乱了却还是这般讨人厌,宁拂衣长出一口气,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多询问些谜题,于是又道:“真的是因为凝天掌门的遗愿,你才屡次助她吗?”

“师尊。”她连忙补充。

“本尊助便助了,何须理由。”褚清秋又道。

这张嘴是真严,宁拂衣顿时泄气,不再妄想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正好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秋亦两手拎着两坛子酒,气喘吁吁跑上来。

“宁拂衣?”她惊诧道,随即没了好脸色,防备地挡在褚清秋面前,“你在此处做何!”

宁拂衣还没来得及胡乱编个理由,褚清秋却忽然开口:“本尊命你拿酒,怎么许久才上来!”

秋亦顿时肩膀一颤,拎着酒壶回身,低头道:“回师尊,咱们宫中没有酒,您方才喝的那两壶还是我仅剩的珍藏……”

“门中又禁止弟子饮酒,弟子一路问到了元明长老门下,这才讨了两坛杏花酒。”秋亦说着,却没有把酒壶递给褚清秋,而是小心开口,“师尊,您少喝一些,毕竟您的身……”

她下意识看了宁拂衣一眼,没说出后面的话。

但宁拂衣却捕捉到了她最后吐露的字眼,身体?褚清秋的身体怎么了?

“拿来。”褚清秋并不听她的,只轻声道,秋亦虽然不愿,但她从不敢违抗褚清秋的命令,只能小步上前,将酒坛放在桌上。

然而褚清秋的手刚握住酒坛,便有一身影出现在她身旁,抬起五指按住了那坛子,褚清秋动作顿了顿,脱口而出:“你是何人……”

“我是宁拂衣。”宁拂衣低声道,她的手牢牢挡着酒坛,“你不能再喝了。”

“你这家伙,何时竟关心起了师尊。”秋亦在一旁讥讽,“你省省吧,师尊又怎会听你的……”

她话音未落,便惊讶地张大嘴巴,眼睁睁看着自家无上尊贵的神尊,点点头,乖乖地松开了手。

秋亦掐了自己一把,发出嘶的一声。

宁拂衣也未曾想到褚清秋竟会听自己的,手在酒坛上僵了会儿,这才从桌上拿起,随手放在旁边。

她回头看向秋亦,秋亦也瞪着她,二人面对面难得没有吵架,最后秋亦先移开了目光,上前小声道:“师尊,天色不早,您又喝了酒,该歇歇了。”

“嗯。”褚清秋颔首,她起身走向床榻,宽大的衣摆在身后拖曳,雪白的赤足在衣摆下若隐若现,她安静坐上床,翻身躺下。

秋亦走上前,恭敬地替她拉下帘帐,随后后退离开,而宁拂衣也打算跟她一同走,然而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手握住,那掌心滚烫,似乎还有细小的汗水。

随后帘帐中便传来只有她能听见的,极为小心的话语。

“对不起,宁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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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外的同门在吵吵嚷嚷说着什么,来来往往的人影印在屏风上,可能是因为昨日进行了选拔的原因,今早的珠光阁比以往都要吵闹。

宁拂衣睁着眼睛躺在自己床上,瞪着头顶绘了九天玄女的藻井,酒早已醒了,她却是一夜无眠。

昨晚的事还回放在她脑海中,将宁拂衣的思绪扰得无比纷乱,褚清秋亲手缝制的衣裳还穿在她身上,干干净净,服服帖帖。

脑子用多了,就难免想到些早忘记的往事,比如她第一次见褚清秋,那时她还是个娃娃,被宁长风抱到了紫霞峰,死皮赖脸扔给褚清秋看管。

结果人刚放下,她便被褚清秋一个眼神吓得哇哇大哭,哭得差点背过了气,最后宁长风只得急匆匆把她抱走。

在离开前,她清楚地听到褚清秋冷冷说她“胆小怯懦,毫无天资”。

儿时她最怕的人就是褚清秋,彼时她并不知晓褚清秋是世人眼中怎样的存在,只知道她眼神冷得要命,无论自己哭得多惨烈,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都没有半分关切。

待往后她便不敢在她面前哭了,见了褚清秋便比平日乖巧很多倍,但即便这样,她也从未得到褚清秋的正视。

她知道褚清秋不喜欢她,于是等她再大些,这种不被待见便转换成了逆反,每每被迫看见褚清秋,她都做出一副浑身是刺的叛逆模样。

再就是宁长风去世,这种逆反便成了恨,这种恨意随着一次次的灾难越来越浓。

不过前世即便是到最后的最后,在褚清秋为了苍生除掉她之前,她虽然将褚清秋抓起来折磨,却不曾想过要杀了她。

一分一毫都没有。

一晚上的思考令她脑中愈发纷乱,宁拂衣忽然起身,摒弃了所有思绪。

她不能再想了,免得耽误正事。

在走出屏风之前,她低头看了眼身上衣裙,犹豫片刻,忽然解开衣带将其扯下,随意塞进了床头柜子,随后换上一身平日穿的黑色罗裙。

给满地转圈的平安喂完食物后,她摸了摸平安的头,放它自己去玩,随后走出珠光阁。

路上看见她的弟子都窃窃私语,然而宁拂衣每每投去眼神时,那些窃窃私语便都消失了。

宁拂衣心中嗤笑,不用听便知晓他们讨论些什么,无非是传她使了手段才战胜了李朝安。

她独自大步流星地穿梭在人群里,眼前却忽然飞来只木鸟,张嘴便是平遥长老的声音:“招摇大会提前,收拾行囊,速来云深殿。”

招摇大会提前?宁拂衣一怔。

一炷香的时间后,宁拂衣已然出现在了云深殿门口,此处已经聚集了数十名弟子,分别穿着东西南北苑的门服,宁拂衣站在其中有些格格不入。

“衣衣。”身穿淡青色门服的柳文竹从天边御剑而来,带着风停在宁拂衣身边,白皙的小脸急得透着粉,“我去山下取了家中送来的物件,险些赶不上了。”

她跳下灵剑,掩不住神情激动:“我本以为过几日才会出发去招摇山,没想到如此之快。”

“哦对了。”她神秘地凑到宁拂衣耳旁说,“我听了柳家的传话,说是此次招摇大会同往日多有不同,要我多做准备。”

宁拂衣闻言点头,此时人已然到齐,大家自觉站好,等待安排。

她大致扫了一眼,一多半都是陌生面孔,领头的是东苑那名身形高大的方脸男子,乃东苑的掌事弟子,名为洪影,他正拿着名册清点人数,点到宁拂衣时,眼神在她身上落了会儿,没说什么,转而一旁的柳文竹道:“北苑弟子修为尚浅,且不曾出过远门,故而长老命我安排一位修为高的弟子带着你们,这几日你们必须跟着她,不得单独行动。”

“冯歌。”他转身从人群中拽出个女子来,那女子杏眼新月眉,脖上挂着珍宝灵玉,同样穿着东苑的蓝白门服,腰间金革熠熠生辉,立在宁拂衣面前。

“冯歌师姐。”柳文竹向她行礼,女子微笑回礼。

柳文竹拉了宁拂衣一把,宁拂衣便也行礼,然而那女子却好似没看见似的,转身站在柳文竹身边,等待平遥长老。

柳文竹黛眉蹙起,担忧地看向宁拂衣,宁拂衣却朝她耸了耸肩,表示毫不在意。

弟子已然全部到齐,纷纷召出灵剑停在身旁,而此次同去的有平遥长老、景山长老、元明长老以及梅承嗣,并未看见褚清秋的身影。

宁拂衣发现自己的眼神在下意识寻找褚清秋,于是蹙眉抑制了自己的动作,低头整理衣带。

“对了,招摇山附近地界皆是神址,只许乘坐灵兽或是御剑进入,无法乘坐飞鹰舟,而路程遥远,又多经过荒芜瘴气之地,你们的修为御剑难以抵达。”冯歌一边开口,一边挥手祭出把通体雪白的宝剑,“所以柳文竹,你同我同乘一把。”

“那衣衣呢?”柳文竹见她多次忽略宁拂衣,再好的脾气都耐不住了,“她……”

“我的剑带不去两人。”冯歌干脆地回答,眼神带着丝轻蔑,“她的话,另寻他法吧。”

宁拂衣蹙眉,刚想说什么,便听得身后传来道嗓音,冷漠又熟悉。

“她同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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