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眼泪

褚清秋?这李菡萏不会是想要……

宁拂衣惊叹于这位合欢宗掌门的胆子,褚清秋那样的人,她居然敢用此等阴招去招惹,是嫌弃自己活得不够长吗。

“掌门,那我们何时动手?”另一人小声问。

“时辰差不多了,即刻便动手,免得夜长梦多。”李菡萏说着扬了扬下巴,那人便道了声是,二人衣裙很快隐入了树荫里。

宁拂衣却在原地陷入了纠结,按理来说她并不觉得褚清秋那样的人会被区区媚术伤害,但毕竟当日在如烟楼的时候,她是亲眼看见她险些中计了的。

而且她本应该不搭理这般事情,褚清秋又不是柳文竹,她何须管她死活。

而且若是不趁着今夜招摇圣女身体抱恙去取峨眉刺,往后还不知会不会有机会。

这般想罢,宁拂衣冷下心来,抬腿继续在枝杈中赶往神陨,然而一个不慎衣袖被树枝划开,勾出的丝在风中飘荡。

她心中迅速划过个念头,早知道便穿着褚清秋缝制的那件衣服了,多少方便些。不过念头一起,她当即便停在原地,脚尖踩着根细枝,看着那破碎的衣袂出神。

宁拂衣,你真的没救了。她抿唇立在漆黑的夜里,凤目冷厉,仿佛同黑夜融为一体。

过了会儿,她忽然转过身,衣摆在身后飘曳,鬼魅般的身影穿过不知何时露出的月影,径直往桃花源而去。

她修为实在比不得那两人,所以并不能准确追踪到那二人的位置,又无法联系到褚清秋,所以干脆直接前往褚清秋的住处,只需提醒她一句,提防着点便好。

桃花源确实是一大片望不见头的桃花林,但比起云际山门的桃花林却更为茂盛和美丽许多,无数灵鸟和灵蝶在花林中翩跹,闪着光的桃花瓣随风落下,又在地上堆积成团团粉雾。

数个楼阁参差地立于这桃花林中,飞檐越过花枝,又被花瓣堆满,显得原本黑色的屋檐好似上了一层□□。

旁的地方没有守卫,但这住满了掌门的地方守卫便森严起来,许多天玑剑宗的弟子立于附近,手提一盏灯笼,来回巡逻。

眼看着这地方不好进,宁拂衣藏在不远处想了想,从荷包中摸出个纸人,这纸人画得挺丑,是她亲笔。

这法术也是她前世自创的,同傀儡术稍微有些不同,能够将纸人化成真人模样,但一炷香的时间后纸人便会飘散成烟灰,从而不留下任何痕迹。

于是她低头念了句什么,一缕仙力注入纸人,纸人顿时化成个杏脸桃腮的少女,也不同她说话,拎着裙摆便走向了那些巡逻的弟子。

还未等她看清,纸人便上去给了领头那人一巴掌,那弟子捂着脸满眼震惊,正要破口大骂,纸人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这下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弟子怒火滔天地喊了句抓住她,于是其余几人一窝蜂去追那少女,给巡逻的大网留下个空隙。

宁拂衣便捏了个隐身诀,闪身消失在层层粉雾中。

这个时辰大家基本都休息了,要么入眠要么打坐,也没什么人在意她走动,但整个桃花源如此之大,楼阁又如此众多,无人带路宁拂衣还真找不到褚清秋的方位。

于是她灵机一动,将自己藏在棵桃花树后,小声地喊起了白麟的名字。

谁料只喊了三声,她面前便闪过一道白光,小白虎已然蹲在了她的脚下,激动地绕着圈跑,还用毛茸茸的尾巴卷起她的脚踝。

“真乖。”宁拂衣低声道,她蹲下身子摸了摸白麟的头,“你可否帮我给褚清秋带句话?”

“李菡萏要对她用龌龊之术,让她今晚莫要放松警惕,提防着点。”宁拂衣说。

小白虎睁着俩大眼睛看着她,显然没听懂。

“就是媚术,你懂吗?”宁拂衣往耳朵边翘了个兰花指,做出副搔首弄姿的样子,试图给小白虎解释。

小白虎还用眼睛看她,还舔了舔嘴巴。

罢了,宁拂衣疲惫地放下手指,示意白麟给她带路,白麟这回才听懂,高兴地竖着尾巴转身奔跑。

宁拂衣一路随它走入最为幽静之处,此地立着个三层楼阁,楼阁四周镂空,以轻纱代替窗子,风一吹便柔美飘荡,如同误入仙境。

她快步走上楼阁,月光透过轻纱撒在地面上,仿佛扔了一地碎银,秋亦躺在一层的贵妃榻上睡得人事不省,宁拂衣只稍稍隐去些气息便跨过她,上了顶层。

顶层唯有一间房屋,四周环绕着木制的平台,上面落了一些桃花的花瓣,香气馥郁,让人想起在合欢门之人身上闻到的异香,宁拂衣心中顿时一紧,闪身停在门边。

待听清里面声音后,她身体顿时僵在原地,落在门上的手不知该不该用力。

里面传来女人细小的喘/息声,听着十分痛苦,落在耳朵里好像数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过,还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似乎是桌上摆放的东西被碰碎在地。

宁拂衣一颗心仿佛被人抛向了高空,怒火不知从何涌出,险些烧去她的理智,久违的杀戮的戾气再次出现在她脑中。

不过她刚刚捏紧了拳头,然而脚下的白麟却不干了,脑袋一撞,大门轰然而开。

随着门撞在墙壁上的巨响,里面坐在榻上的女人顿时一愣,只见她正穿着那日醉酒所见的白色罗裙,一手撑着床榻,一手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倒是嘴角和衣襟残留着新鲜的血迹,红得灼目。

二人面面相觑,褚清秋一个没有忍住,嘴角再次流出股鲜血,她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似乎十分害怕宁拂衣的到来。

“宁,宁拂衣……”她哑声声音道,挥手想要她出去,却不料身子一软,险些顺着床榻滑落,再说不出话来。

宁拂衣没想到开门会看着这样的场景,她虽不是没有见过褚清秋受伤,但大多数的情况翌日便无事了。

她便以为褚清秋这样强大的人,是什么伤口都能轻易治好的。

可这次似乎不同。

白麟已然跑进去对着褚清秋呜咽,褚清秋挣扎着忍下喉咙的腥甜,再次开口,声音严厉却虚弱:“滚出去。”

宁拂衣下意识想后退,但随即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快速道:“你当心……”

话音未落,她便用余光发现方才还空荡的窗口不知何时落了只色彩缤纷的蝴蝶,她心道不好,抬手用仙力将其扫落,然而那蝴蝶忽然以十分诡异的速度躲过了她的仙力,如同利剑般朝她飞来,与此同时喷出大片的迷烟,迷烟顿时充斥了整个房屋。

“快闭气!”宁拂衣急声道,与此同时自己也屏住呼吸,双手成掌各转一圈,挡住那诡异的蝴蝶,然而蝴蝶在接触她仙力的一刹那,迅速分出数十只,如天罗地网般朝她包围而来。

褚清秋目睹此情此景,已然知晓是何人所为,奈何她此时心如针扎,仙脉乱作一团,一时间使不出多少力量,只得忍痛道:“宁拂衣,一叶障目。”

障眼法?宁拂衣顿时了然,她当即闭上一只眼睛,眼前那数十只蝴蝶便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唯有其中一只仍然闪着异光。

于是下一瞬她便张开双目,仙力直直刺穿蝴蝶身体,蝴蝶顿时化作轻烟,飘散在了半空。

只是蝶翼上的图案忽然闪光,刺痛了她双眼。

看蝴蝶没了,宁拂衣稍微松了口气,她掩着鼻子挥手,用风驱散屋中迷烟,方才还污浊的空气渐渐恢复正常。

“合欢门。”褚清秋蹙眉道,“你怎么会来。”

“我听见了,来偷偷告诉你一声,算是还你人情。”宁拂衣见不再有异常,想来那合欢门的人知晓自己被发现,已然遁去,所以转身回答。

“既然你无事,我便走了。”宁拂衣没去询问褚清秋的伤,而是转身想要出门,若是速度快,她今晚还是可以偷偷进入神陨。

然而人刚转过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方才一直清明的脑子忽然混沌,眼前门外的白纱仿佛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

她连忙合眼后退,手撞上门边的灯台,上面燃着的灯火顿时落地,蜡烛却燃烧得更为热烈,将屋中照耀得忽明忽暗。

“宁拂衣?”褚清秋顿时心道不好,她压下还要呕血的冲动,手指轻挥,门骤然关合。

然而少女没有理睬她,而是背对她站在原地,流动的火光只照亮了她耳垂。

“宁拂衣!”褚清秋咬牙起身,赤足朝她走去,然而还未等触碰到宁拂衣,自己的手腕便忽然被她握住。

那掌心同那灯火一般烫。

宁拂衣慢慢转过身,发丝被风吹开,露出姣美的眉眼,不过她此时并不带笑,于是看着便多了几分阴鸷。

褚清秋似乎透过眼前少女的样貌,再次看见了往日里那个令人恐惧的诛天神魔。

“白麟,去唤人。”褚清秋冷静道,保持同宁拂衣的对视。

白麟也知晓事情轻重,闻言迈着爪子便要跃出窗户,却又被褚清秋呵停。

“不,回来。”褚清秋捏紧衣角。

不能被任何人看见宁拂衣这个如同入魔的模样,而且她知晓那合欢门的法术有多难解。

白麟呜咽一声。

“你也出去,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褚清秋说,白麟虽然不解,但十分听话,眨眼便消失在窗外,于是屋内只剩下了她和宁拂衣两个人。

而宁拂衣眼前还在明暗交叠,一种特殊的感觉在体内奔涌,蔓延到全身,令她感到烦躁和燥热。

掌中抓住的东西却好像冰块,让她急于想要将之搂在怀中,来驱散身上的热度。

少女的手忽然抬起,褚清秋被她拉着转了一圈,身体撞在桌台上,疼得蹙眉,又赶上她旧伤复发身体羸弱,险些眼前一黑昏将过去。

而眼前少女已然失去理智,忽然扯着她的手臂上前一步,二人的距离顿时拉近,少女身上沾染的桃花香气涌进鼻腔,褚清秋心脏猛然缩紧,偏头躲开。

她靠着极强的意志力,才让自己眼前再次恢复清明。

“白骨!”褚清秋忽然低声怒喝,白玉笛忽然从榻上跃起,化成白玉棍后,猛然越过褚清秋,将宁拂衣拦腰向后拖行,她的后背狠狠撞在墙上。

宁拂衣发出声闷哼,乱发在她满是汗水的脸上粘连,高挺的鼻梁不断呼气,本就红的嘴唇更是趋于血色,肌肤莹白如鬼魅。

她仰头将后脑靠在墙面,右手握着白骨试图将其推开,左手则深深抠进墙缝,留下道道血痕。

仿佛有千万股烈火在她体内撞击着,继续寻找一个发泄之地,无数幻象在她眼前划过。

褚清秋用手撑着桌沿,勉强站立,她咬牙看着宁拂衣这副模样,手几乎要捏进石桌中。

眼看那墙面上的血迹越来越多,褚清秋反倒平静下来了,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宁拂衣,桃花眼慢慢垂下。

随后低声道:“白骨。”

白玉棍顿时卸了所有力道,当啷一声落地。

下一瞬,黑色的身影便如箭一般落在她面前,褚清秋被她忽如其来的力道推至桌上,轻薄的白裙挡不住石桌的寒冷,寒冷顿时侵入她肌肤,往心里而去。

不过这样的寒冷很快被驱散,少女眼中满是疯狂的烈火,纤细的手臂犹如火炉,环过她腰肢,将她紧紧禁锢在了臂弯中。

桃花的气息越来越近,褚清秋用力闭上了眼睛,不愿去看宁拂衣的眼。

她可以轻易阻止她。

但她不想动。

“你躲什么?”宁拂衣忽然开口,声音有着不符合她样貌的诡谲低沉,她失去理智,可却能够感觉到心中奇怪的悸动,于是伸出手,慢慢触碰眼前女人的脸颊。

她能够分辨出她有多美,长发倾泻在桌上,如摊开的墨水,眼像是下过雨的桃花,夹杂着愤恨不屈,嘴角还挂着血,脖颈像是滑腻的玉脂,沾染一层薄汗。

那脸蛋如冰如雪一样的滑,摸到下巴时,却沾了一手的湿润。

“你哭了?”宁拂衣呆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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