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试探

褚清秋没有再开口,宁拂衣却翻身下床,身子融化成淡粉色的光影,迅速穿墙而过,她出现在隔壁房间门后,原本阴气沉沉的地方忽然少了几分阴森之气。

“神尊,往那边错错。”她笑眯眯道。

“你又乱来,若是被察觉仙力,怕是引不出那动手之人了。”褚清秋道。

然而嘴上虽责备,她却没有赶宁拂衣离开,身子往旁边动了动,留出一块温热的地界。

不知道为什么,宁拂衣总想发笑,她低头掩去了笑意,走近床榻,轻轻坐了上去。

褚清秋此刻便是缩到了墙角,白骨放回腰间门,平日里看她或坐或站都有种天生的矜贵。如今这样蜷缩起来的姿势,并不多见。

但她这般清清冷冷蜷着,却也挺鲜活的,宁拂衣想。

“我也听到了。”宁拂衣忽然开口,她随遇而安地将脑袋枕在灰扑扑的墙壁上,手指跟随歌声打着拍子。

也怪不得褚清秋听着害怕,那声音确实渗人,是靡靡作响的童音。但并不似白日孩童唱出来的那样清楚。

而且听着不像是门外传来,而是就萦绕在耳边,仿佛有个孩子趴在她背上,对着她耳朵诡异地唱。

同褚清秋说的一样,到六便戛然而止,不知从何处吹来阵阴风,温度骤降。

“这东西倒是会故弄玄虚。”宁拂衣笑,她往褚清秋那边靠了靠,聊起天儿来,“神尊怕鬼,那往日降妖除魔遇见鬼害该如何?”

褚清秋嘴巴抿了抿,宁拂衣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令她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张口:“以往不怕。”

以往不怕?那是现在才开始怕了,或许是同无情道有几分关系。宁拂衣想。

修无情道之人凡是感情和情绪都比常人淡薄几分,自然感觉不到害怕,那么便说明,褚清秋如今修的已不再是无情道。

她正这边思忖着,远处忽然传来一下一下的脚步声,褚清秋忽然将指尖放在唇上,示意宁拂衣安静。

褚清秋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门中亮晶晶的,她嘴巴难得红润,干净的指甲放在唇边的时候,好像红宝石上晶莹的露珠。

宁拂衣屏住呼吸,移开眼神。

“是个女人,应当是那妇人。”褚清秋用神识在宁拂衣耳边道,“她进门了。”

“我真想看看这个老妖婆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宁拂衣同样用神识回复她,随后无声跃下床,从褚清秋这侧的门出去,来到黑漆漆的院子里。打着哈欠又从那一侧的门进入,房中果然是那妇人,她正趴在床上震惊地摸着,此时看见还清醒着的宁拂衣仿佛见了鬼,吓得险些瘫倒在地上。

“欸,大娘怎么来了?”宁拂衣装作擦去眼角打哈欠打出的泪滴,和善地问,眼神一瞥,看清了她手中提着的一捆东西。

是捆结实的麻绳。

感受到宁拂衣的目光后,妇人连忙将麻绳藏到身后,手忙脚乱起身,挤出个满是沟壑的笑容:“姑娘醒来啦?俺恐房子简陋姑娘睡不好,这不来瞧瞧。”

“还行,还行,出远门之人有地方睡便是难得。”宁拂衣笑眯眯道,眼神却没有半分笑意,伸手要去夺那绳索。

隔壁却在此时传来声刺耳的尖叫,那尖叫声混着哭泣,似乎满是惊恐,宁拂衣下意识便以为是褚清秋那边。然而转过身时,才意识到声音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倒是那妇人忽然发出声绝望的喊叫,绳索一扔,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门外,一时间门鸡鸣狗吠全部响起,十分吵人。

宁拂衣不知发生了何事,便也跟了出去,正撞上从隔壁走出来的褚清秋。

发出尖叫的是正房,此时房门大开,妇人在门口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又哭又骂,村子里其他人也被吵醒,时不时有人从院墙中探出脑袋,眼神并不好奇,而是绝望和麻木,伴随着窃窃私语。

“作孽啊,俺的大郎,俺的大郎啊!天杀的东西,神仙,菩萨,快救救俺的大郎……”妇人瘫软在门口嚎啕大哭,白日里那孩童此刻咬着手指呆滞地爬出来,一脸懵懂。

“媳妇儿,媳妇儿,娘,俺的媳妇儿呢!”吵闹声也惊动了猪圈里的傻子二郎,他咧着嘴爬出来,看见宁拂衣便要往她怀里扑,“媳妇儿……”

骇得宁拂衣嘴巴差点飞出去,连连往后躲,便见褚清秋飞起一脚,傻子登时便倒着跌回了猪圈,一头扎进猪粪,不省人事了。

“二郎!”妇人又是一声嚎叫,爬起身扒着猪圈瞧,回身指着褚清秋,小眼睛瞪成铜铃,“你,你……”

褚清秋一脸嫌恶地收回脚,在地上蹭了蹭。

“婶子,原来她是想绑我去给那傻子做媳妇儿。”宁拂衣摸了摸心口,还有心情开玩笑,“你方才踢飞的可是我相公。”

话音未落她便又吃了一个暴栗,这才闭上嘴,含着笑揉揉脑门儿。

若是换成几月前褚清秋打她,她能气得将静山宫都掀翻。然而如今挨了打,心里却怎么也不生气。

看褚清秋情绪波动,便是个极大的乐趣。

“别哭了。”褚清秋不耐地命令,说罢跨过门槛看向室内,只见地上一片狼藉,被褥和枕头全被掀翻了,白日里见到的女人面色惨白地晕倒在狼藉里,婴童在榻上发出微弱的啼哭。

而男人则消失不见。

褚清秋不伪装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威慑,只一句话便让妇人不敢再哭,惊恐地望向她。

“此处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若不说清楚,怕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褚清秋严厉道,负手走出气息浑浊的房屋。

妇人见褚清秋气势凌然,又见她一脚踢飞了她家二郎,便知晓眼前两人绝不是普通女子,心生后怕。于是绝不敢再放肆,擤着鼻子红着眼开口。

“俺们这村子从一年前便开始闹鬼,起初只是少些牲畜,村民并不在意。直到后来陆续有人丢了命,俺们这才惊慌起来。”

“那些人都是怎么死的?”宁拂衣张口。

妇人似是不愿回想,眼神里满是恐惧:“死得都十分蹊跷,有的被砍断手脚,有的肚子里像牛一样塞满了草,活活撑死,还有……”

“是不是同那歌声有关?”宁拂衣打断她惊慌的形容。

“对,对,你们也听到了?”妇人抬着头在房门口找,最后指着一个血红色的字睁大眼睛,“就是这个,这个,凡是门口出现这字的人,当晚必死无疑!”

宁拂衣和褚清秋抬眼往她指的方向看,那里果然用鲜血印着一个清晰的数字六,隐藏在满长着爬山虎的墙壁上。

是那歌声戛然而止的部分,歌声是什么来着?宁拂衣蹙眉回想。

“第六个在笼中笑……”褚清秋开口,语速极快,她转而问那妇人,“你家可有什么笼子?”

妇人一愣,随即盘着小脚往屋后走:“有,有,往日赶集拿去装鸡的,就在……”

她话音未落,便转化为凄厉尖叫,脚步忙不迭地后退,结果自己绊了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脸都变了形,再也说不出来话,只是拼了命地喊,状似疯癫。

宁拂衣连忙跟着跑到屋后,眼前的场景的可怖程度,让她都感受到了十分的冲击,只见一个竹编的鸡笼被随意扔在草丛里,里面塞着一个人,透过笼子稀疏的竹条,能看见张扭曲的脸,眼睛瞪得快要裂开,似乎看见了什么恐怖之物。

那笼子并不大,所以为了将他塞进去,他的四肢被反复折起来,好像个布做的娃娃,填满了笼子的缝隙。

血的味道扑面而来。“这东西的手段实在残忍。”宁拂衣对褚清秋道,褚清秋没出声,她似乎想要呕吐。于是不再管那妇人,转身回到了前院。

宁拂衣也不想再看了,她虽说前世当了那个诛天神魔也见过尸山血海。但毕竟不是什么变态,对着这么恐怖的死状也难有兴趣。

于是她低头拖着已经吓得失去神智了的妇人,将她拖回原地,却见几个村民已经站到了院中,指着另一扇房门窃窃私语。

宁拂衣扔下妇人挤进他们中间门,褚清秋也神色复杂地站在其中,只见那扇原本住着妇人的房子门口,不知何时又出现个猩红的字。

“四。”宁拂衣惊讶道。

周围村民纷纷摇头,似乎对此事已经麻木,只说了两句便回身散去,宁拂衣连忙伸手拉住一个:“请问……”

“姑娘啊,你们快别管了,收拾收拾东西赶紧离开吧,此地不宜久留。那个东西邪得很,只要留下这字后便必不会收手,就算不是这张氏也是她那傻二郎。”被拉住的是个年迈的婆婆,眼神已经浑浊,“俺们跑不出这山村,离开的也是死路一条。”

“村里被写了四的全不见了,寻遍附近的山都不见踪影,想来这张氏连个尸首都留不得喽。”又有人在一旁说,叹息着离去,那婆婆也挣开宁拂衣,很快院中便回归了寂静。

只有母鸡还在咯咯咯地叫,以及时不时飘来的血腥味。

“你去秋兰房中,守着她和两个孩子。”褚清秋用神识开口,随后迈步便要走进妇人的房内,宁拂衣一看不对,眼疾手快将她拉住。

“神尊这是何意?”宁拂衣攥着她衣袂不放,也用神识道。

“我们是来寻那东西的,不这般,如何引它出来?”

“可你不是怕鬼么?”宁拂衣脑袋一歪,“引一个脏东西何须你出手,我去便是了。”

“回去。”褚清秋黛眉攒起,挥开宁拂衣,“这等妖邪怎奈何得了本尊?你乖乖在此处守着。”

“你方才都怕得哆嗦了,何须强撑!”宁拂衣毫不妥协。

一旁孩童看见她二人不出声只来回瞪着对方的场景,方才都没哭。如今倒是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她二人这才收敛了些。

“宁拂衣!”褚清秋这回张口呵斥,被油盐不进的宁拂衣气得红唇紧抿。

“这种力气活在云际山门向来是弟子做,哪有堂堂掌门去做诱饵的道理。”宁拂衣则继续用神识,但后一句话却张了口,玲珑的凤眼半抬。

“难不成你这般担心我是一点苦都不愿意我吃?”

没想到宁拂衣会说出这样的话褚清秋的话霎时便被堵在了嗓子眼儿一时有怒火也撒不出来她重重呼吸着忽然转过身去冷然道:“你愿意去便去到时候出了危险也休要说是我看管不周!”

说罢她拎着孩童抬腿走进那女人躺着的房间门门一关灰尘土屑噼里啪啦往下掉。

宁拂衣站在原地凤目秋波流转慢慢收回目光也收了唇边噙着的笑。

方才的话一半是真心想问一半是试探试探褚清秋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她抬头看那血红的字随后将昏迷的妇人和她傻二郎一同扔进猪圈藏着 然后自己走进房门房间门很黑她便也没有点灯摸到床便和衣躺下。

闭着眼睛不知躺了多久久到宁拂衣都快睡着了耳边才又响起童稚的歌声咯咯咯唱着歌。

一断手二断腰数到三就吊高高。四玩泥巴五吃草 第六个在笼中笑。七只虫八只脚九张嘴巴呱呱叫……

歌声在耳边响了两遍最终停在了四那里再然后一片死寂。

床榻传来细小的动静宁拂衣便知晓原本空荡荡的身侧此时已经多了别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