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天命

她从没有想到过,发现同自己双修之人是褚清秋后,心里竟如释重负,像吞了一口温热的阳光,整个心间都灿烂起来。

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已然神游天外,一会儿回想昨夜唇瓣的甜蜜,一会儿在心里左右互搏。

白的她道:你瞧,九婴说的定是真的,若她对你无意,又怎会屈了她褚清秋的尊来与你双修,还在床上为你哭得梨花带雨,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黑的她又道:宁拂衣,可你别忘了,上辈子你可是死在她手中,就算这辈子的她对你甚是疼爱,也只是出于对好友后人的照顾,你可别真动了心思!

白的她反驳:照顾?你见过照顾后人照顾到床上去的吗?

黑的她怒了:那杀你性命之仇呢,不管了吗?一箭穿心的痛楚你忘了吗?

白的道:可上辈子的事情同这辈子何干,褚清秋又不是怀着颗坏心硬要杀了你,她是神尊你是魔头,你又将其关起来折磨那许久,即便一箭穿心也没有那么深的仇恨吧?

“够了!”宁拂衣忽然将发丝甩到身后,甩掉心里自己同自己的争吵。

一件事纠结这个纠结那个,磨磨唧唧,不是她宁拂衣的风范,在意就是在意,不在意便是不在意,她一辈子活得坦荡,就算坏都坏的坦荡,没有躲起来珠泪偷弹的道理。

她正要下床,空气中拂过一阵微风,随后便是一大股酒味,还未完全清醒的九婴转着圈出现在了她面前,一张明艳的脸红彤彤的,俨然宿醉方醒。

“丫头~”九婴擦着嘴唇朝她扑来,宁拂衣当即一个转身立起,垂眸看着人面朝床趴下,柔荑握着床褥,优雅荡然无存。

宁拂衣挥手散去屋中酒味,笑道:“麒九婴,你一晚不见,原是喝酒去了?”

“还不是江蓠和那个臭丫头,说点星镇有个酿酒师傅酿的酒乃是人间一绝,我这才被她们灌醉了的,在人家酒肆躺了一夜,如今还没醒。”

好好的忽然喊人去喝酒?宁拂衣抿了抿唇,定是褚清秋是早有预谋,支开九婴吧。

“你笑,你笑什么笑?”九婴从一床凌乱的被褥里抬起一只眼睛看她,随后慢慢爬起,媚眼如丝地托着皓腕。

“不对,你今日不对,脸怎么这样红?这屋里的味道也不对,还有阵花香……”九婴闻着闻着,忽而像知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红润的嘴巴张成圆形,“你,你们,你和……”

“嘘。”宁拂衣将食指抵在唇边,蹙眉将她剩下的话呵斥住。

九婴的酒好像立马醒了,头也不晕眼也不花,翘着二郎腿坐好,揶揄道:“怪不得将我支出去呢,你说这几个人,如实告诉我便是,我自会躲得远远的。”

“治病罢了。”宁拂衣低头笑,“衣裳脏了,我换身衣裳。”

九婴抱着双臂靠在床柱上,目光跟着宁拂衣转悠:“别穿那黑的,衬得你怪凶悍的,穿那个□□的。”

宁拂衣本打算将衣裳丢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收回来抖了抖,脸一时间更有些发烫:“这还是容锦师兄几年前缝制的,说待我及笄后穿,不过那时我即便及笄,身体也还是个孩童,便一直闲置。”

“这颜色……”宁拂衣有些嫌弃地犹豫。

“这颜色多好看啊,正适合你这年纪的丫头,你那个容锦师兄手艺不错。”九婴皓腕托着香腮,“也正适合见良人。”

宁拂衣横了她一眼,转身到另一个屋子换衣裳去了。

“开窍了的人就是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九婴笑眯眯地抖了抖肩膀。

宁拂衣将那衣裙换上,从头到脚都正合适,说是□□,实则白色居多,明媚如三月的春,竟将她浓艳的眉眼都衬得温柔清淡。

凤目看向窗外时,阳光将眼瞳照射成浅色。

她好像很久都不曾想过入魔之事了,她好像被现如今的生活迷了眼,下意识沉溺其中。她不再是废物,爱的人都在身旁,多了几个朋友,还有褚清秋的保护。

这样的日子曾是她前世梦寐以求,拼死都不能得到的。

她攥着长长下裙的白纱,在铜镜前站了好一会儿,九婴摇摇晃晃从她身后走来,赞叹地点头。

随后忽然摒弃醉意,想起什么似的敲了敲脑袋,掌心翻转化出一株猩红而无叶的花:“喏,你那日让我帮你留意,我便在半山溪流处找到了此花。”

“虽然彼岸花凡间也会生长,可那几株的气味显然同普通的不一样,你们闻不出来,我却是可以的。”九婴说着将花茎交到宁拂衣手上。

宁拂衣心神一凌,连忙抬手接过,另一只手散出仙力,掌心原本红艳艳的花朵顿时变作黑色。

“又是骨中娇。”宁拂衣攥紧那朵花,“我就说那魔族定然谋划着什么,可还发现了其他地方?”

九婴摸了摸脸颊,细细思忖:“溪边有,山脚无人处也有,还有后山竹林中的一片最是密集,不过因为秋日正是彼岸花盛开的时节,并没有人发觉。”

“怎么,这黑黢黢的花朵,是魔界之物?”她问。

“对,此花怨气极深,繁衍又快,能隐藏自身气息,还能够轻易影响灵体神智。”宁拂衣摩挲着花瓣,挤出浓郁的黑色汁水,“那魔族种这些于云际山门,是为了什么?”

“罢了,不管是什么,都先除去再说。”宁拂衣说罢转身出门,径直往静山宫而去。

“欸,等等我啊!”九婴晃着身子起身,眨眼消失在窗前。

秋色在静山宫内似乎浸透得并不彻底,宫中沿路依旧摆着缤纷的花卉,在阳光下簌簌摇摆,落叶也已被仙侍扫净,石板路光滑整洁。

褚清秋坐于廊桥尽头的湖心亭中,垂着两侧乌发弹琴,七弦古琴的琴声悠扬跃出亭子,随风飘远。

身着紫衫的秋亦从半空出现,落在亭中,低头道:“师尊,我已经按照吩咐,将您病重的消息偷偷散播出去了。”

“而且,也暗中给门中医仙们递了密信,要他们今夜问诊。”

她说着抬眼,犹豫了会儿,才道:“师尊,您这般做,是为了等那魔族之人自行出手么?你不怕他……”

“我并非等他动手,而是逼他出手。他迟迟未动定是有所顾虑,可能没有十足把握,或畏惧我名字。我需要他掉以轻心,在未曾谋划完全时便不得不暴露身份,自行落入我阵法。后发制人,胜算便会大上一些。”

“那您怎知他会上钩?”

“他再也寻不到比如今更好的动手时机。我重伤不愈,其他五派远在东荒,他若是动手,便无人能阻。”

“再加上我散布假消息,说东荒一事即将结束,各派掌门长老即将赶回,他若不愿错失良机,自会按捺不出。”褚清秋一边说着,手上动作也不停,琴声依旧余韵绵长。

“不愧是师尊。”秋亦嘴上说着,眼底却满是担忧,“但那魔族万一没有来找师尊,而是如何对宁拂衣下手呢?”

褚清秋一音弹错,随后继续下去:“我已在她身上施了咒法,她四周若有异样,我顷刻便能出现。”

“所以那魔族是来寻我还是寻宁拂衣,都无甚差别。”

她师徒二人正说着,便有两人的身影越过结界,出现在廊桥上,衣袂翩翩而起,乌发如云。

褚清秋指尖一瞬用力,原本潺潺流淌的琴音便好像挥刀断水,随着一声嗡鸣戛然而止。

她弹断了根琴弦。

褚清秋指尖蜷缩半刻,抬眼望去,女子正笑着朝她走来,面色红润,一看便知心情极好。

“褚清秋!”宁拂衣笑着越过廊桥至她身边,脸颊红润,周身都带着很久未曾出现过的明媚。

秋亦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九婴一爪子拽开,顺便还拉走了闻声赶来的江蓠,一手一个搂着,往九曲回廊的另一端走。

“来来来,我觉得这廊桥甚是好看,陪我去瞧瞧。”她扭着腰肢道。

褚清秋只看了一眼便像被灼了眼睛似的,不敢再抬头,她装作无意地伸手去摸那琴弦,企图将其还原,却失败了。

“何事。”她道。

宁拂衣愣了一瞬,原本明媚的笑容淡了一淡,话到嘴边又转了弯:“哦,我是有事寻你。”

她从袖中拿出那支骨中娇,放在褚清秋的琴弦上:“这是九婴发现的,隐藏在普通的彼岸花中,我想这定是那魔族打算以此做些什么,怕你未曾发觉,便来告诉你。”

褚清秋看了一眼那花,挥袖将之拂去:“多谢,但我已知晓了。”

宁拂衣看着那花消失,红唇微张,原本澎湃的心海好像被压了回去,指尖不禁蜷缩:“我听说你放出的消息了,你都安排好了,等那人现身吧。”

“我可以同你们一起对付那魔族……”

“不需要,残月阵已经安排妥当,你好好留在房里便可。”褚清秋用她冰冷的声线打断了宁拂衣的话,却还是没有看她。

“褚清秋。”宁拂衣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那日你答应过我,我们一同对付魔族。”

“我未曾毁约,你好好待着便是引那魔族的诱饵。”褚清秋说,她这回终于修补好了那古琴。

“你诓不住我,那魔明明是想要将你同我一起杀,你怎知他就会去找我?你如此做分明是想要我置身之外,留你一人对付魔族。”宁拂衣走近两步,漂亮衣裙下的手在发颤。

“是又如何,以你的修为怎么对付?这云际山门多少人修为在你之上,我寻谁帮忙不可,定要寻你。”褚清秋淡淡道。

她声音无情,无情得就像前世,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宁拂衣感觉心里那片海忽然凉了,她几次想要张口都不得,最后反而勾唇:“所以如今的我在你眼中,还是同这门里的任何一个弟子没有区别?”

褚清秋没有说话,却也一直没有看她,好像默认。

宁拂衣心头那许久不生的戾气开始重新涌现,眉眼愈发深邃,她干脆立在了她面前,强迫地挡住她视线。

“那我们昨日做的事呢,算什么?算您屈尊开恩救我一命,还是您老人家闲得无聊,逗弄我开心?”

褚清秋咬得舌尖渗出刺痛,惊讶抬眼,又很快强迫自己垂眸,纤长的睫毛盖住视线。

“我……”

“你又想说不是你做的。”宁拂衣一口银牙都要嚼碎了,气极反笑,“你瞒了我那么多事,如今连这都要瞒着我!”

她说着忽然伸手攥住褚清秋手臂,强行将她手腕翻转出来,露出上面那道浅浅的红痕。

“宁拂衣!”褚清秋咬牙呵斥,忙奋力挣扎,宁拂衣却忽然松了手,褚清秋怆然起身,慌乱中竟将那张琴撞落在地,乱弦揉作一团的刺耳的声音贯彻耳喉,听得人难受到心里。

宁拂衣骨节分明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她分明觉得想落泪,但眼中干涸,唇角也还是向上勾的。

“这是那日我用秘法留下的,只有我能除掉。”她轻轻说,然后将手垂落,那条淡淡的红痕就消失不见了。

“亏我高看了自己,亏我今日醒来时还觉得自己活的这千年,头一次这样开心过,原来还是我错了。”宁拂衣放下嘴角,语气比褚清秋还要淡漠。

“原来你一直没变,褚清秋,你没有心。”

明明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但面对面立着的两人,却一个赛一个寒凉,褚清秋只觉得一颗心疼得发酸,木然立着。

“别听了,出来吧。”宁拂衣淡淡道,她身后顿时出现了三个低着头排排站的身影。

“宁,宁拂衣你别太过分了,师尊明明是在救你。”秋亦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为自家师尊说句话。

“行了,伤人躯体都不如伤人心寒。早知道那话我就不说了,总比叫这丫头一片痴心喂了三尺寒川要强。”

“走走走走回去吧……”九婴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挽住宁拂衣手臂,红光一闪,二人便消失在了结界外。

“师尊……”秋亦想上前安慰褚清秋,褚清秋却道:“无妨,下去吧。”

她看秋亦不愿离去,又加重语气:“下去。”

人这才离开,她紧紧闭上眼睛,早已发软的腿这才站不住,摇晃着落下,江蓠连忙扔出披帛将她扶着落座。

江蓠也无计可施,掩去眼眶红润:“神尊,你这是何苦呢,既折磨她,又折磨自己。原本我还觉得少掌门可能对您无意,如今这么看,她也早动了春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即便你阳寿将尽,即便你要除了那魔族,要以身为阵眼,但只需告诉她一句你在意她,又能如何?”

“然后呢,再次看她因我被一剑穿心,陨落黄泉?”褚清秋摇头,任由乱发在脸上拂过,“我不要,我要她活着,宁愿她恨我一辈子。”

江蓠听得一愣一愣,满头雾水,看那颓然坐在石凳上的女人竟恍惚中换了仙身,清湖般的桃花眼透出几分疯鸷。

“江蓠,我从不信天命,却还是对着上天许过两次愿。”褚清秋望着远方的秋色连天,“一次,是凡她所求皆我所愿。”

“还有一次,是要她往后,一定不要爱上我。”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的剧情都挺关键的,这里是个转折点,后面就会解释之前的故事。

两人的性格其实都隐藏着偏执,褚清秋也不会爱人。她原本一心为了苍生,后面心里有了宁拂衣,结果宁拂衣还是魔,大爱和小爱无法平衡,但她不会牺牲宁拂衣,她只能用她的方式去爱宁拂衣。这方式不一定对,但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加上确实还有其他的原因在,上辈子的她们真的是一段孽缘)

一本书本来就很难满足所有人喜好,何况是“虐恋情深”呢,毕竟我以前可是写甜文的呜呜呜。

说实话这本书数据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样,但我反而想按照原本的构思原原本本写完,可能可以算得上狗血?我也不清楚。我也不确定之后的东西大家会不会喜欢,不过看文是双向选择的嘛。大家的评论我向来都是从头看到尾,喜欢看你们说话,但接下来我就先不敢看了,等甜了再看,不然真的会影响本来的节奏(滑跪)

小可爱们还是尽情留言吧,peace and love哦!

——————来自困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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