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求偶

双唇在灯火下柔柔绰绰,隐约嗅到淡淡的药草香,宁拂衣嗓子眼有些干涸,她无声吞咽口水,偏过头俯身。

触感清甜柔软,让宁拂衣想起儿时吃过的麦芽糖,尝到滋味的她不由得更深入一些,听得浅浅咛声从口中传来,掌心抚上她双肩。

其实这么多日子以来,她二人都是很相敬如宾的,日常接触最多的只是陪伴而已,如今苏陌却忽然踏出一步,让宁拂衣心神荡漾得没了边际。

苏陌太柔软了,不是柔弱,而是那种柳絮一样,随时会消失在风中的柔软,宁拂衣不敢对她暴露自己哪怕一点的疯鸷。

苏陌则脚趾蜷缩,又慌又怕,她还是很不喜同人接触得如此之近,浑身紧张地发抖,放在女子肩上的手不由加了力道,掐得宁拂衣倒吸口气,从她唇上离开。

二人的呼吸都快了些许,宁拂衣低头看向苏陌紧闭的双眼,笑了笑,左手箍着她腰,右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抚平。

“别怕。”宁拂衣轻声说,她再次低头,这回浅尝辄止,灯火的流光浮跃,虫鸣声声震耳。

她的吻深深浅浅,慢慢融化苏陌眼前的戒备,她身子不再绷紧,渐渐软了下来,水一样落在宁拂衣臂弯。

她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手臂一时没了力气,掉落在自己胸口,又被宁拂衣捏起,从指尖到掌心慢慢握住。

一吻尽了,眼前蒙上泪雾,灯火朦胧许多,苏陌愣了很久才回神,掩面从宁拂衣身上滑下,打手势不肯看她:“天色不早,我回房睡了。”

“苏陌。”宁拂衣则靠在椅背上,伸手捞住她手臂,“今晚同我一起罢?”

苏陌看向捞着自己手腕的骨肉均匀的手,唇上触感再次涌于心间。

她最喜欢女子的手了,白如玉骨,筋肉匀称,好像有人特意雕琢过。

指甲莹润透明,像十片粉白花瓣贴在指尖,干净整齐。

“我只是想让你多陪陪我。”宁拂衣将头靠着椅背,抬眼看她,凤目哀求。

苏陌耳根子软,对她的要求更是一句都难以抵抗,故而虽是忐忑,却还是停下脚步没有再动,看着女子起身收拾。

女子床榻亦很整齐,身下垫着蓬松垫絮,垫絮上盖了竹席,席上又铺着绸缎褥衾,左右宽阔,足以容纳两人翻身。

二人梳洗完毕,皆换了中衣躺下,宁拂衣怕夜里风凉故而睡在外侧,她抬手将灯熄了,规整躺好。

苏陌应该也躺得规整,二人只有手臂相碰,在夏夜里有些燥热,但即便身上有了汗水,却无人移开。

两人的味道在床榻上空混合,最后凝聚成独特的香味,彼此都有些昏眩。

宁拂衣强行合眼,但脑中却瞬间容纳了百川,连不知多远外的犬吠都能听见。

要不掐个瞌睡诀算了,宁拂衣想。

苏陌很明显也不曾睡着,她整个人紧绷得如同木雕,双手交叉放于胸前,随呼吸起伏。

宁拂衣想提醒她这样睡容易梦魇,但苏陌听不见,她便只能伸手把她双手移到小腹,触碰那腕子的刹那,苏陌整个人都震颤一瞬。

待察觉宁拂衣只是纠正她姿势后,苏陌便羞赧得周身发烫,往靠墙的方向挪了挪,贴着冰凉的墙壁,才觉得温度缓缓散去。

宁拂衣轻轻呼气,刚要施法让自己入睡,却感觉苏陌忽然碰了碰她手臂,她心弦顿时颤动,翻身打算搂她,谁知听见苏陌开口。

“我,如厕……”苏陌红着脸说。

“哦,哦……”宁拂衣连忙翻身下地,给她让出位置,看着苏陌纤瘦的身影逃入夜色。

宁拂衣颇有些哭笑不得,她撑着身子坐起,屈膝靠于床柱,等待苏陌回来。

过了不知多久,门终于再次打开,苏陌沾着露水踏入洒落的月色,又反手将月色挡于门外。

伴随着衣衫摩挲的窸窣声,苏陌重新爬上了床,宁拂衣却忽然伸手扯她衣袖,苏陌便毫无抵抗的,顺势倒于她肩头。

发出几声轻笑。

“你,笑,什么?”宁拂衣被她笑得做如针毡,在昏暗的屋中打着手势。

“笑你,傻。”苏陌说。

宁拂衣闻言,伸手去挠她腰上软肉,苏陌在她怀里无声挣扎,二人玩闹得床铺咯吱直响,没一会儿便都冒出汗来。

苏陌本想也挠挠宁拂衣,却怎么摸都是衣衫,最后扯着衣衫一拽,二人便倒在床上,身下床铺柔软,像躺进云端。

宁拂衣笑了笑,手一松躺进苏陌怀里,头枕着她肩膀,将她杨柳样的腰肢抱了个满怀。

“方才你说若是一直这样多好,我也觉得。”

“待你醒来,这些日子无论你记不记得,都不会认了罢。”宁拂衣透过罗帐,看向窗外月影呢喃。

“你在,说,话吗?”苏陌看不见她口型,只察觉了拂过气息,便低头问。

宁拂衣摇头,她抬起苏陌的手臂,从她臂间钻了出来,拉着她手重新躺好。

“睡吧。”她说。

这三十年本来四海升平,然今年却有些不同,许久未降临的旱灾逐渐席卷人界,天上的雨越落越少,乌云好像不复存在了,自打入夏后,便几月没有出现。

宁拂衣天不亮便被热醒,她擦掉汗水起身,苏陌还在睡着,眉宇紧皱,胸口衣衫被汗水打透,牢牢贴着肌肤。

宁拂衣偷偷施法让屋中清凉,见她神色平和后,这才低头落下一吻。

随后穿衣出门,踏出门槛那刻,身后空气倏地变形,已然形成结界。

九婴已经在门外打着哈欠等她了,三千柔丝随风起落,手中抱着什么,半坐在低矮的院墙。

“都两日不曾歇息啦,同你结契真是命苦。”九婴抬手擦掉因困倦而渗出的眼泪,绣鞋在晨风中晃荡。

宁拂衣走到她面前,往她掌心酣睡的鹦鹉头上弹了一记,鹦鹉顿时直起爪子扑腾。

“登徒子,登徒子……”

“你就没教她说点别的?”宁拂衣遮了遮耳朵。

“我帮你养着它便不错了,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九婴抬手捏住鸟嘴,便将气鼓鼓的鹦鹉噤了声。

鹦鹉见嚷嚷不出来,便重新卧下,用鸟嘴梳起了羽毛。

梳着梳着不慎揪下片青黄相间的,鹦鹉叼着羽毛愣了一会儿,忽然扑腾翅膀飞起,将羽毛插在了九婴头上。

九婴蹙眉摸掉那枚鸟羽,嫌弃地扔进风里:“它这是做何?”

宁拂衣耸耸肩表示不解,这时蹲在院墙外许久的寒鸦忽然幽幽道:“求偶。”

“求什么?”九婴一愣。

“求偶。”寒鸦又重复,她摸了摸头上乌发,“此乃我们鸟类的天性。”

……

九婴拈着兰花指扒拉头发,又抬脚将羽毛踩进杂草,随后摇摆着身姿走了。

宁拂衣似懂非懂地颔首,低头看着正伤心站在羽毛边的鹦鹉,嘴角展了展,随后嘱咐寒鸦。

“你同喜鹊护好苏陌,哪怕有一丁点异样,都要即刻告知我。”

看着寒鸦正色颔首,宁拂衣这才放心,衣袍猎猎的同时化作流光,消失在微白的天光下。

此事虽同蓬莱有关,但她和九婴却并没有往蓬莱的方向去,而是去往了六界之外的一阐海。

一阐海乃开天辟地时遗落之海,位于南海以南,此地没有灵气天光,不生草木,任何仙魔精鬼到了此地都入飞鸟入水,无计可施。

所以因着这样的特性,此处曾作为神界最坚不可摧的牢狱,关押了不少堕神堕仙,后来随着神界覆灭,一阐海再次沉没,已有千万年不被人记起。

宁拂衣化出把巨伞抵御铺天盖地的风沙,踩着一地碎骨往波涛中走去。

“这蓬莱的胆子还真是大,居然敢将牢狱立于此处,真当自己是神族不成?”九婴猫着腰躲在宁拂衣身后,一边吐着口中沙砾,一边扯着喉咙道,“你确定我们要下这一阐海?”

宁拂衣没说话,只打了个手势表示肯定,随后艰难站定在一处风沙中耸立的巨石下,扬手收了巨伞,这下风沙和冰寒的海水尽数往脸上飞,任是巨石都挡不住。

“这个天杀的蓬莱右使跟了天瑞帝君几千年,可是个极为刚正不阿之人,我们要策反他谈何容易?”九婴后背死死抵着巨石,听着震耳的海浪声心生恐惧。

毕竟是当年关押堕神的地方,连神都能震慑。

“关前刚正不阿,我不信他被蓬莱关在此处两千多年,还能有多刚正。”宁拂衣冷笑着在地上寻了个比头还大的石块,挥手化出绳索缠绕,随后将另一头绑在了自己腰间。

“欸,你这是何意……”九婴转身想逃,被宁拂衣一把拉住,死死拽在手里。

随后她半分都没犹豫,一手举着巨石一手拉着九婴,于风沙中纵身而起。

随即半天高的海水溅起,她二人眨眼入了海,入海的那一刻便如同冰针刺骨,周身立即冻上层冰霜。

一阐海能够洗去一切伪装和仙术,宁拂衣变化多年的容貌于海中中化为原样,瞳孔转为常人,高耸的眉骨落下,刀锋般的五官逐渐柔和,唯有凤目形状未变。

石头拽着她们急速沉没,在冻成冰霜之前落出海水,重重跌进干枯的珊瑚林。

离开海水之后,身上寒霜终于解冻,九婴噗地吐出一口海水,在干燥的泥沙中干呕片刻,这才想起宁拂衣,将她拽出珊瑚林。

“不愧是传闻中的一阐海,这么洗了一遭,骨头缝里的渣滓都干净了。”九婴打着哆嗦起身,往周遭看去。

这下面与海底无差,到处都是沙砾和礁石,一切都呈现干涸之貌,地上掉了许多鱼骨和没了水分的鱼干,海沙积厚,浓重的腥味令人作呕。

头顶是静谧的一阐海,海里只有海水,半尾游鱼都不见。

宁拂衣阖目发抖半晌,才无声起身,蒸干身上盐水,从一念珠中拿出两枚面具。

在一阐海的海水里是不能使用任何力量的,亏得她和九婴提前吃了避水丹,不然要比如今还难受些。

这无妄海底没有任何生灵,也没有任何灵气,除去体内的仙力外不能修炼,运功时也体会不到周身气流。

一个词概括,就是干枯。

海底牢狱并不难找,只需朝着唯一有生灵气息的地方去便是了。

“什么人……”

她们刚看见一面高耸入海水的岩壁便听见怒喝,但这怒喝只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一个银白甲胄的仙将应声滚落在她们脚下。

宁拂衣抬了抬脚,看向迎面朝她半跪的另一仙将。

“堂主。”那仙将声音沙哑尖细,“此处已然打点好了,那蓬莱右使就在此处。”

“好,你不必跟来了。”变了声的宁拂衣开口,随后和九婴一起走入岩壁下的山洞,洞中黝黑,洞外是海底昏暗的波光。

走过山洞,宁拂衣抬头望去,脚下是一长串石阶,石阶一阶一阶高高垒砌,最后停在几丈高的半空。

数根冰水化成的锁链从海中垂落,锁链尽头皆穿入一人体内,手腕,腰肢,都被冰寒水链上了锁,斑斑血迹冻成寒冰,层层附着于肌肤。

海藻似的打卷的长发垂落到地,四肢骨肉紧实,但苍白没有血色,看去同死人无异,胸口腰间围了两块鱼鳞状的布,算是遮挡。

眉眼清秀,薄唇色浅。

“这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为何看不出来?”九婴将头凑到宁拂衣耳边问,“说是女人吧,什么都没有。说是男人吧……还是什么都没有。”

“不是男不是女。”宁拂衣不动如山地立着,面具下凤目含光,“是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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