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亲吻

这话说出口,她看着女人眼睛随之睁大,看着那双烟雨阑珊的眼睛涌出怒火,随后风声呼啸,宁拂衣顺势将脸偏移到一侧。

刺痛感浮于表面,并未划破肌肤,宁拂衣睫毛颤了颤,指尖摸上脸颊。

表皮留有淡淡的触觉,是被指甲划过的痕迹,褚清秋这一把掌想必是用了全力的,但落在她脸上时又戛然而止。

她将头扭回来,看着女人苍白的脸上满是水渍,灯火将她眼泪照射得如星月,随她扭头的动作黯淡。

“你太过分了。”褚清秋声音断断续续,她用手臂挡着眼睛,双肩耸动。

宁拂衣沉默半晌,往地宫洒满荧光的顶上看去,待那些光点不再被水汽晕开,才又开口:“你今夜为何要来?”

“莫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信。”她摇摇头,“你分明记得凡间之事,但却从未去寻过我。”

“你又想同三十年前那般,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只口不提,只留我一人胡乱猜测,你否认同我双修,拼命将我推开,如今又要将做为苏陌的记忆抹去吗?”

“我没有藏得很深,只要你问一问江蓠,她立刻便会告诉你我在哪!我每天都在等你,可你就是不来。褚清秋,我到底是什么洪水猛兽,值得你如此避之不及。”

“你记得对不对,凡间的一切?”宁拂衣开口,她伸手攥住褚清秋手臂,用力将她拉回自己面前。

女人呼吸急促,阖目不言。

“我纵情声色也好,身边有多少个杜白双也好,若你对我没有别的心思,你又何必气成这般?”

宁拂衣说着往前走,便见褚清秋慢慢后退,最后后背抵在门上,修长的脖颈挺出精细的线条,往一侧偏去。

“我对你的妄想也好,痴念也罢,如此昭然若揭你不可能不知晓。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何明明在意我为何闭口不言?”

宁拂衣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恨不得用尽办法撬开女人的嘴,好听的也好不好听的也罢,她只想听听她到底在想什么。

“你死去的时候,你看不见我有多绝望,是你将我从泥泞中拉出来,却又一脚将我踹回去。你说都不说便去以命换命,对,你是神尊,你眼里有天下,可我眼里没有,我眼中只有你。”

宁拂衣吸了吸鼻子,此时她已经离褚清秋极近,她指尖握住女人滑腻的手臂,慢慢滑到手腕,用力握住,按在门上。

褚清秋身上的香气似乎被泪水浸湿,更为浓厚馥郁,闻得人头脑发昏。

宁拂衣低头嗅她脖颈,换来女人的战栗,褚清秋脊背紧紧贴着冰冷的玄铁门,留了一半漂亮的侧脸,她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因为抗拒。

她的抗拒让宁拂衣心中火热的悸动凉了下去,很快便沉入心湖。

宁拂衣抬起头,将她放开了。

她顶着通红的鼻尖讽刺地笑笑,开口:“你看,又是这般。”

她从袖中抽出张棉麻帕子,塞进褚清秋手里,装出无事似的道:“你自己擦擦,若是觉得累,可以歇会儿再离开。”

说完,她左手拉开褚清秋,右手拉铁门,正要离开,衣袖却忽然传来拖拽之感,于是心头一跳,缓缓低头。

月白色的指尖攥着她袖子,如同落入乌黑布料的珠玉。

“你要去找杜白双吗。”褚清秋开口,声音因为多了哭过的鼻音,而显得不那么仙气缥缈。

宁拂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你既不要我,又何必管我寻谁。”

褚清秋说着,眼神往殿中的一片旖旎中扫过,“她那般佳人,是惹人喜欢。”

“样貌清丽,性子温软,是很可人。”宁拂衣说得半真半假。

她又往门外挺了挺,然而那捏着她衣袖的指尖却未松开,反而攥得更紧。

“你回来。”褚清秋低下头,声音疲惫。

宁拂衣便将脚伸回殿中,同时大门关合,屋中又是一片寂静,熏香还在袅袅燃着,却抵不过身前花香。

她看向褚清秋,灯火流连在她肩头,女人美得不似真人,阖目道:“我来。”

宁拂衣动了动喉咙。

“你知晓了吧,我也是精灵族。”褚清秋抬眼,桃花眼雾气氤氲,深不见底。

清清冷冷的神色被流动的灯火添了几分脆弱,宁拂衣眼神沉了沉,背对灯火的瞳孔同样幽深。

“嗯。”

宁拂衣说罢,忽然低头吻住褚清秋,将那朝思暮想的唇瓣困在唇齿间轻咬碾压,三十载的怨怼此时尽数化作侵占的疯狂,源源不断的栀子花香被她吞入腹中,电流般的感觉蔓延过背脊。

她便又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褚清秋没曾想宁拂衣会这般不留余地,身体顿时不由自主倒向身后,又被女子的手握住腰肢,踉跄站稳。

剧烈的窒息感很快将她包裹,惹得她轻喘连连,手攀上宁拂衣衣襟,用力握住。

这样的感觉在凡间不曾有过,那时的宁拂衣向来都是温柔的,哪怕拥抱都不敢用力,而如今那双唇瓣似乎要吸去她体内所有的气息,褚清秋眼前很快便有些发黑。

她登时软倒下去,唇擦着宁拂衣耳垂而过,跌跌撞撞落进她怀里,随后用力阖目,抵在她肩头无声流泪。

凉凉的身体抱了满怀,宁拂衣有些恍惚,她一手抚上她发丝,顺着发丝的纹路轻轻抚摸,像是在安慰。

随后她朝身后看了一眼,带着褚清秋骤然飞起,二人落入秋千,宁拂衣在其荡起的时候再次寻到了那双已经红得似血的唇。

这回她更不留情,轻而易举地撬开贝齿,听得委顿在秋千中的女人发出细小的闷哼。

褚清秋没有阻拦,而是将眼睛闭上,像是随水漂流的轻舟,忍受着海浪落下的激荡。

她整个人都要陷入女子臂弯了,唇瓣疼得发麻,但一直追随她几日的寒冷尽数消失,转而覆盖的是满身温热,热得几乎有清汗流下背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二人几乎都喘不上气,宁拂衣这才停止了对她的折磨,松开肩膀,垂目看那双已经几乎透明的红唇。

褚清秋眼中不受控制地盈满了泪,她嘴巴微微闭合,随后抿唇扭向一侧,不去看宁拂衣的脸。

宁拂衣忽然很想笑,但嘴角还没上扬,眼泪就先落下了,她阖目摇了摇头。

她这些年心愈发硬,眼睛却越发软了起来,莫说一盆栀子花,就算再养上几盆,恐怕都不在话下。

“你不是要精进修为么,怎么停下了。”褚清秋冷声道,她说话时并不看宁拂衣,或是难为情,或是生怕暴露自己眼中的情绪。

“你是说同精灵族双修,吸其精元?”宁拂衣开口,她伸手碰到褚清秋眼角,将她方才亲吻时落下的泪尽数擦去。

她笑了笑:“我骗你的。”

“宁拂衣!”褚清秋挥手便要召来白骨,然而女子定定看着她,飞在半空的白骨便又当啷一声滚落。

宁拂衣的眼神令她有些紧绷,那凤目中情绪太多,难以参透。

是啊,往常那样好懂的姑娘,如今竟是一点都看不透了,褚清秋有些恍惚。

“褚清秋,我只要你说一句,你心里对我到底有没有情?”她一字一句道。

褚清秋嘴张了张,却未出声。

“堂主!”就在此时,大门却忽然被人砸响,方才令人魂迷心醉的气氛顿时消失,二人均被那砸门声扰乱了心绪。

宁拂衣忍无可忍地坐起身子,厉声道:“何事,等会儿再报!”

“哦……”门外的寒鸦往回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敲门,“可是堂主,此时极为重要啊!”

“我不管多重要,我也有要事在身,还不速速离开!”宁拂衣火都烧到天灵盖了。

“哦……”寒鸦又转身,想了想却又返回来,苦巴巴道,“可是堂主,此事真的,极为重要啊……”

宁拂衣抬手便要寻峨眉刺扎她一记,岂料褚清秋抓住她手腕,方才满眼的欲念已然消失,换为一贯的镇静。

一看她的神情,宁拂衣便知晓她要说什么,于是拂了拂衣袖起身:“那我先去了,这憷畏堂无人拦你,神尊自便吧。”

说罢,她闪身到门前开门,随后听得一声乌鸦嘶鸣,二人便已然离去。

褚清秋顿了顿,随后无力躺倒,手攥紧胸口衣襟,捏得指尖泛白。

门吱呀一声又打开,有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褚清秋连忙起身,指尖松开时,方才凌乱的发丝和衣衫便重新归于平整。

“师尊!”秋亦急急跑到她身前半跪下来,伸手拉过她手掌查看,“你为何脸色这般不好,那宁拂衣欺负您了?”

“没有。”褚清秋摇首,抬手将白骨唤回来,脸颊隐入发丝,“若我不愿,世间何人能欺负得了。”

秋亦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擦掉额头汗水:“确是如此,是我忘了,师尊这般强大,何人能欺压师尊呢。”

“那……”秋亦的手伸向褚清秋,却不敢触碰,将手背到身后。

“在徒儿心中,师尊是世上最好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同师尊比,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配得上师尊,所以那些胆敢对师尊有一丝不敬之人,徒儿便对她千百般地厌恶。”秋亦抬头说。

“您虽不许徒儿提凡间之事,但徒儿经历凡间种种,多少也知晓了些什么。您命我处处打听宁拂衣所在,分明是在意,您近日喜怒无常,分明是因为她同别人亲近,心生醋意。”

“我知晓师尊之事并非我能置喙,但徒儿只想让师尊快乐,这才斗胆多言。”秋亦缠绕着手指说。

褚清秋碰了碰自己肿胀的嘴唇,并未将其恢复原状,而是将手垂下:“没错,我是在意。”

“那您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避呢?”秋亦十分不解。

“因为……”褚清秋将头低下,“害怕。”

“人心中一旦有恐惧结下,此结不解,那么永远都不得安生。”褚清秋似也是憋久了,如今竟如实道来,“我亲眼见过我害得她惨死之状,又如何能再轻易靠近,要她再次陷入随时会来的危险?”

“当初我同江蓠说过此事,但却并未和盘托出。”褚清秋从地上拉起秋亦,要她坐在自己身边,“你是个好孩子,有些话,师尊怕是只敢同你说。”

秋亦满脸懵懂,却仍细心听着。

“你可知晓诅咒之术?”她问。

“您从前讲过,唯有上古时,身负天地之力,与天地共生之人才能够降下诅咒。”秋亦说完,神情越发忧虑,“该不会……”

“那诅咒,我和宁拂衣身上各有一个,她的是一生无爱,我的是不渡情关。”

“一生无爱乃世人多憎恶,无人待她好。而不渡情关,则是与我相爱相守之人,必入鬼门关。”

秋亦睁大了眼睛,险些从秋千上掉下去。

“你不必知晓为何,我本就不会爱人,且已经看她惨死过一回,从此再不敢轻言爱意。”

“毕竟我已经,救不了她了。”

褚清秋说得平淡,眼底却又泛了淡淡的红,她透过眼前昏暗的地宫望出岁月,望向许多年的从前。

宁拂衣如今已经不需要她保护,她也无疑不愿她再遭劫难。

可破了无情道的自己又难以忍受内心的欲念,如今被宁拂衣百般设计,百般痛苦,又昏头昏脑地踏入此处。

秋亦难以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她花了许久来消化褚清秋所言,嘴巴张合几回,才又出了声。

“可是师尊,宁拂衣她不知道这些。”秋亦咬唇又道,“您可还记得您是苏陌时,戚云楼姐姐同您说的话?您将方才的说于她听,定会比如今闭口不言,要强百倍。”

“而且我听九婴所言,宁拂衣方才之事,好像是同杜白双有关……”

褚清秋顿时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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