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黑鳞

女人清瘦且柔软的身躯主动靠近,就如日同东落一般不可思议,宁拂衣被她揽得一个踉跄,胸口满是温热。

雪山顶峰的冰被日光烘烤融化,潺潺流下山,润湿山脚阴暗干裂的泥土。

宁拂衣心中一片温软,她抬手搂过褚清秋脊背,发烫的肌肤下是形状漂亮的骨骼。

她的指尖从骨骼上划过:“可是我喜欢。”

宁拂衣用脸颊蹭了蹭她鬓角,耐心道,“褚清秋,爱恨嗔痴,没有罪。”

“我也不会讨厌这样的你,你身上的枷锁太重太繁琐,若能适当地解掉一些,于你而言是好事。”

褚清秋紧抱着她腰肢摇头:“你不会觉得我太难相与?”

“你那么好,就算难相与一些又有什么?”宁拂衣觉得眼前的褚清秋和苏陌有一瞬间仿若重合,恍惚间,继续道,“你习惯了呵斥我,就呵斥便是,反正我也习惯了被你管教。”

“我不想。”褚清秋放开她,桃花眼朦朦含雾,“我想好好待你。”

宁拂衣听她这样说,嘴角翘得怎么也落不下去,最后索性不掩饰了,手握着她腰,笑言道:“要我教你如何待我吗?”

褚清秋朱唇翕动,不动声色地将她手拂开,随后忽然一步上前,手垫在她脑后,仰头亲吻。

褚清秋的唇一如既往得柔软香甜,像一片花瓣落在唇边,又在激起满腔悸动后浅尝辄止。

“就这般?”宁拂衣还未反应过来唇上便只剩香气了,委屈地拉她衣袖,被女人无情地挥开。

“走罢,此处实在污浊。”褚清秋说着负手踏出门槛,冷冷斜睨两只娼鬼一眼,吓得它们停顿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眼看着褚清秋嫌恶的背影扬长而去,宁拂衣笑得脸颊都酸了,小跑着跟上。

走出房屋后,这瘴气便已然消失地七七八八,废墟逐渐显露出轮廓,二人本打算先回去寻其他人,然而刚走出一段,便忽然听见声喊叫,随后传来由远及近的沙沙声。

那声音不似人在走路,却像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所发出的。

宁拂衣和褚清秋敏捷地躲进了几根房梁后面,透过缝隙观察。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那声响已然近在咫尺,眼前先是冒出团乌黑的柱形躯体,上面覆满漆黑鳞片。

宁拂衣惊讶的同时,打起了手势:“是蛇。”

这样粗壮的蛇,寿命没有千年也有百年了。

黑蛇摇摆着硕大的身躯,在大雾弥漫的昏暗街道上慢慢游动,场面压迫又诡异。

更诡异的画面还在后面,只见当大蛇游过去后,尾巴上竟出现一张扭曲人脸,褚清秋下意识蜷缩掌心,宁拂衣便将手递了过去。

那张脸显然是被从身体上拽下来的,血迹斑斑,神情还停留在极端恐惧的状态。

褚清秋显然有口气没喘上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呼吸平稳。

“这张脸好熟悉……”等蛇完全走出她们的视线后,宁拂衣小声开口,忽然灵光闪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记起了,是天玄剑宗的弟子!”

“其他人会不会有危险。”宁拂衣一颗心提起,却被褚清秋拉回原地。

“还有声音。”褚清秋说。

她话音刚落,沙沙声就也传入了宁拂衣耳中,是条与方才体型相差无几的黑蛇,尾巴上同样挂着个人,上好的云锦被泥土污得脏兮兮,死了一样被拖行。

是花非雾!

幸好脑袋和身子还没分家,宁拂衣目送黑蛇远去,站起了身:“看这样子,这所谓轩辕国完全灭亡的消息不甚准确。”

“确是如此。”褚清秋蹙眉望向那两条隐于雾中的蛇,“不过有人带路并非坏事。”

她说罢便要跟上,宁拂衣却忽然拉住她,低声道:“神尊,既然花非雾被抓了,那证明文竹她们定是遇到了危险,我有些担心。”

褚清秋看她一眼,没多说:“那我们分头前去,你去寻唐掌门,我跟上它们。”

“不。”宁拂衣拉着她手腕不放,“你去寻唐掌门,我去找黑蛇。”

“你又要不听……”褚清秋话说一半住了口,眼神飘忽。

“我一路会留下痕迹,待寻到其他人后,借此来找我。”

宁拂衣笑了笑,她拉过褚清秋的手,往她掌心塞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随后抬手摸她发顶:“我能行的,听话。”

说罢,她拔腿便走,黑衣很快同雾气融为了一体。

褚清秋手还伸在半空,眉宇皱了片刻却生不出气,低声道:“没大没小。”

她将手摊开,夹杂金色的一片碧绿映入眼帘。

捧着那枚阔别多年的碧玉腕钏,她忽然百感涌上心头,勾唇笑了。

宁拂衣独自在无边的大雾中行走,步履轻快,无声无息,前方两条大蛇的庞大黑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沉默爬行。

黑蛇轻巧地绕开了一些屏障,一路也没有妖魔拦截,宁拂衣几乎是一路顺利地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建筑前。

待完全看到建筑全貌时,宁拂衣不由得心中赞叹,眼前古老的坞堡巍峨如天梯,左右各有一条通天般的石柱,柱上刻满了眼睛形状的图腾,那些图腾被烟雾缭绕得有些扭曲,看着就如活了过来,正密密麻麻盯着来人。

幸好宁拂衣在它们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否则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千百双眼睛在凝视她了。

黑蛇行至石柱下后,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石门在玄铁锁链的扯拽中缓缓降落,两条黑蛇先后游进去。

宁拂衣在最后关头跃入石门,本以为那两条黑蛇多少会有知觉,但谁知它们却视若无睹地继续前行,就好像根本看不到周围似的。

宁拂衣狐疑地继续隐藏气息,索性把自己挂在了蛇尾上,装作俘虏被带进坞堡内。

这里面虽处处都是破败迹象,但却能看出万千年前的精妙,左右两条游廊挂在半空,环绕石壁,偶尔看能看见一两个破碎的灯笼骨,凄凄惨惨地挂着。

坞堡正中央有一塔形建筑,同样刻满了图腾,黑蛇进入塔中,宁拂衣便也扒着蛇尾随同进去,身旁昏迷的花非雾口吐白沫,宁拂衣嫌弃地将他的脸掰向另一侧。

一进入塔中,宁拂衣便觉得周围温度骤然升高,她不禁记起落入虎穴那次,如今的场景同从前分外相似,只是少了那些凄楚的怨灵,而且火光并非是明黄或红色,而是泛着淡淡的蔚蓝。

塔中再没有别的,唯有一个几丈宽的高耸锅炉,炉边用石头凿出两条石阶,分别可供上下。

第一条蛇围着锅炉爬行一圈,尾巴扬起将头颅扔了下去,宁拂衣看不见具体景象,只能听见细微的滋啦声。

随后驮着她的蛇也故技重施,宁拂衣可算看清了炉内景象,只见火苗呈现完完全全的冰蓝色,靠近之时,一种似乎能够吞噬一切的恐惧感爬上心头。

宁拂衣当即召出峨眉刺,用力刺入黑蛇坚实的皮肤内,峨眉刺的顶端呲出电光,沿着蛇筋贯彻全身,黑蛇顿时开始痉挛,尾巴也随之松开。

宁拂衣一把抓过花非雾跳下锅炉,在她落地的同时,黑蛇轰然落入冰蓝色的火焰内,那火焰果然可怖,硕大一个身躯竟没抗得过半瞬,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声轻微的“滋”。

另一条黑蛇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的存在,昂起头颅朝她冲撞而来,而宁拂衣随手将花非雾扔到角落,纵身跃起,将蛇再次引上锅炉。

随着又一声小小的“滋”,她毫不费力地解决了另一条蛇,这才站在锅炉边缘,蹙眉朝下望。

翻涌的冰蓝色火苗,本应是瑰丽神秘的,但每每靠近,都让人打心眼儿里恐慌。

于是她凝视片刻,果断迅速离开。

远离诡异火种后,塔外污浊的空气都清新些许,宁拂衣拖着手中昏迷不醒的“累赘”犯了会儿难,随后抬眼看见个茅草搭就的茅厕,忽然心生一计。

半炷香的时间后,宁拂衣用最后一捧稻草盖住花非雾的脚,满意地掸干净衣袍。

反正此人嘴里常不干不净的,让他多闻闻更不干净的味道,兴许能消解一二。

这时又从石门外走入几人,宁拂衣立刻转身躲在角落,看着他们走过自己眼前。

那些人皆披着乌黑的斗篷,斗篷包裹了头脸,他们并未发现宁拂衣,也没有发现被塞进了茅厕的花非雾,径直往坞堡深处走去。

宁拂衣抬头看了看,钻入游廊,无声尾随。

他们进入了角落的一间石屋,宁拂衣轻跳几下落上屋顶,借着屋顶破裂的缝隙朝里面看去。

石屋中黑暗空旷,唯有墙壁插了根火把,勉强照个亮,石屋四角各伸出条锁链,共同束缚着一个人。

那人面朝另一侧蜷缩着,从窈窕身形来看是个女子,乌发沾了不少灰尘草叶,一半散落在地,一半盖着双肩。

发丝下衣冠不整,隐约能够看见白嫩肌肤,和上面丝丝缕缕的血痕。

宁拂衣心中顿觉不好,她扒着裂缝的手用力了些,正巧领头的斗篷人伸手把女子翻了个个儿,露出苍白姣美的面容。

江蓠!

宁拂衣双唇微张,又愤怒地咬紧牙关,手不自觉摸上峨眉刺的指环,杀意弥漫心间。

“我们真要杀了这人?若是黑鳞怪罪下来,我们几个可打不过她!”跟在最后的一人开口。

“不杀又如何?文曜君怪罪下来,你们便担得起了?”领头那人骂道,随后用枯槁的手用力拍了拍江蓠脸颊,“可惜了这么漂亮一张脸!”

说罢,她猛然抽出佩刀,围着女子咽喉比划,宁拂衣刚要阻拦,却听见风声掠过,她忙一溜烟落入石屋后,躲藏起来。

门轰然被撞开,只听得一声尖叫和几声闷哼,再然后便是蛇爬行的动静。

宁拂衣远远地看见几只小一些的黑蛇爬进石屋,又卷着几人的尸体爬将出去,径直入了放有锅炉的高塔。

待听不见动静了,宁拂衣便又翻身回到屋顶。

石室中已然又立上一人,那人一身漆黑,双手戴着蛇皮制成的环臂甲,蜷曲长发垂落腰间,腰间挂了一把古朴的古银匕首。

她沉默地立在江蓠身边,随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瓶子,半蹲下身,伸手抓着江蓠的头发将她拖拽起身。

江蓠显然已经虚弱至极,她无力抵抗黑鳞的力道,几乎被她整个人提着跪坐下去。

江蓠平日里衣衫整洁飘逸,又有医者风范,立在那里自是仙姿卓绝,如今却双手双脚被缚,衣裙破烂,嘴唇都肿起一块,看着让人心疼。

宁拂衣已然蓄势待发,警惕地盯着黑鳞的下一步动作。

“这是药,吃了。”黑鳞沉声说,随后用手指拨开瓶塞。

江蓠努力睁开双眼,柔声道:“小黑蛇,你回来啦。”

黑鳞闻言,周围气压顿时低了几分,她一言不发地松开江蓠,随后用力捏住她脸颊两侧,将药倒入江蓠口中,直呛得江蓠咳嗽不止,泪流满面。

“我说过你认错人了。”黑鳞将药瓶捏作一团齑粉,松手将羸弱的女子扔回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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