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课间的教室喧闹, 韩毕和陆京一左一右地站在夏芝里跟前。
苏起言看梁洁下课往二班走，大抵猜到语文老师也叫了夏芝里去办公室搬素材本，便往二班多踱了几步, 接着就撞见两个男生向夏芝里献殷勤的场面。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门口观赏片刻, 白炽灯投下冷冽的光，女生的长相带有少许欺骗性，侧脸看上去有些高冷、不近人情，但他知道对方只是不擅拒绝他人好意。
他开口道：“选妃呢？还没挑好？”
微微上扬的语调, 被细雨浸润过的嗓音在喧闹声中涤荡开来，罕见地显出几分耐心。
夏芝里猝不及防地偏头看去，闯进一双充满玩味的瞳底。
她只与苏起言对视一秒, 便飞快移开眼, 缓解尴尬地捏捏右手指骨，对陆京和韩毕开口：“谢谢你们啊, 我一个人能搞定的。”
陆京从听见苏起言声音起, 表情就开始陷入半瘫模式, 无所谓地应了声“嗯”，步子都往回挪了，想到什么, 蓦地抬眼往温双沐的方向望了望。
温双沐脊背挺直地靠在座位上, 整个人裸露在灯光下, 从肩颈的线条到紧抿的唇线, 都透着冷然。
韩毕不是硬来的性子, 陆京却是拄那儿停顿片刻, 出人意料地调了个方向, 径自走出教室：“没事, 我是雷锋, 喜欢乐于助人。”
苏起言看着陆京走向楼梯口的背影，有些惊讶，半晌挑了下眉梢，对夏芝里道：“是真受欢迎啊，课代表。”
夏芝里想起他上次相差不离的调侃，道：“你别开玩笑了。”
说着也不好意思让陆京一个人搬完全部，急急追了上去。
温双沐侧目，三人的身影一一从走廊掠过，隔着层雾化的玻璃，她看见苏起言脸上有闲适的笑意一闪而逝。
她不懂，夏芝里和苏起言不过接触了那么寥寥几次。
为什么就能享受到那样的区别对待。
乌小漆道：「宿主想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温双沐低头在物理作业上填下一个字母选项：“不想。”
她是不会跟出去的，人只会对没有把握的猎物严加看守，她不能让夏芝里察觉她的被动，有机可乘。
乌小漆洞察她内心的想法，道：「也不是非要出去才能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噢！」
随着乌小漆话音落下，温双沐眼前浮现蓝色电子屏，分左右两栏展现，每隔几秒，页面都会刷新一下。
屏幕左边那栏是一页新建的帖子。
帖名：【扛起“炎夏”CP大旗，函数女孩绝不认输！】
函数女孩是上一世“炎夏”CP党的专称，炎夏的拼音首字母是y和x，正好对应函数里的因变量和自变量。
只见主楼放了张模糊的楼道照，影绰间能辨出是苏起言和夏芝里的背影。
【2楼：家人们，我DNA动了。】
【3楼：课间去厕所路上偶遇。】
【4楼：苏起言不愧是一班苏神，刚刚跟在夏芝里后头那一笑，简直苏炸了！真想给你们看看那幕，可惜我胆子太小，只敢等他们走远了一点才拍一张照。】
【5楼：啊啊啊啊！快康康我发现了什么神仙帖！卑微的函数女孩竟然能吃到那么新鲜的“炎夏”同框粮，所以这俩小年轻快上课了不回教室是要去干啥呢。】
【6楼：楼上还用问？绝逼是有奸情啊！！！】
【7楼：救命！就是这种暗戳戳的互动才最好嗑啊！！！】
【8楼：我不管，就算全世界都站“今夏”，我也只粉“炎夏”。】
苏起言和夏芝里作为目前的小众股，前后都是几个ID来回评论。
温双沐笔头在桌面“笃笃”地敲着，表情不温不凉。
她视线向右扫去。
右边那栏是她下午建的“今夏”CP楼，吃瓜群众们闻风而动。
【613楼：有人看到隔壁帖子了吗，到底什么情况啊？】
【614楼：姐妹们不要慌，我在二楼现场，其实陆京也在。】
【615楼：哈，隔壁楼果然是在自我高/潮，还掐头去尾连我们陆京在场都不敢说。】
【616楼：所以他们三在干嘛啊，楼上能具体说说吗。】
【617楼：+1，同样好奇。】
【618楼：……】
【625楼：614楼那个姐妹去哪了，还在不在？】
【626楼：啊，我来了，抱歉抱歉，刚被班主任拉住讲话了。苏起言和夏芝里只是一起到办公室搬语文作业，陆动作比较快，帮夏搬了之后就先走了，把夏和苏甩在后面……看脸色应该是吃飞醋了嘿嘿，现在夏很着急地追了上去，估计接下来就是情侣相互安慰的腻歪场面啦，大家别担心了！】
【619楼：我！就！知！道！我！嗑！的！C！P！才！是！真！的！隔壁别脑补了！！！】
【620楼：真情侣才是坠吊的！狠狠爱了！】
温双沐赞许点头，还行，虽然像上世一样冒出了“炎夏”楼，但目前“今夏”才是主流。
她对乌小漆道：“给我看下反派值。”
乌小漆不解，乖乖调出小鹭徽章。
进度60%。
除去刚下课那阵突然+5，此后反派值并没有因为苏起言、夏芝里的互动产生变化，温双沐得到验证，放下心来。虽然每次苏起言对夏芝里的态度都让她感到十分不适，但只要数值没有减少，就意味着两人的相处都还在正常范围内。
看来她之前对夏芝里的道德束缚仍有效果。
上课铃响，陆京抱着整摞素材本走进教室，夏芝里跟在他身侧，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温双沐单手支着下巴，对着陆京的表情做研究。
小鹭鹭的感情实在太深沉内敛了，竟然可以做到那么喜不形于色。
所以其实是在心里偷乐坏了吧？
夏芝里和陆京在前面发素材本，随着预备铃结束，教室里突然响起成片的手机信息提示震动声，原本低沉的声音，由于过于密集而显得有些引人注意，一溜串的学生开始埋头对着藏抽屉里的手机屏幕戳戳点点。
“他们在干嘛？”温双沐道，“我怎么感觉我像被孤立了一样。”
乌小漆：「……因为你手机设静音了吧。」
「宿主你上一世有经验的。」乌小漆道，「按照流程，CP党们基本都是论坛发帖嗑完、拉群嗑。这是原书桥段，只是现在转嫁到陆京和夏芝里身上罢了。」
温双沐想起来就感到一阵下头，那时候不少人嗑苏起言和夏芝里写起了有颜色的同人文，在贴吧容易出现违禁词，所以另外拉了群聊。
“可今天作业那么多……而且学校现在禁止自习课上使用手机。”
乌小漆不以为意：「就是因为贴吧里的发帖时间会被老师抓到，所以大家才私下拉群呀。」
温双沐无言以对，有些感慨。
这种全民嗑CP的氛围真要让她以为陆京和夏芝里已经谈上了呢。
阅文无数的乌小漆深有所感：「是吧，校园文里就数这种方法营造氛围最有效果，而且不费脑、好凑字数！」
温双沐：“……”
陆京把他们这排最后两本素材本发了，坐回座位。
他的手机躺在抽屉金属板上，因为不断有新消息弹进，嗡嗡震动。
确认了眼窗外没有纪检部的学生经过，便点开看了看。
没等他看清上面的文字内容，屏幕界面很快就被新的信息刷新占据。
【艹，对不住了大家。】
【我不小心把陆京拉进来了。】
【我去，怎么这么不小心。】
【sos，我刚还在群文件里上传了jinxia同人文，脚趾已经开始抠地了。】
【群主！群主！快！把陆京踢出去！】
陆京沉默半晌，敲下几个点。
才把省略号发出，他的对话框后面已经显示出了红色的惊叹号。
陆京：“……”
他之前觉得春季班和实验班里十个学霸、九个高冷一定是错觉吧。
这群人的行为怎么看都跟高冷没关系啊。
————
温双沐第三节 晚自习借陆京的语文试卷，把阅读理解和文言文的答案稍微改动了些词序，用红笔订正到试卷上，就开始复习月考内容。
她问乌小漆：“这次月考有什么支线任务吗？比如考第一这种。”
乌小漆翻了翻任务手册：「本来是有的，但系统会对任务难度进行划分，由简到难，这项任务目前来说对宿主难度太大，系统自动帮忙屏蔽了。」
温双沐：“什么意思？瞧不起我？觉得我考不到第一？”
乌小漆不予置否：「学习任务不比其他，况且离考前没几天，大家都在刻苦学习，不是简单靠宿主努力就能实现。系统的考量无可厚非。」
温双沐想说刻苦个屁，这帮人光忙着起劲嗑CP了。
谁想抬眼望去，班里寂静一片，全是埋头苦读奋斗的笔触“刷刷”声。
温双沐：“……”
乌小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宿主分班考能拿第三，是因为考题超纲，您的大学知识还能有所用武之地，现在只是普通月考，而且春季班的学霸们也会参加这场考试，哪怕是上一世鼎盛时期的您，也没能在这次月考取得第一的成绩，更何况您现在才刚重生一个月。」
温双沐脾气有点按捺不住：“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我这一个月可没有落下半点课程进度。”
乌小漆叹气：「校园文和校园文之间也是有差别的，您自己又不是没经历过一回。至少咱们这本校园文不像您这阵子看的其他那些厕所读物一样，哪怕前十的选手中间也卷的不成样子，第一哪里那么好考。」
温双沐自然知道春季班实力强劲，自己班上的王承硕和夏芝里也不容小觑，现在再加个摸不清底的陆京，光班内竞争就激烈得不行，但还是忍不住叫板：“我高中又不是没拿过第一。”
乌小漆耐心：「那您还记得是哪次吗？」
温双沐报得胸有成竹：“高一最后一学期的期末考。”
乌小漆：「看您记得那么清楚，那也一定记得那次苏起言和夏芝里考了第几吧。」
温双沐沉默下来。
夏芝里的排名她有些记不太清，但夏芝里高二开学主动申请调去普通班，追究起来应该就是和这次考试出现的发挥失常有关。
那也是苏起言第一次没考过她，当了年级第二。
两人一起考差，事情似乎一下变得没有那么简单。
「看样子宿主也猜到了。」乌小漆道，「在小说里，女配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只是为了女主剧情做服务。」
温双沐突然觉得可笑，所以乌小漆的意思是，那些她曾引以为豪的骄傲，都只是夏芝里人生转承启合里的需要？
边上陆京正扒着王承硕的肩膀，问数学辅导书上的一道难题，听隔壁传来“吧嗒”一声甩笔的声音，吓了一跳，偏眸看去。
温双沐抵靠椅背，双手环抱，脸廓腮帮子的线条微鼓，抿着唇，整个人看上去闷闷的，气压极低。
他视线从温双沐桌前摊着的那本语文素材本上飘过。
顿了顿。
所以这是复习语文复习生气了？
前面王承硕把题目大体思路讲了遍，看陆京有点走神，问道：“会了吗？”
陆京点点头，将辅导书移了回来。
将答案写在答题区，又向隔壁看去一眼，温双沐仍保持一动不动地姿势静坐在那里。
陆京想了半天，还是把自己桌角那本素材本越过过道递了过去。
他道：“我语文资料整理的还行，你要看我的复习吗？”
温双沐过了几秒才略带诧异地朝陆京看来。
修长皙白的指骨搭在书脊上，线条干净又匀称。
温双沐目光从陆京的指尖上抬，落到他的眼底，不确定道：“给我？”
陆京点点头：“嗯。”
温双沐迟疑片刻，才伸手接了过来，不自然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乌小漆察觉温双沐的心情因为陆京的打岔小小地平复下来，虽然并不明显。
它笑了笑安慰：「好啦，宿主不用为我刚才的话感到自我怀疑，讲白了夏芝里身上所获得的一切也不过是女主福利，我们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不就是改变一切扭转命运吗。况且你还有一个小鹭鹭这样贴心给力的合作伙伴，我确信你们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温双沐没再吭声，她盯着手上的素材本封页看了许久，往后翻了几页。
晚上放学，温双沐向陆京借了素材本带回家打印，收拾好书包，往外走。
一班还在收作业，温双沐便靠在走廊上的栏杆处等。
每次都是这样，单方面的怄气，单方面的压下情绪，佯装无事发生。
温双沐注视着一班教室里苏起言斜挎上包，和李茂真并肩出来。
少年的身形颀长挺阔，眉眼总是带着疏离。
要不是因为喜欢……
走廊上夏芝里握着手机，低头快步走过：“好的好的，我刚下课，马上出来，你在我学校门口再等我会儿。”
温双沐听见熟悉的声线闯入耳中，随意瞥去一个眸光，身体在大脑之前率先做出反应——
在夏芝里要与走出教室的苏起言撞上前，温双沐一把扣住了夏芝里的手腕。
夏芝里发梢在空中旋了半圈，堪堪从苏起言的鼻侧划过，被温双沐及时拽了回来。
第二次了。
没有丝毫新意。
乌小漆被温双沐的内心OS尴尬地咳出一声，打哈哈道：「小说惯术嘛，正常正常。」
爱的火花基本都是这么撞出来的。
十本小说里，不说九本，也至少会有八本反复出现类似桥段。
乌小漆本来还想提醒宿主上次和陆京也这么在班级门口撞过，但还是注意了一下此刻的空气，没说出来。
夏芝里定了定才站稳身形，看清是温双沐拉她后，小鹿眼亮了亮，小声叫她的名字。
温双沐径自无视夏芝里投来的灼灼视线，松了松指尖，放开人：“注意看路，刚差点撞上人了。”
夏芝里捣蒜似的点头：“嗯嗯，谢谢你呀。”
温双沐轻“嗯”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态度跟说出来的话都端的跟个领导一样，偏偏夏芝里很受用这套，一脸感激地跟她道了明天见，才往楼梯口走去。
李茂真看苏起言堵在门口不动，突然蹲身捡起什么，没多想，从边上挤过去冲温双沐招呼道：“双姐走吗？”
“今天我不跟你们走。”
温双沐径自略过李茂真，来到苏起言跟前。
苏起言眼睫低垂，在眼睑下方落下一点浅色的影子。
他手上攥着的是夏芝里掉下的学生证。
塑料质地的校徽，照片上女生酷着张脸，估计是不善面对镜头，表情呆呆的，莫名叫人看出了一丝傻气。
温双沐探出的手阻隔了苏起言的视线。
她不由分说地顺过夏芝里的学生证，语气有些冷硬：“我们班课代表掉的，我来还她吧。”
说着也没等苏起言反应，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李茂真绕过来，倒没把学生证的插曲当回事，仍停留在上个问题：“啊？你不回去吗？我还以为你刚站外面是等我和起哥呢。”
温双沐瞥见自班门口晃出个人影，也没管是谁，顺手就抓住了，道：“我约了班上同学吃夜宵。”
温双沐说这句话时目光是注视着苏起言的。
她想看看苏起言的反应。
她在送苏起言沈箬签名照的信封里写了，想让他请自己吃夜宵报答，但她现在找了别人。
他会有反应的吧。
会有吧。
一旁王承硕顿住脚步，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温双沐扣住陆京胳膊的手几秒。
见温双沐和一班那位学神之间的氛围古怪，自觉压低音量，小声问陆京道：“你们什么时候约的？”
陆京表情同样有些难以言喻：“……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