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鲍勃下楼到酒馆时,吧台与雅座之间的墙面高处悬挂的大圆钟正指向五点五分。其实现在的时间并不是五点五分,也没人这么认为。酒馆应该五点开门,也确实会在五点开门。是钟快了五分钟——这个行业用这一天真的伎俩来驱赶关门时赖着不走、不相信已经到点的顾客,效果很不错。

距离开门还剩一分钟……其他区域的准备工作稍显忙乱,沙龙吧区里却静悄悄的。鲍勃把雅座区的灯打开(这是他的例行工作),又进去把壁炉里的火拨旺……他回来时正碰上老板掀开吧台挡板,准备出去拉开门闩。老板几乎每天都亲自开门。他把手里的晚报递给鲍勃。这也是每日常规。

“又是威尔士亲王。”老板说。

“什么?摔倒了吗?”鲍勃一边问,一边扫视头条。

老板咕哝一声表示肯定,向门口走去。

“他总有一天要把脖子摔断。”艾拉一边说,一边对着瓶瓶罐罐中间的一面小镜子整理头发,那个镜子是她偷偷藏在钱箱里的,“那个家伙……”

“他会的。”鲍勃说。

老板已经走到门口,把上面的门闩拉开,又把中间的门闩拉开,现在轮到最下面的门闩——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喘口气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地蹲下圆滚滚的身子。嘎嗒,又咕哝一声,午夜钟声酒馆开门了。老板摇摇摆摆地走回来,又掀开挡板,一句话也没说,便进去不见了。

午夜钟声酒馆开门了,公众可以随意出入了。没有突发的和宣告性的声音宣布这一事实,只有门闩拉开的声响,以及那扇可能会被推开的门里点亮的灯散发着的光辉。

可是谁会推门进来呢?屋里更静了。鲍勃右脚踩在围栏上,继续读吧台上的报纸……艾拉合手靠在吧台上,一边望着远处,一边听着伦敦城——一阵冷峻、背负沉重而哀怨的声音——托特纳姆法院路上隐约的车流声,远处汉普斯特德路上有轨电车的轰鸣声,还有附近沃伦街上孩子们的叫喊声……仍然没人推门。哗啦,鲍勃翻了一页报纸……

“看来他们今晚都签字去了。”鲍勃说。

他暗指一个含糊地被称为“誓言”的某份虚构文件。

艾拉小声应了,继续照镜子。她总是在照镜子,并非出于自大,反倒是因为一种悲观,永远在寻求些许肯定和能够带来自信的理由。

哗啦,鲍勃又翻了一页报纸。艾拉开始哼起小曲儿。

但哼曲儿也无济于事,吧台架子上一排排贴着标签、亮晶晶的酒瓶像军人一样笔挺地站着,整整齐齐纹丝不动,似乎也在告诉她这一点。

一辆货车从尤思顿路上飞驰而过,消失在远处……

万一一直没人来呢?万一午夜钟声酒馆所有的客人都决定再也不来了呢?万一外面黑漆漆的街上发生了什么致命的事故——大规模的未知灾难让整个伦敦城的人都疯狂逃命呢?一排排怪异的瓶子很受这一恐怖的猜测所影响,在灯光下一动不动,似乎在警觉地偷听。

老板娘下来拿东西。“今晚真安静啊。”说完,她又上了楼。

但像那样,言语打破的“安静”,并没有让安静的程度减轻。相反,屋里显得更安静了……

稳健的脚步声在外面的人行道上响起,和往常一样,吱呀一声,门轻快地旋转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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